“真的有人來了……”在半壁上的屹湘聽的更真切,她隻覺得額頭上忽的冒了一層熱汗出來,原本被麻繩蹭的又麻又疼的手上,重新來了力氣。她使勁的攥著麻繩,吸著鼻子。此時向下看著,葉崇磬原本高大的身影,被深邃的峽谷襯託的,竟然有些單薄……可是清晰的,她看著他一直仰望的姿勢,固定住的一般。
在險峻的山水之間,堅定而沉著的男人,葉崇磬。
她眨了眨眼,忽然間轉回頭去,向上方,尖叫起來。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大聲的尖叫了。
以前,很久很久以前,她受到驚嚇、或者實在用平常的音量難以表達情緒的時候,她就會這樣猛猛的尖叫起來,總是效果驚人的,瀟瀟他們受不了她這樣,就笑過她,說湘湘,把你擱到哪兒我們都放心,隨身帶著這樣的秘密武器……她眼眶發熱。
葉崇磬這時手都擡起來準備攏好呼救,不料屹湘這一聲尖細而高亢的叫聲,直落落的鑽進耳中來,似是穿透人鼓膜似的,接著便在峽谷中響起回聲,震到他心房一顫。
他不由的摸了摸後腦勺。
屹湘,這個小女子。總有讓人不可思議的舉動。
等她的聲音減消,他才將手指壓在唇邊,吹響了口哨……
屹湘抑制著心頭的激動,聽著葉崇磬打著唿哨,和上面一應一答,她停了一會兒,繼續以蝸牛的速度攀巖,雖然已經累的渾身沒有幾分力氣,濕滑的石壁卻也不再可怕……耳邊唿哨聲停歇,悉悉索索的,崖頂的樹冠叢中,徐徐的出現幾條繩索,像草叢中鑽出來的蛇似的,靈活的順著石壁倏然下滑。
她極怕蛇這種動物,可這會兒看到這樣蜿蜒的繩索,像是有生命力似的,又極開心。她看到葉崇磬鎮定的仍在原地,而上方出現了兩個身影,對著她打手勢。然後迅速轉身下降。
屹湘再次停了下來。
這顯然是經過訓練的身手。
兩個人都如同靈活的猿猴,其中之一,在她身邊停住,而另一位則繼續垂降。屹湘忍不住回頭去看,看到了葉崇磬臉上的笑容,她呆了一下,就見葉崇磬揮了揮手,示意她。
接下來她已經不太用自己使力氣,身邊這個裝備精良的小夥子,將一條寬寬的皮帶繞過她的腰身,轉而扣在自己身上,牽引著她,爬上了後半程。上面還有人,在到達崖頂的時候,將她拉了上去。
屹湘稍稍一穩心神,看清楚面前的人,有一位正是楊場長。她急切間並沒有顧得上說什麽,就想回頭去看,楊場長卻先拉住著她,小心的讓人將她扶著上去到安全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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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腿一軟,一下子坐在地上。
風吹過,一陣急雨降下,穿過樹林,密密的打在身上、地上。對面,正是她滑下去的斜坡。
有人給她披上了羽絨服,又披上了雨衣,她並不覺得很冷。也許是冷的但是她意識不到。
她死盯著剛剛自己被救上來的方向,所有的人都在盯著那裏……林子裏寂靜,這麽多人在,誰都不出聲,這樣的寂靜逼得她心裏又慌起來。
終於,她看到守在懸崖邊的兩個人伸出手去,其中一個一把抓住了最先冒上來的一隻手,用力拉人上來。
屹湘的手猛的撐在地上,想要起來,卻在看到葉崇磬完全露出崖面的一刻,又跌坐回去。
心頭如重錘猛敲,隻是看著,無法發聲。
山崖下的三個人全都安全返回,林子裏一聲接一聲的嘆息這才都舒出來。
屹湘看著男人們站在林中,互相擁抱的捶打著後背,很用力的捶打,嘭嘭作響……而後,葉崇磬站在離她不遠的正前方,看著她。
雨絲絲的落下。
葉崇磬穿上雨衣,走到她面前來,伸手給她。
“來。”他說,“我們該回去了。”
她沒用動。
看著自己面前這隻手,又看向他的面孔。
他臉上的汗水混著雨水,濕濕的,下巴那裏有水滴,落下來,他也沒動,在等著她。
其他人早就開始集結,並且好像極有默契的,在距他們相當一段距離處,收拾著帶來的工具物品。
屹湘擡起手來。
其髒無比的一隻小手。黏著土、黏著青苔、黏著傷痕和血跡。
葉崇磬的手比她的也好不到哪兒去。這兩隻髒兮兮的看上去醜醜的手,碰到了一起。他握住。將她冰涼的手攥在手心裏。他的手也涼。但很快,就會溫暖起來的。
“那隻手也給我。”他說。眼睛裏漸漸聚集了笑意。這真正該是劫後餘生的快活吧。
她聽在耳中,卻結結實實的愣住。
葉崇磬沒有再等她返神,彎身捉住她那帶著怯意的另一隻小髒手,用力將她拉起來。
