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024-11-01 14:03:213606

  “蘇青。”孟敘冬壓在她身上,凌亂的單人床上,他的陰影猶如審判十字架,“你知道你有對象?”


  蘇青笑了,“你說有就有吧。”


  “怕你後悔了又在我面前哭。”


  還以為他真好這口,沒想到他提起往事。蘇青一下就醒了似的,男人的體溫那麼近,可不能施舍她一點。


  “我就在你面前哭過一次……孟敘冬,”她偏頭去看窗外的光亮,“我有這麼煩人麼?”


  “嗯。”


  “那你呢,那天你為什麼躲到澡堂來?”


  孟敘冬坐起身來,摸出皺巴巴的煙盒與塑料打火機,在鬱藍的窗前燃起一簇火舌,啪地化為一點火星。


  “你最煩人,孟敘冬。”


  “你最煩……”她帶著微微的鼻音重復著,直到他輕應一聲。


  “我爸找人叫我回去。”孟敘冬啞然,“你以為就你知道相親?”


  原來是這樣。


  蘇青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失望,比起惹上麻煩事,這件事聽起來更可怕。他可以隨時回到屬於他的生活中去,他的搞砸不過是二世祖遊戲。


  “逃什麼,我要是你趕緊結婚回去爭家產。”


  “蘇青?”


  蘇青勾了勾背上的內衣紐扣,在身下摸到毛衣,她不知道要不要穿上,意興闌珊,“你還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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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青,”孟敘冬的手微微顫了下,一截煙灰落在地上,“和我結婚。”


  恍惚沒聽清似的,蘇青眨了眨睫毛,偏頭看向他,她裝作要笑可又笑不出來。


  孟敘冬平緩地說:“反正我沒結婚,你也還沒結婚。”


  蘇青終於發出聲音:“我結婚,是要過日子的,孟敘冬你要和我過日子?”


  “誰結婚不是過日子。”


  蘇青覺得孟敘冬這話竟有幾分道理,他們有兒時的交情,知道彼此底色,身體合拍,哪怕日子過不下去還能依法做愛。


  最重要的是,這件事會是一枚上膛的子彈,瞄準艾秀英的心髒開槍。和不能向艾秀英提起的名字的人結婚,沒有比這件事更瘋狂的了,這將會是壯舉,是第三次澡堂革命。


  這必然是屬於她的榮耀。


  “是吧,是這樣,但是孟敘冬……”蘇青狐疑地瞧了瞧昏暗中的人,“你沒有別的人吧?”


  “你有?”


  “沒有。”蘇青簡直想罵人,怒氣衝衝地說,“現在不會有以後也不會有!我們結婚,睡一輩子。”


  “我嫌膩。”


  “大不了離!”蘇青踹了孟敘冬一腳。


  茫茫的雪在窗的藍色裡飛舞,屋子裡沉寂。手裡的星火燒到尾孟敘冬也不覺得燙,半晌說:“明天一號民政局上班?我一會兒回奶奶那兒拿戶口本。”


  蘇青安靜下來的心又砰砰跳,說不出緊張還是興奮更多。她似乎有點明白那些偷偷越軌的學生了,他們像是低密度的水族箱裡的魚,隻有這樣做才能獲得一點點氧氣。


  “你不許反悔。”蘇青說。


  孟敘冬輕呵著扯了下唇角,起身往煙灰缸丟煙蒂。


  蘇青知道他想說什麼,從來她才是那個做了又後怕的人。


  他捆著皮帶的腰線就在她眼前,像用破格舉動引起喧哗的青春期孩子,她用力勾住了皮帶借力貼到他身後。


  孟敘冬隻稍微偏了下,很快穩住重心。他用餘光來看她,她故意露出挑釁的眼神,與他身體嚴絲合縫,一摸皮帶金屬扣,一手往褲腰裡摸。


  “蘇青……”她感到他喉嚨裡發出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


  怎麼就生氣了?


  孟敘冬總是這麼難懂。


  “婚前檢查。”她語調譏诮,又帶著撒嬌的味道。


  “你非要搞是不是?”


