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湘默默的挽著邱亞拉。
邱亞拉輕輕的拍了下屹湘搭在她手臂上的手。
兩人慢慢的好像散步的樣子,一階一階的上了臺階……
****************
資景行回到病房餐廳,看到桌子上擺了各式各樣的小菜和清粥,坐下來等亞寧回來。
等了好久才聽見腳步聲,他笑問:“那是廣寒宮的玉兔你還得上天送還給嫦娥?怎麽去那麽久?”
董亞寧進門換了鞋,洗了手過來坐下,陪著老爺子吃飯。
資景行邊吃邊贊,說:“要說粥,還得是四季。難為他們就算是一碗白粥也做的精細。”
董亞寧坐在椅子上,半天都那一個姿勢沒動,資景行說什麽,他都“嗯”。桌上六樣小菜,都是他託四季齋的老板提前做好,起了個大早過去拿了來的。
“吃幾天白粥也該換換花樣。”他說。
“吃幾天也該回家了,回家怎麽換不行?你也吃點兒。”資景行一碗白粥吃下去,見亞寧沒動,便催。
董亞寧隻將白粥吃了,碗放下,仍舊出神。
“怎麽魂不守舍的?”資景行問。
“沒有。”亞寧笑了笑。
“沒有才怪。我看你這些日子,也是累了,也是煩了,不如放個假。”資景行說著站起來。
“我呀,陪著您就是放假了。”亞寧忙起身扶著,資景行笑著說“油嘴滑舌”去了衛生間。亞寧站在外面,倚著牆負手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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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怪好玩兒的。”資景行擦幹手,出來,在房間裏慢慢的活動著消食。想起剛剛那個小孩,說。
董亞寧正在翻著外祖父新近看的書,聽到這兒,含糊的應了一聲。
第二十一章 紫陌紅塵的凹陷(三)
第二十一章 紫陌紅塵的凹陷(三)
資景行說:“我如今也老了,看著小孩子倒歡喜。我越來越能理解你爺爺的心思。先前,聽著他催促你,我總覺得不妥。你和芳菲,誰也不著急結婚,家裏人丁本來就單薄,我整日看著的就隻有幾個大人。看來看去,我覺得無趣,你們日子過的也無趣……”
“怎麽會,不知道多有滋有味。”董亞寧說。
資景行踱著步子到窗前,停下來,遠遠的望著院子中的松樹,那個掛在樹上的小猴子一樣的孩子,仿佛還在那裏。他不禁微笑,看看亞寧拿著一本書翻到了夾書簽的地方,皺眉道:“你從小就是個不愛讀書的,這會兒裝模作樣幹什麽?我的話你倒是聽見沒有?”
董亞寧丟了書,笑道:“聽見啦,一個字兒沒漏。”
“既然是聽見了,也給我聽到心裏去。我也不耐煩總嘮叨你。也知道你必然是不愛聽這些的。可你實在也到了該考慮把個人問題解決了的年紀。男人,立業成家,都是正事。”
“知道。”董亞寧回答。
資景行捶著腰,踱了兩步,見亞寧恭敬的樣子,莫名的心裏有些感觸,依舊轉過身去。
好久,祖孫倆都不說一句話。
董亞寧望著外祖父的背影,心裏也仿佛是有些什麽,隻是說不出。他就說:“姥爺,我出去抽根煙。”
“去吧。”資景行頭也不回的說。
腳步聲漸遠。
資景行捶腰的動作停了停。
剛剛那個小孩,不過五六歲年紀……漂亮可愛的孩子不是沒見過,卻總覺得這個小孩投緣。尤其那對靈活的眼睛,寶光四溢的,能瞅到人心裏來。真真兒的讓人看不夠——若是有這麽個小東西,時常抱在膝頭,那該是怎麽樣的一種情形?
董家爺爺這次進京,同他一共就坐了片刻,卻嘮叨了兩回亞寧的婚事。董爺爺不是重男輕女,實實在在的,亞寧是他心頭壓著的一塊大石頭,他一日不落穩當,董爺爺是一日不得安生。
其實,又何止是董爺爺呢?
他自己每每想起亞寧,不也是這樣?所謂情同一理,便是這樣的了。
芳菲是女孩子,遲早要嫁出去的,不能時時看著;亞寧不一樣,他是男孩子,什麽時候能認認真真的領回家來一個,不是那種總鬧花邊新聞的女人,總有一天,不管男女,讓他也抱上一回小娃娃……幾十年沒抱過自家的嬰兒了,那是什麽樣的感受,都快忘了。
“果真老嘍!”他自言自語的說,頗有些落寞的。
隻是忽然之間,腦中若電光石火一般閃過一個念頭:若是那個孩子在,比起這個小孩來,恐怕要大了……他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戰,手扶在了窗臺上。
外面的陽光不知何時暗了。他的眼前也一陣發黑,喘息便急了。
他急忙按住胸口。
“首長,該吃藥了。”護士進來。
資景行慢慢的轉身。
大概是臉色很不好,護士看到,扶著他坐好了,悄悄摁了鈴叫醫生來。讓他吃了藥,又給他測量血壓。
資景行見醫生護士來了一通忙亂,心神就越加的煩亂,隻是臉上不便露出來,強壓著。
熟悉他脾氣的護士在醫生走後和和氣氣的跟他嘮著,忽然間想起來,笑著說:“首長,我可打聽過那個小男孩兒是誰家的了……您要是喜歡,給您捉來?”她開著玩笑。
資景行精神一振,問:“誰家的?”
