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終於降落在首都機場的時候,夜幕已降臨。
屹湘跟Josephina剛剛出閘,就看到了許久未見的馮程程。
馮程程跳起來叫著“汪小姐、郗小姐”,與幾個月前第一次見面的樣子並沒有多大改變,還是那麽快活——“她還是你的助理。你離開後她一直挺想你的,這回我讓她來接機,也可以見見你。”Josephina在屹湘身邊輕聲的說。
屹湘看看她黑超遮蓋下那已經完全變成“妖婆汪筠生”的面孔,說:“謝謝。”
“上車。送你去醫院。”Josephina先一步走到馮程程跟前,將手裏的行李袋丟給她,噔噔噔的走到前面去了。
程程問候了兩個人,幫忙拿著Josephina的行李,卻不住的跟屹湘問長問短。
“最近最大的新聞,就是咱們公司的VVV……VIP董先生。”馮程程小聲跟屹湘說,“傳言好多,不知道該信什麽。你說,他不會真的跟什麽黑社會啊扯上邊吧?怎麽想也不至於,可是傳的有鼻子有眼兒的……還有哦……”
屹湘拍了下馮程程,說:“你跟汪小姐說,等我下。”
“咦?”馮程程見屹湘突然站住了,正不知為何呢,就看到跟自家車子並排停著的車邊,兩位女士站在那裏,其中一位,朝著她們的方向招手——她看著那年輕的女孩子眼熟,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哦,是她。”
“誰?”Josphina坐在車上,問。
“做過咱們公司平面模特的那個……”程程指著滕洛爾,說:“郗小姐說請等她一會兒。”
屹湘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滕洛爾和她身邊的中年女子,立即就猜到了這位中年女子的身份。她幾乎是不由自主的身子一顫。以前她隻覺得洛爾長的很有點兒像芳菲,這麽一比較,其實洛爾還是像她親生母親更多。她沉默而矜持的站在洛爾身後,穿著打扮並不出衆,但姿色不減,跟洛爾像姐妹。那女子有些回避她的目光,她也急忙轉開了眼,看著洛爾。
滕洛爾戴了淺色的眼鏡,浮腫的眼皮和面孔仍遮不住。
“你剛剛回來?”滕洛爾問。
“對。”屹湘說。
“我來接她……”滕洛爾含糊了一下,看看自己的媽媽,推她先上車。回身看著屹湘,咬了下嘴唇,才說:“沒想到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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屹湘看到洛爾眼中閃閃的,她沉默著,點頭,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麽。
第二十六章 霽月光風的輝映(二)
第二十六章 霽月光風的輝映(二)
滕洛爾似乎也不知該說什麽了,站在那兒看著屹湘,問:“你電話號碼沒變吧?”
屹湘說:“沒有變。”
“我前陣子給你打電話,總是關機,我以為你換了號碼。”滕洛爾說著,聽到身後車子裏她母親在催促她說該離開了。她答應了一聲,看著屹湘的眼睛說:“那我先走了。”
屹湘點頭。
滕洛爾一隻腳踏上車子,回過頭來,欲言又止的。車內的女人再次催促她,她隻好說了聲再見。
屹湘也上了車。
聒噪的馮程程坐到了前面,開車的是小李。屹湘看著前面這一左一右,自己的哼哈二將,頓時覺得親切。隻是她身上乏的很,她便不怎麽開口。程程大概是看出來,慢慢變的安靜。Josephina更是上車之後便閉目養神。快到醫院的時候,Josephina才問屹湘:“你跟滕洛爾私交還不錯?”