  “搞什麼?”她故意透出一點鼻音,手心裹著他挑逗。


  孟敘冬按住她的手轉身,呼吸壓了下來。話統統沒了,她顫顫睫毛去瞧,瞧不清他,隻感覺他的唇齒比方才急切許多,要烙很深的印,要留住什麼。


  驟風一樣,他壓著她撞上鐵床。咣一聲,可不覺得疼,他的手從她冰涼的腳踝摸上來,鐮刀般割破絲襪。


  “搞你。”


  孟敘冬帶著沙啞嗓音勐地進入,蘇青喘了口氣,無意識摳緊了他的手臂。


  是她眷戀的建築般堅硬的身體,她需要他像不停歇的發動機,轟隆隆破碎她,撈起生鏽的心髒。


  鐵床彈簧吱嘎響,蘇青在孟敘冬一下又一下的抵入中握住了真實。


  房間變得悶熱,他們交換彼此的汗液,打湿每一毫釐皮膚,讓蜷曲的毛發糾纏。他們是隻知道本能的動物,甚至忘了明天的事。


  掉在衣服堆裡的手機響起來,過了好一會兒還是孟敘冬先察覺。他空出手要去找,蘇青拽住他按在自己臉上,嘴唇輕輕吮,“不要管……做到天亮。”


  孟敘冬俯低身,溫潤的嘴唇沿著她唇緣下巴脖頸埋進去,弓腰一頂,春袋打過來,“做到天亮,去民政局?”


  蘇青忍不住低呼,而後攤開雙臂,閉上眼睛笑:“我怎麼沒想到還有這麼浪漫的求婚,孟敘冬,你是不是在和我求婚?”


  孟敘冬又不說話了,蘇青反而覺得有趣,雙腿抱緊他,“是不是?”


  “……你說是就是。”


  “怎麼兜兜轉轉就是我們呢?”蘇青睜開眼睛,亮晶晶像星星。


  一滴汗水從眉骨落下,孟敘冬眨了下睫毛,逮著蘇青肩膀要將人翻面。很默契地,蘇青抬手一隻腿,側臥身子,然後他睡了下來。


  猶如銜尾蛇那般緊密,銜口濃密的毛發湿軟得不成樣子。他們一同面對牆壁,好像在看一場漫長的電影,那是他們的未來,但沒人關心,欲望更深地吞噬他們。


  ……


  漫天飛雪洋洋灑灑,蘇青走出招待所。


  孟敘冬尚存理智叫停了第三場開始,他要回鄉下奶奶那兒去拿戶口簿,她也需要換身體面的衣裳。


  他們約定八點鍾在車站見。


  一路堅持走回澡堂,四下無人,過道微茫的暖意包圍她凍僵的雙腿,她好似散架的木偶,一陣一陣發抖,勉強倚著牆。


  她從衣兜掏出手機,看見孟敘冬問:“到了?”


  霧覆蓋了門窗玻璃,茫茫看不清外界。她笑自己多想,如果他真的關心她就會送她回來。呵出的熱氣松緩面部肌肉,她回:“嗯。”


  她需要洗個熱水澡,然後去搞砸人生。


第7章 007應該還是養得起你


  007


  上高中的時候,《馬大帥》不知道怎麼變得具有影響力,在男孩之間廣為流傳,若是不知道裡面的段子和他們話都說不明白。由於學校已經普遍沒有叫翠的同學,大家指鹿為馬,給蘇青取外號小翠劇中“女神”,馬大帥的女兒,不願與村長的兒子結婚而逃到城裡。,也不知道誰瞎帶的頭。


  那時孟家早已發跡,是縣城婆羅門的座上賓,孟敘冬成了不折不扣的二世祖,與蘇青沒有任何交集,兩人即使很偶爾會碰見也從不打招呼。


  印象裡有次從學校放月假回家,她看見孟敘冬頂著一頭金毛騎摩託從巴士車站前飛過。身後長發散亂,少女壓著裙擺,一手環抱在他腰側。


  太過鮮活以至於刺一樣在她腦海裡扎到現在。那才是她理想的青春,而不是壓在肩頭的白熾燈,暮色紫霞裡疊疊的考卷,還有貼紙脫落餘額更拮據的飯卡。


  蘇青回來沒多久澡堂便開門了,趁大家都在忙活,她鑽進二樓,在老蘇遺像前跪下,打開櫥櫃取出鐵盒。戶口本放在裡面,還有家裡別的證件。她把戶口本揣懷裡,回到收銀臺坐著。


  冷不丁聽見艾秀英的聲音,“問你話,昨兒這麼晚回來,和小武上哪兒了?”


