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崇磬脫了外衣。
電梯停下來。葉崇磬站在裏面,靠著扶手,半晌沒有挪地方。
董亞寧,從頭至尾,沒有說出那個名字,隻用“她”來代替……
董亞寧想,葉崇磬那句話的味道,很西洋。用英文說呢,就是I’mserious。對。他不懷疑葉崇磬是認真的。但是這麽說出來,他到底指的是什麽?
“你們兩個打一晚上啞謎,累不累?”芳菲的聲音忽然冒出來。
董亞寧一回身,看到芳菲抱著手臂,靠在樓梯扶手上。也不知道她在那兒站了多久了。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站在這兒多久了。
“你怎麽跟鬼似的,走路都沒動靜的?”董亞寧晃了晃他的長手長腳,吊兒郎當的。
“我叫你,你也未必聽的見。”芳菲說。
亞寧以為芳菲接下來又要嗆他幾句,卻不料從她的語氣裏,聽不出一絲一毫火藥味。這反而讓他多看了芳菲一眼。他腳下沒有停,預備往書房去。幾乎就在頃刻之間,他的狀態,已經切換到了工作上。
“哥。”
就在他推門的一剎,芳菲叫他。
亞寧的臉,被屋子裏的明光跟廊上的暗光分成了兩半似的,看上去,俊美的有些詭異。他看著芳菲,等著她的下文。芳菲卻發了好一會兒的愣似的。亞寧就一直等著。
芳菲心裏不知道怎麽著,就覺得發了酸。她想她也許是被酒給泡了心,今晚憋在心裏的很多話都浮了出來。壓都壓不住。
“他的意思,難道真的是想跟你說給馬配種?”芳菲問。
董亞寧的嘴唇蠕動了一下。
“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要不得不與你為敵,事先通知一聲,是道義,也是他厚道的地方。”芳菲說的慢。跟她平時同哥哥講話完全不用組織言辭的作風相比,此時的遣詞造句已經顯得過於慎重。“我不想說我早提醒過你這種話。畢竟現在,還不算晚。我就想問你句話,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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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裏電話響起來,董亞寧沒急著去接。
到電話鈴停了,芳菲才接下去說:“談恩施有她的眼睛,顧嘉琳有她的鼻子,逄曉蘇有她的嘴唇……陳月皓有三分像她,莫怡然更邪,下巴上有那麽一顆痣,幾乎是在同一個位置。”
芳菲一個字一個字的咬清楚,隻覺得自己胸口先鈍鈍的疼起來,哥哥還是靜默的聽著,看不出也辨不清,他是不是有半點兒情緒的變化。這對他來說,顯然是不正常的,如果她戳中了他的心事;然而也可能是最正常的,如果恰恰也是她說出了他最不願意承認的事實……
“我就想問你,你拼了那麽久,可湊起另一個完整的她來了沒有?”她問完了,安靜的站著。
第十六章 淡影空濛的山河(三)
第十六章 淡影空濛的山河(三)
電話鈴恰在這時響了,董亞寧這回毫不猶豫的轉了身。
門沒有關緊,芳菲聽到裏面亞寧接了電話,語調平穩而又有力。她走近了些,替他關好房門。默默的,嘆了口氣。
董亞寧眼看著房門合上,他想叫住芳菲,卻沒出聲。正在電話裏講的事情很重要,他並沒辦法分神。
****************
早上剛進公司,郗屹湘便在辦公室裏接待了意外到訪的陳月皓。
這場沒有提前預約的會面,令她多多少少有些不愉快。
陳月皓甫一進門便滿臉歉意的對著屹湘微笑,說:“郗小姐,我對不起您。”
屹湘請她坐,讓馮程程給她上咖啡,說:“時間這麽早,來點兒咖啡提提神。有什麽話,慢慢說。”她打量著陳月皓。看起來,陳月皓的精神有些不太好。
其實她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頭仍劇烈的疼。疼到令她清楚的計算出自己有多久沒吃止疼片了。像昨晚那樣難熬的疼痛,她硬是扛了過來……
坐在屹湘對面的陳月皓猶豫了一下,才讓自己的助理將帶來的袋子放在茶幾上打開。她小心翼翼的說:“郗小姐,一切的損失,都包在我身上……但我實在喜歡這件禮服,我希望您能替我修複。”
屹湘的目光隨著那手腳麻利的助理在移動,衣袋被打開,助理將用薄紗仔細包裹好的黃色禮服取出來,輕手輕腳的抖開、舉高,展示在屹湘面前——屹湘心想這是怎麽了,她可不是專門的織補師傅,怎麽今年接二連三的,總出現這樣的意外?
