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湘便笑了一下,轉臉對他說:“記住了,別亂吃東西……”
“知道!巧克力和糖果都是有數的,要是少一顆你要我從頭到尾交待來龍去脈……這是三年困難時期麽,你這麽節省的過日子?”董亞寧笑嘻嘻的,露出亮晶晶的白牙。
“對你來說就是三年困難時期。少廢話……還有,幫我把那本書最後一章的摘要做出來。”屹湘挽起了包,拿好了一個紙袋。
“那回來給我吃喜蛋。”董亞寧說。
“喂!”
“喜蛋都不給吃還幫你做作業,有沒有這麽便宜的事情啊!”董亞寧笑著說。屹湘在讀商科的課程。汪瓷生再沒有給屹湘壓力,屹湘也不能不有所準備。未來,她隻會更忙……他時時會覺得自己就像一塊濕地,而她是棲息在這裏的水鳥。
“我是說,隻要求喜蛋,你會不會也太好打發了?”她說著,打開紙袋看了一眼。
“我隻是想讓你愧疚下,你看你已經把我克扣成什麽德行了。”
“你可真……”
“走吧走吧,我幫你做摘要,寫報告,晚上你給我……晚上你別回來給我做飯了,我自己做好了。”他揮揮手。
“你這麽乖,是不是有什麽盤算?”屹湘眯眯眼。
“多多快回來啦。”他壓低了聲音。旺財聽到“多多”兩個字,頭一歪,耳朵動了動。
“嗯。”她點頭。聖誕節假期快到了,姑姑老早就說了帶多多回來的……她對旺財笑了笑。
“嗯?”他眉很淡,是新生出來的。這樣挑起來,看上去有點好笑。
“嗯……你表現好一點。”她說。瞅著他的眉毛。忍住沒有伸手去摸一摸。
“我表現還不算好啊!”董亞寧差點兒就嚷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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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更好點。”她說。
“好吧。那你快去吧。拍照片給我看,記得關閃光燈。”他揮手。
“啰嗦。”她揮揮手,推開門,看到他那光頭。
門合上的時候聽他囑咐路上小心,早點回來。
待一轉身,似乎還聽他哼著,聽不清詞兒的一段西皮流水……
走下樓的時候她還在想,亞寧那光頭的確是她看到過的最好看的。
從前外公也喜歡把頭發剃的短短的貼著頭皮,夏天的時候最短,幾乎就像是掛了一層白霜,但外公額頭後腦都有很大的傷疤,看上去有些驚人……
外面幾乎沒有風,天氣是又陰又冷。今天晚些時候,會下雪也不一定。
今年的冬天,總讓她覺得來的早且又格外的陰冷些。會讓她想起倫敦的冬天。隻多那麽一點點潮潤。不管是觸覺上,還是心理上。這種感覺總揮之不去。
屹湘從車窗裏往上看一眼,果不其然看到董亞寧朝著她揮手——不曉得那筆尖的墨水會不會順著他的手勢滑動的曲線在簇新的牆漆上來一道……房間裏的牆壁塗成了淺橙黃色。原先是一色的白。決定回來這裏住,她去挑了款牆漆。
番外 遺失的美好(二)
是色板上選不出的顏色,調了好久才調出來。
覺得淺了,加一點點紅,深了,加一點點白,或者黃,還有一點淺綠。比例很難掌握好,幾乎每一桶的顏色都有細微差別。
在等待他出院的漫長的時間裏,空閑了,她就來這裏粉刷牆壁。
沒有洗幹淨臉就去看他,鼻尖下巴上崩一點點漆,麻子似的。他看到後故意的嗅一嗅,問她是多樂士還是立邦。她說是國産貨,還是挑的最便宜的那種。他就笑,說眼見著是失業了,得學會省錢。然後說,免你房租啦。
牆漆幹透了,房子收拾好了,味道也沒了,她要先住進去。他就說,讓旺財過去吧。旺財在,我比較放心。
他在醫院,旺財像是個沒家的孩子。
她說好。
那會兒病房裏就他們兩個人。
她去探視,總是隻剩下他們倆。連芳菲都極少遇到。
她不問,為什麽見不到別人,他也絕不主動提。
這好像是他們之間必須存在的默契……
其實那牆刷的並不好。若是對著光貼近了看,能看到牆面上的小小顆粒,摸上去都不平滑。那是砂紙打磨的不夠程度造成的小缺陷。出院那天他伸手過去,輕輕一摸牆面,就笑她不專業。但也還是很喜歡那顏色吧?他坐在畫案前的圈椅裏,或者靠窗的沙發上,淡橙黃色的牆壁和溫暖的陽光,讓他整個人都在一派柔軟當中似的,在這越來越冷的季節裏,她每看到他如此安然,便也會覺得心內安然……