屹湘想,滕洛爾與她之間,大概不能算是私交吧。除了工作上的幾次接觸,私底下幾乎每次見面,場面都是失控的。她與這個女孩子的淵源卻是剪都剪不斷。
“你還是覺得她的形象不適合公司的産品?”屹湘反問。
Josephina嘴角細紋忽深忽淺,說:“我知道那次選首席模特的事,你以為我故意給你找麻煩。我不否認我有這層考慮,最後的處理方式也是因為有顧忌。我們客戶圈子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尤其華人,傳統上還是最重視臉面。傷了就很難彌補。不得不謹慎處理。不過最重要的一點,是作為首席模特,專業素質固然要好,有可能帶來麻煩的人選,還是少碰為好。我是不願意一個模特,觀衆對她的關注,超出了她展示的設計本身。”
屹湘看看她。不得不承認Josephina考慮的是對的,但是她的堅持也沒有錯。她說:“也許換個環境,滕洛爾會是個好人選。”
“沒錯兒啊,在這兒,怕是很難了。你看Benson就多麽會見風使舵?我們好歹比他在這裏多混了些時日,怎麽好意思不順水推舟?”Josephina嘆了口氣,看著街上快速掠過的人影和車影。Josephina降下車窗,雨後的濕潤空氣,帶著夏季的熱度,強勁的撲進車內。她揮了下手,扇著風,說:“看這樣子,還有雷雨啊。這鬼天氣。”
屹湘沒有吭聲。
滕洛爾難看的臉色,浮腫的眼泡,和她身後影子一樣的女人看向自己那審視而謹慎的目光,形成了一股絞索,慢慢的勒上來,她胸口有些悶。尤其是滕洛爾母親的身影,黑沉深重,壓在了她心頭的某一個地方似的。這個一直藏在陰影中的女人,此時此刻,應該繼續藏住的,卻返回了國內……她說不清自己的情緒。
“看望過姑姑之後還是快回去休息。不管多少事等著你去做,總得先有個好體力才行。”Josephina待車子停在住院部大樓前方,對要下車的屹湘說:“我改天來探視。你看看我,實在見不了人。”她說著比了一下從頭到腳的裝束。其實看起來除了有些疲勞,並無不妥。屹湘了解她要求完美的脾氣,也了解此時她一定有非常多的事情等著處理,便點點頭。
Josephina對小李揮揮手說快開車,回頭看了看屹湘——已經消失不見了,應該是迫不及待的進了醫院大樓了。她舒了口氣,問馮程程:“這幾天,坊間傳聞很多?”
她突然一問,程程吐了吐舌尖,並不說話。
Josephina也不追問她,而是露出一個似笑而非笑的極淺的表情,隨後陷入了沉默。
屹湘跟滕洛爾就算是談不上交情,她與董亞寧跟資秀媛卻是私交甚篤。所以此時她的心情更為複雜,當著屹湘卻不能表現的特別明顯。街面上嘈雜的聲流不停的擠壓進車廂來,她簡直體會到了屹湘坐在這裏時那種憋悶感覺……
屹湘為避免突然出現嚇到姑姑,提前給在醫院的崇碧打了電話。姑姑的病房在住院大樓的最頂層,神經外科病房。當她從電梯裏走出來的時候,反而毫無心理準備的,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背影。
她站在那裏,忘了走出來,身後的人催促她,甚至撞到了她,她肩膀劇痛,也沒有理會。
電梯門正對著樓梯間大門。那小家夥正抓著門把手,透過玻璃往樓梯間裏看。個子矮,高度不太夠,非要翹著腳,於是小身子就跟吊在門上了似的,隨著門輕微的晃動。
站在旁邊的是瀟瀟,看著小家夥的樣子大概是覺得滑稽了,說:“多多,湘湘是不會那麽笨的,二三十層的樓,爬樓梯上來,累都累散架了。”他轉頭看到了屹湘,笑笑。
“我才沒有在等她……”Allen說。
“那你是在數樓梯?也不知道是誰,晚飯都沒好好兒吃,兩分鐘出來看一回電梯。”瀟瀟故意的說。
Allen不滿的瞥了一眼瀟瀟。
屹湘往前走了兩步,輕聲的叫著:“多多?”
Allen的小身子停頓了一下,腳下立時打滑,被門蕩了一下,差點兒沒站穩,被瀟瀟一把拎住了後脖領兒,轉了個圈兒對著屹湘,睜大了眼睛看她。
屹湘蹲下來。
Allen似乎沒返過神來,對突然出現的屹湘板著小臉兒,眼睛眨啊眨的,長長的睫毛小扇子似的,掃過來掃過去,隻管看著她。屹湘輕攥著Allen的小胳膊,問:“幹嘛,幾天不見,不認得我了?”
她看著Allen,雪白的皮膚柔滑細膩,這鼻子、嘴巴,這眉……Allen那長長的睫毛是掃到了她鼻尖吧,鼻尖又酸又麻的……手心裏的小胳膊動了動,她以為自己攥的他不舒服了,忙松開,說:“對不起。”
Allen吸吸鼻子,小聲說:“走,我帶你去看Mummy。”他說著扯起屹湘的手,小腿蹬著,帶著屹湘往病房走去。
瀟瀟不緊不慢的跟著他們。
屹湘看了眼哥哥,輕聲問:“爸媽呢?”