  蘇青緩緩轉過臉,看著艾秀英狐疑的臉色,心裡不知怎麼生出幾分諷刺,“和他朋友吃大排檔,他們喝醉了。”


  “他帶你見了朋友?”


  “是啊。”蘇青頓了頓,“媽……”


  艾秀英渾不在意,自顧自說著走遠,“你大姐姐叫我去商場買身衣服,我想著麻煩,但你別說到時候我還真不知道穿什麼亮相……”


  蘇青胸口忽然有點堵,好像藏了張成績單不敢給艾秀英籤字。搞砸的恐慌蔓延開來,眼前的走道無限拉長,澡堂空氣變得悶,她快要被擠壓得扭曲。


  她下意識摸到兜裡的手機,一連點進微信。


  小武兩個字躍入眼簾,有條未讀,凌晨四點多發的。


  “回家了嗎?”


  眼皮一跳。


  這件事應該怎麼和他說?


  蘇青返回微信界面找到孟敘冬,卻沒有點進去。這是她的事,不該牽扯上孟敘冬,何況就他那對什麼都無所謂的態度,問他也隻會得到一句,用嘴巴說。


  最終編輯了一條措辭鄭重的微信向小武道別,也無非是說你很好但我們不合適。


  按她的習慣直接刪除宣告結束。城裡人 date 都是如此,但這是縣城的相親,牽扯到那些介紹他們的熟人。


  壁掛鍾的時針向逼近八,蘇青假裝出去打電話,一面往前走一面回望澡堂。走著變成跑,到車站才看到孟敘冬發微信說:“別穿你那破絲襪。”


  合著她樂意穿給他看一樣。蘇青無聲冷笑,揣起手機過馬路,上了面包車。


  依舊一身黑,長大衣長筒靴,頭發盤起來捆鯊魚夾。隆重的全妝,下睫毛都根根分明。蘇青系上安全帶,轉臉對上孟敘冬緊盯的目光。


  蘇青心下狐疑,掰過後視鏡照照,抿了抿唇上亮晶晶的唇膏,覺得有點輕挑,掏出紙巾擦掉些。


  孟敘冬全程看著,蘇青不耐煩:“可以了吧,還走不走了?”


  車飛速駛出,蘇青差點磕到腦袋。


  “你兇什麼兇?”


  “我兇還是你兇?”


  “再兇我這破婚不結了!”蘇青湊上去瞪著孟敘冬,孟敘冬斜肩躲避,意外地沒說什麼。


  她反倒心欠,怕真的惹著他了,隻好用手肘輕輕碰他,“什麼意思啊?”


  “什麼?”孟敘冬挑起眉毛,右耳朵傾過來。


  “我說……”蘇青心裡悶,別過臉去看窗外,“算了。”


  孟敘冬坐正身子,目視前方路況,平靜地說:“聽見了,不兇你。”


  窗玻璃上淺淺的倒影浮現了笑意,蘇青輕哼:“要拍照片的,也不知道穿好一點。”


  孟敘冬不知道什麼叫好,臨時問人借了件西裝外套,今早給陳春和看,那小子笑話他像項目經理搞接待,人模狗樣。


  他還特地刷了鞋,打盹兒的時間也沒有。


  但不累,叫他下車跑過去都行。


  從縣城到城區的市政服務中心開車四十來分鍾,他們坐電梯到民政局的樓層,發現已經排成了長隊。


  誰說現在的人都不結婚?特殊日子結婚的人更是格外多。


  蘇青轉頭看孟敘冬,好像這才注意到他難得幹淨的一張臉,胡茬刮了,頭發梳成背頭,一身靛藍色細條紋西服稍微有點皺也不妨礙。


  他不是時下審美的俊男,五官硬朗,莫名有股乖張不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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