她黑沉沉的眸子在平光鏡後盯著禮服。平光鏡柔和,將她越沉越冷的目光過濾掉了一部分寒意。但陳月皓仍然感受到了她身上傳遞過來的強烈的信號。陳月皓不由得緊張了些。
此時馮程程正端了咖啡進來,她倒吸一口涼氣,馬上轉眼看向自己的老板。
毫無疑問,那臉色是相當的難看。而且,她根本沒有想過,要掩飾自己的情緒。
“郗小姐……”陳月皓開口,聲音很輕,非常局促的,“我知道,說對不起已經沒有用。我願意把這件禮服買下來……而且,願意補償您和公司的一切損失……”
馮程程將咖啡杯放在陳月皓的面前。咖啡不小心撒了一滴出來,濺在茶幾上。但誰也沒有留意到這一點。大家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郗屹湘的反應上。
“不賣。”屹湘說。她的目光籠罩著面前這件禮服。很顯然是被蓄意毀壞的。那碎邊有絲絲縷縷的絲線跳脫出來,是輕盈的,卻也是帶著死亡一般的腐敗氣息的。
“郗小姐,能不能……”陳月皓被屹湘的斷然拒絕弄的更局促。
“不能。而且,從今往後,我的設計,不再提供給陳小姐您。”屹湘說。
“那您能聽我解釋一下嘛?”陳月皓不死心的問。
“不必。抱歉,我今天很忙。如果陳小姐沒有別的事情,我們再會。”屹湘站起來,“程程,替我送陳小姐。”
陳月皓不得不站了起來。她還想說什麽,卻被屹湘眼神裏的冷淡阻止了,於是一言不發的轉身往外走,在出門的一刻,她又回身,對著屹湘深深的鞠了一躬。屹湘無動於衷的背對了她。她攔住要送她出去的馮程程,出了屹湘的辦公室,迎面卻碰上了Josephina。
Josephina見陳月皓臉色極差,迅速的瞥了一眼她身後緊閉的房門,笑著問:“Jessica怎麽這麽早上來?來見Vanessa?”
明知故問的。
陳月皓原本十分沮喪,見到Josephina這老熟人也不得不打起精神,說:“Jose,千萬替我在郗小姐面前美言幾句。這一次,是我重大失誤。”
Josephina沒頭沒腦的聽到這兩句,不明就裏。可她是多麽通透的人,立刻順著話就接下去了,說:“放心。Vanessa的性情為人,你應該清楚,頂好。即便有什麽事,Jessica,我們是這麽久的合作關系了,對不對?互相都擔待些。”
陳月皓隻得笑著說是。有些勉強,但看向屹湘的辦公室門,不由得輕嘆,說:“Jose,這一次,是要郗小姐多擔待了。我改天再來。”她跟Josephina道了別,匆匆離開了。
Josephina催促馮程程送一下陳月皓,自己倒站在原地良久。她這會兒,也有點兒猶豫。隻是想想自己來的目的,她在門口輕輕的踱了幾步,敲了門。
“請進。”屹湘背對著房門,沒有立刻回身。
Josephina也沒立刻出聲,隻看著屹湘獨立的背影。薄衫長褲,閑適優雅。窄窄的背,看上去,柔美極了……她看的有點發呆,一時忘了開口。
“走了?”屹湘邊問著,邊回身,見站在門口的是Josephina,“Jose,是你。”
她們倆這段時間在公司裏總是錯開。Josephina出差的時間比在公司多,即便是在,她們也僅有在開會的時候碰過面。
屹湘隱隱的覺得,Josephina看向她的眼神慢慢的多了一層探究,也有些回避的意思。她總以為是那晚陳太大鬧汪家宴席落下的後果,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是我。”Josephina看到被掛在衣架上的禮服,立刻明白了。她走到衣架前,戴上眼鏡,仔細的看著。剪刀切上去的切口、撕碎的紋路……“下手真狠。”她說。收了眼鏡,看看屹湘,“難怪你生氣。”
屹湘不語。
她知道自己目前並不冷靜。而該說的,對著陳月皓,其實已經說盡。
她隻覺得心疼。尤其,是有些原本不該做出的猜測,不由自主的從心底冒出來的時候,更令她覺得疼痛不已。
“Jessica是性子最溫柔的人,這一定不是她做的。你不要因為別人的錯誤,來懲罰她。”Josephina說著,坐到了屹湘對面的椅子上,並且示意屹湘也坐。待屹湘坐下,她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問:“你說呢?”