屹湘擺手示意亞寧關窗。
等亞寧把窗關好,她才把車子開走了。
仍然是那輛銀藍色的小車子。
她沒有刻意換車。
亞寧也沒有刻意的要她換。
偶爾她開這車載他出門,他也沒有意見。有一次還嘟哝了一句,說還湊合能用啊這車,家用小車子裏,也算省油……接著他便從柴油價格到原油儲備到石化雙雄的調價機制,他還真能扯。末了兒還不忘說,回頭緩過神來我也投資去造汽車去。還很認真問她去開發電動車怎麽樣?總覺得電動車將來市場肯定很大……
她摸摸他的光頭,說您整個兒一淡吃蘿蔔鹹(閑)操心。您這回頭在公司裏說話還管用不管,也得且觀後效,這會兒就操心日後發展戰略了。
他笑。說我不是總經理,還是大股東,說話怎麽會不管用呢?再說不過是被捉了幾個小辮子,最後不也就是一個內幕交易定了我的事兒,連行賄都沒敢提。就這我都回不去,你也太小瞧我了。
她其實是不太希望他還回去,才那麽講的。
不說別的,那個位置,也太累了些。身累再其次,主要是心累。
她開玩笑說,那你這頭發別想長出來了。
他就說,禿瓢兒也不錯。
她就沒再說其他的。
能說什麽呢?就算在醫院裏他也沒閑過,那些努力她是看到的……說到底還是個爭強好勝的人,能被打倒不能被打敗。誰勸也勸不聽的,讓他絕對的安靜下來什麽事兒都不管,那才真的會要了他的命。
於是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管過他這些。
從他的外祖父、祖父到父母,包括芳菲和那些哥們兒,都不算不了解他,可也不算真的懂他。
沒有勸過他歇著的人,一隻手可以數的過來的。
可是勸又有什麽用呢,犟驢子似的一個人?
她是沒有辦法了的。
……
屹湘下車前打開手裏的袋子。裏面一式兩份的禮物,給瀟瀟的那對新生兒的。
昨天她已經帶著禮物去看過了。
今天的禮物是董亞寧準備的。
那天她接到電話就那麽急匆匆的從他面前跑出去,深夜才回來,已經累的說不出話來,看到他坐在樓下等她,她說真的是兩個男孩。他隻靜靜的擁抱她。她身上有藥水味,一定也有新生兒的味道……
崇碧說回頭請亞寧來吃喜面。
快活的崇碧。
亞寧跟她說他就不去了,心意讓她帶到……
屹湘晃一晃這個紙袋。連同裏面的兩個盒子一起,都有點輕飄飄的。她還不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董亞寧隻說是小玩意兒。這麽輕,應該是小玩意兒。
往病房去的一路上,她都晃著手裏這個紙袋。
崇碧住的房間在正對著電梯間的四人間病房。這一層的病房裏算是位置最差的,風口,且嘈雜。
住在這裏完全是個意外。原本提前大半年就已經在養和預定了床位。這位一直嚷嚷著自己是高齡産婦必須要得到最舒適的待遇的孕婦,在離預産期還有兩周還堅持在上班。結果就在庭審剛剛結束還沒有走出法庭,羊水破了;而她居然還就鎮定的自己打電話叫了救護車,才告訴助理和同事,自己要生了……這是怎麽樣的手忙腳亂哦。
兩家大人四位竟有一對半不在京中,餘下那位居然在新生兒出生之後才聯系上。
身為準爸爸的瀟瀟原本預備這個周末回來,休年假順便過新年,誰知道性急的兒子們竟然也不等他這個毛腳老爸準備好。
守在崇碧身邊的就是奶奶和哥哥。還有趕過去的她。
陪著進産房的是她。
臍帶也是她給剪的。
第一個抱那對寶貝大憨小憨的也是她這個姑姑。
看著那對瘦弱卻有力的小子一個嚎啕掙紮一個腼腆吮嘴,才出娘胎已經有很大區別,她眼淚就要往下落,忍住眼淚親了又親,才把他們放到崇碧身邊讓她看看。
崇碧看老大就說:“怎麽這麽醜,一點都不像我,也不像瀟瀟!”
再看老二,又說:“這個更醜!”
然後淚眼婆娑的一左一右的不住看著,又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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