第二十六章 霽月光風的輝映(三)
第二十六章 霽月光風的輝映(三)
瀟瀟似乎是料她早有這一問似的,說:“媽還沒回來,爸昨天開始就連續開會,沒回過家呢。”
屹湘拉著Allen的小手,滑膩的小手小魚兒一樣,在她手心裏蕩著,牽著她的呼吸一急一緩的……病房門口,穿著寬大衣褲的崇碧對著他們笑著揮手,這些天不見,崇碧瘦了好些。屹湘輕聲開口:“哥……”
“你先進去看姑姑,有話等會兒說。”瀟瀟打斷她。
屹湘眼望著哥哥平靜的臉,點頭。她知道這會兒自己是什麽都不能說的。她松手。Allen小跑著先進病房去了。她跟崇碧說:“這些天是不是很累,我看你瘦了。”
崇碧笑著說:“不累。就是吃不下東西。”她說著,伸手挽著瀟瀟,一歪頭,靠了瀟瀟的肩膀一下。瀟瀟對她一笑。
屹湘心裏一動,打量下崇碧,問:“姑姑醒著?”
“嗯,醒著呢,你打電話說回來了,最著急的就是這一老一小。多多是隔一會兒找個由頭出去看看,姑姑是隔一會兒問一次你怎麽還沒到。”崇碧笑著。
屹湘心裏暖暖的,說:“哪兒想到能耽誤這麽久。天氣不好,交通格外差。”
“快進去吧。”崇碧說完,回頭對瀟瀟說:“讓湘湘跟姑姑親熱會兒,你陪我去買點兒東西。”她拉著瀟瀟往外走。
屹湘站在那裏,看崇碧推著瀟瀟,兩人不知道說什麽呢,瀟瀟有些不情願的走了兩步就站住……屹湘便趕緊進了病房門。
“姑姑?”她進門便朝著姑姑的病床走過去。Allen踩著板凳趴在病床邊,正嘰嘰咕咕的跟邱亞拉講話,見她進來,歪了頭。她走過去,撫著Allen的後腦勺,彎身看著姑姑的氣色,毫不猶豫的,親了姑姑一下。
“哎喲,肉麻。”邱亞拉擡手推屹湘。長時間的臥床,她的臉有些浮腫,皮膚呈現一種半透明狀。但氣色還是好的。面頰紅潤而有光澤。隻是頭發被剃光了,裹了半邊紗布的頭像戴了網狀的帽子,看上去怪怪的。
屹湘微笑著坐下來,將Allen摟住,讓他坐在自己腿上。她立刻覺得Allen好像沉了些。
“疼嗎?恢複的好不好?”屹湘伸手,拉住姑姑的右手。正在打點滴的手,涼涼的。手背上有幾塊青斑,那是打了不少針的緣故。屹湘就覺得心疼。“要是疼的太厲害,就讓醫生給止痛劑多一點兒,別扛著,多難受。”
“疼倒是可以忍。就是受不了崇碧和多多,這倆每天比醫生和護士都啰嗦。尤其是多多。”邱亞拉手指彎成一對鈎,夾住Allen鼻子,使勁兒的夾著,夾到他捧著自己的手叫起來也不松手,大笑著說:“多多腦子裏跟裝了什麽系統似的,醫生給派的藥,吃多少,什麽時候吃,注射什麽藥物,注射多少比例,注射時長多少……都裝在這顆大腦袋裏。到了點兒,護士不來他都要去催的。今早護士還開玩笑說,最怕的不是我這個病人,倒是怕這個小病人家屬。”
Allen揉著自己的鼻子。屹湘看他,他也正偷偷看屹湘,見屹湘笑,他粉白的小臉兒便紅了。
“我也不知道他怎麽看的懂那些藥名和成分……”
“學校裏有拉丁文課啊。”Allen說。
“別逗了,你那幼兒園級別的拉丁文,看得明白那藥名?”邱亞拉不信。
“Clare懂。她說讀書的時候,她的拉丁文成績都是非常好的。”Allen回答。
“總之這倆湊在一處,不愁沒話。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那麽多話題。我看我還是快點兒出院回家吧,多多再給崇碧帶下去,就要變成小話痨了,以後誰受得了啊……我說邱多多,你不能朝著話多的方向發展啊,沒聽有句老話說的,男人話多錢少嘛?”邱亞拉笑著說。
“Mummy這幾天總拿這個說我們。Clare說甭信這些,玩兒遊艇的律師都是嘴皮子利索的。”Allen反應機敏,歪著頭跟屹湘說。臉上的神氣,是很不以為然的。
屹湘聽著Allen這清脆標準的京片子,顯然是葉崇碧的功勞,不禁微笑。
邱亞拉卻說:“嘿,還學會告狀了你。”作勢就要敲Allen的額頭,Allen誇張的叫了一聲,打著滾兒從屹湘膝頭爬下去,躲在屹湘身後。
邱亞拉可能是笑大發了,頭有點兒暈,坐著不出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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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結巴。班裏人最大的樂趣就是逼我講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