眩暈感再次襲來,屹湘飄然的站在葉崇磬的身前。她看著這迷彩色的雨衣,斑斓的色讓她眼前一花……隻有半秒,或許更短,葉崇磬就將她牢牢的抱在了懷裏。緊緊的擁抱著。
屹湘的心,在這一刻,狂跳。
【第十二章?完】
第十三章 花開旖旎的時光(一)
第十三章 花開旖旎的時光(一)
【第十三章花開旖旎的時光】
桌子上紫砂茶杯裏的茶水隨著一陣強烈的顛簸晃著,奇怪的是,並沒有一滴灑出來。
郗屹湘看著面前的這呈三足鼎立態勢擺放的茶杯,圍繞著那隻方壺。那方壺也穩穩的,動都沒動。可是她人卻被這一陣機身的晃動顛的難受。
她擡眼看看坐在斜對面的葉崇磬。
他正在翻書。
聽到機長說此刻天氣狀況不佳、遇到氣流雲雲,他也沒擡頭,翻了一頁書,又翻一頁。
陳太在她旁邊的座位上,上了飛機便睡著了,此刻正輕輕的打著鼾。睡夢中也皺著眉頭,將她身上蓋著的薄毛毯裹的緊緊的。屹湘看著,想著她剛剛見到劫後餘生的她和葉崇磬回到茶場的那一刻,抓著她的肩膀幾乎沒揍她的兇樣子——未見過陳太發那麽大的脾氣,她幾乎都嚇呆了。對著她大發脾氣之後,又對著葉崇磬念。緊接著便仔仔細細的查看他們兩人身上有沒有嚴重的傷勢。其實最後一段路,他們倆是自己走回去的,怎麽可能有嚴重的傷?可這固執的老太太就是不相信——葉崇磬那撞的腫起來老高的後腦勺立即被她眼尖的發現了。
葉崇磬始終沒有出聲說起自己哪兒不舒服,他在回茶場的路上泰然自若。沒人發現他不妥。她就更沒有留意到。
等人從急救箱裏拿出冰袋給他,他也是自己草草的敷了一下,說:“消腫就好。”
除了他自己,所有的人都堅持他們該立即返程。
他看了眼她,才說好的我們立即回去……
按照他的想法,他們啓程回北京就好。但屹湘沒有同意。她說我們還是先回長沙。我覺得你有必要做個全面檢查。她擔心他頭上的傷。
葉崇磬起先說,就碰了一下而已,再說,若是真傷到腦還能拖這麽久。但看著她和大家的臉色,沒有再堅持。隻說,幸虧現在在假期,還有時間可以耽擱。
誰知道,好的不靈壞的靈,他們此刻就真耽擱在了……空中。
屹湘看著舷窗外面。漆黑黑的,一點光線都沒有。飛機已經到了城市上空,可是天氣原因,暫時無法降落。
陳太還在沉睡,葉崇磬照舊翻著書,隻有屹湘,心浮氣躁。
葉崇磬在翻書的間隙慢慢的說了一聲:“放心吧,機場又不會跑。”
屹湘聽了,扭頭回來看著氣定神閑的他。
她有什麽不放心的?還不是……她的目光落在他拿書的手上。手背上蹭傷的位置,劃痕呈深紅色,看起來就刺目的很。他臉上也有點擦傷。
她沉默著。
他將書扣在桌上,拿起那小巧的茶杯來。是從茶場帶的古丈毛尖。那麽匆忙的離開,楊場長仍有條不紊、效率極高的按照以往他離開的慣例,替他備好了要帶的東西。也沒等他吩咐,就另外替屹湘和陳太也準備了一份特産。最好最討她們喜歡的,應該就是這今年的新茶。
“喝口茶,定定神,也就是了。”茶有些涼了。香氣也幾乎蕩然無存。但在口中滯留時刻,舌面的溫度烘了一下,慢慢的卻有些回香出來。喉間甜甜的,很舒服。
屹湘待要阻止他喝冷茶,已經來不及。
那小茶杯在他指間轉了半圈,重新被放回到桌上。四方壺、四方杯、四方的茶盤,什麽都是四四方方的。穩妥而安定。
兩人都看的出神。
機身又一陣顛簸,這回茶都灑了出來。
屹湘按了白毛巾在茶盤上,等顛簸過去,副駕駛從前艙出來特地解釋,說接到地面批準,十分鐘後可以降落——她聽到葉崇磬說這樣沒什麽跟機長說緩著來吧……她還沒說什麽,剛剛醒來的陳太開口就說緩什麽緩,一刻都不能緩,若能打開舷窗將你們倆丟進哪個醫院去,我立刻就做了。
葉崇磬跟屹湘同時笑出來。
屹湘說,我沒事。
說著擺了擺手。她手上的傷口都擦了藥。也紅腫也疼,渾身肌肉開始酸軟,但她沒有嚴重的問題。
葉崇磬沒有出聲。
空乘過來收好了茶具。飛機在十分鐘後安全降落。
已是午夜,還在下著雨,葉崇磬堅持不肯讓屹湘跟陳太陪同去醫院,吩咐司機將他在醫院門口放下來,直接送她們回下榻的酒店去。起初屹湘是同意了,不料在他下車之後,滿以為會看著車子送走她們的時候,屹湘回身跟陳太說了幾句話,便如靈貓一樣緊跟著鑽出了車子。
車子離開,她睜大了眼睛瞅著他,問:“還不走,站在這裏幹什麽?”
他輕咳了一下。
她霸道而不容商議的,已經走在了前面。
葉崇磬跟上去,撐著傘,分了一大半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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