護士便說了,又補充道:“C棟的護士說,她們都舍不得給那孩子手上紮針,瞧著心疼。小小年紀的,特別懂事。還特別聰明,聊起天兒來跟小大人兒似的……”
資景行沉吟。
邱家的……邱家的……他的手禁不住發顫。
“我們都說現代醫學就是發達,算起來,可也是不小的歲數生的這個孩子呢,怎麽就那麽聰明健康?真是奇跡。”護士微笑著說。
“在說什麽?”董芳菲從外面進來,敲門。問候過外祖父。“剛剛在說誰小大人兒?什麽奇跡?”她笑著問,不拘小節的坐到病床沿上。一對修長的玉腿架著,玉色絲綢長裙水一樣的垂下來,露著魚嘴鞋尖尖一角,若菡萏初露,十分的好看。
護士微笑著出去了。
芳菲拉過外祖父的手,輕輕給他揉按著穴位,小聲的問:“我剛剛在外面聽見一點兒,說的是邱阿姨的兒子Allen吧?您見著啦?”
資景行聽這話中必然有話,便問:“你也見過?”
“嗯。挺巧的,前兩天邱阿姨和湘湘帶著Allen上公司去,讓我遇上了,聊了幾句。”芳菲低著頭。外祖父的手在她的手中,皮肉柔軟,看似松弛無力。可當年這隻手拿過槍、握過筆,殺伐決斷,說這隻手翻覆間風雲變色,也不為過。她低低的笑著,說:“那孩子,真有幾分像湘湘……到底是血緣近。”
資景行的手就在這時候伸直了一下。
芳菲也將手放平。她的手型也很像外祖父。
資景行長長的出了口氣,倚在床頭,閉上眼。芳菲見外祖父下巴不時抽緊,明白他是在想事情、不想被打擾了。
“您休息下吧。我外面歪一會兒也走了,下午公司有事情。”芳菲安置好了外祖父,掩了房門出來。並沒有看到哥哥,她獨自在小廚房裏煮咖啡。
董亞寧帶著滿身的煙味進來,芳菲頭都不擡的問:“要不要?”
他走過去,靠在桌邊,不聲不響的將芳菲剛倒出來的那杯什麽都沒添的咖啡拿了過來,又不聲不響的喝了。頗有些燙。
芳菲給自己杯裏加了奶和方糖,調著。杯裏有小小的漩渦。
她啜了口咖啡。
董亞寧將杯子放回她手邊,說:“今天我在這兒陪姥爺。”
芳菲不搭茬,轉身洗好了杯子,拿了手袋,推開裏間的門,見外祖父睡沉了,合了門。出門前問董亞寧:“晚上回家吃飯嗎?”
“不回。”董亞寧幹脆的回答。
芳菲忍了又忍,還是說:“要不就別幹那狗屁倒竈的事情。躲著不見,爸爸該生的氣就不生了?”
“董其勇人呢?”董亞寧另起話題。
第二十一章 紫陌紅塵的凹陷(四)
第二十一章 紫陌紅塵的凹陷(四)
“我昨天回家,他在爸跟前兒呢。見了我倒還好,還問起你來。”芳菲皺眉,“就是氣色不成氣色的,不知道有什麽事。跟爸爸在書房說了好久的話,後來沒吃晚飯就走了。”
“能有什麽好事。”董亞寧煩躁的揮了下手。芳菲提醒他回家吃飯,未必不是父親的意思。他卻是沒有想要立刻見父親的想法。回去,大約也是挨罵。往日裏他也許並不太在乎,這些日子,卻是不想。
芳菲站了一會兒,見董亞寧十指交錯,姿勢定定的坐在沙發上。眉眼間有股子揮之不去的陰鬱。她出了會兒神,說:“哥,有件事,我這兩天是有些疑心。”
董亞寧看看她,並不說話。
芳菲總覺得下面的話難出口,掂著手袋在門口,低了頭遲疑半晌,還是說出來:“疑心也不敢說出來,我就是怕……”
董亞寧隻覺得雙手交握,骨節都在嘎巴嘎巴的脆響。
芳菲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的,他以為時間過去太久,暮色已臨,卻不料原本響晴的天,已經風雲變幻,不一會兒,落下角幣大小的雨點來。
他站在陽臺上往外看,遠處樹叢中,灰白色的小樓尖頂依稀可見。樹冠在風雨中搖動,那小樓巋然屹立。
心裏生出一層寒涼來,又一層灼熱,讓他肝膽在霎時間劇烈的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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