“她還是公司的最重要的客戶之一。”屹湘說。幹脆的,也是不留餘地的。
Josephina淡淡的笑了笑,說:“你跟公司怎麽能分開?不要這樣。你在氣頭上,說什麽都可以理解。我能理解,Jessica更能理解。她剛剛還拜託我替她說幾句好話……不過,如果你實在是不願意,那麽這段時間Jessica這邊隻好仍由我負責。好在我們也有幾年的合作關系了。”
屹湘注意到Josephina今天對她特別的耐心。
Josephina也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失常,她沉默了片刻,才說:“我過來佔用你一點時間,是想跟你說件事情。”
屹湘點頭。
Josephina看著屹湘的眼睛。看著看著,不由的想起另一雙眼睛來。她激靈靈的,感受到心尖兒一顫。
第十六章 淡影空濛的山河(四)
第十六章 淡影空濛的山河(四)
“Jose?”屹湘見Josephina走神了,輕聲叫道。她桌子上一堆的文案,Josephina想必也日程滿滿。跑到她辦公室來發呆?這不是Josephina的作風。何況,她們也不是沒事閑聊的關系。
Josephina點了下頭,說:“我來,是為上次的事情。我對那晚自己的態度跟你道歉。”
屹湘看著Josephina。
“我是來告訴你,有人想單獨見你一面。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有空?”
屹湘抿了下唇。這才明白Josephina為什麽態度是如此之迂回婉轉。她在心裏笑了一下。驕傲不羈的Josephina,有她在意的人呢。
“是……”她拖了一點音。倒是並不難猜出,這位想見她的人究竟是誰。她隻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汪瓷生那對美麗的慧眼出現在她面前。她的意識有短短的凝滯感。耳邊也同時交替出現著陳太那歇斯底裏的和悽然的聲音,一頭是控訴,一頭是敘述。每一樣都挑著她額前的神經。她忍不住撫了一下額頭。
“是我大姐。她原本想盡快跟你見面。但,美國那邊出了一點點事情,她當時必須趕回去處理。所以直到今天才撥出時間來,希望能跟你見見面。”Josephina看著屹湘的小動作。屹湘今天的臉色很不好看。她細細的看著。不得不承認,自從郗屹湘調職來這裏,她每一次的打量,起初是出於職業或者是挑剔的目的,並沒有真正認真的看過她,直到不久前。
越看,越覺得驚心。
她輕輕的吐了一口氣。隻覺得自打進了這間辦公室,她的氣一直提著,甚至是有些提的過高了,以至於心肺都不堪重負似的。
她暗暗的笑自己。這似乎是有些過於緊張了。很多驚心,都可能因她的敏感而牽強附會。
“Jose,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屹湘不太理會Josephina的打量。她不是不知道Josephina在探究她,但是她並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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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結巴。班裏人最大的樂趣就是逼我講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