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024-11-01 14:03:213584

  不見駕駛座上的人應聲,她轉頭,發現他盯著她看。


  自打結婚那天以來,她沒有再化過全妝。他的眼神很寡淡,可也讓人感覺到了俗氣。就是那種典型的,喜歡膚白紅唇大胸美女的直男。


  蘇青別開視線,摸出兜裡的口紅,自顧自說:“大姐姐給我的,今年的聖誕限定,就是有股粉筆味兒。”


  黯淡光影裡也能看見那緋紅的唇色,像他們搪瓷杯上的喜字。


  孟敘冬忽然湊了過來,就在她以為吻要落下來的時候,他的拇指輕輕撫過她唇角,隨著手動的弧度,印在了他唇上。


  他抿唇,“巧克力味兒啊。”


  怪惹人不好意思的,蘇青攥著口紅往窗外看,“你煩不煩。”


  車行駛上路,她回頭偷瞄他,他一手擱在車窗上,半託著下巴,完全不苟言笑,可不知怎麼瞧出了惡作劇般的笑意。


  “煩死了!”她嗔聲。


  孟敘冬目視前方,泰然自若,“嗯。”


  心痒痒的,蘇青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他是話少的人,可顯得口舌笨拙反而是她。


  定然是他少年時代有過諸多實踐,如今才信手拈來。


  車跟著車在紅綠燈前停下,紅色數字跳動,蘇青轉頭,按住孟敘冬肩膀,往他耳朵狠狠咬了一口。


  他措手不及,又氣又好笑,“你幹什麼?”


  “給豬打標記。”


  孟敘冬抵著手指關節笑個不停,不忘踩油門前進,“什麼腦回路,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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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青抱抄雙臂,“那我也是最靚麗的豬。”


  “巧克力味兒小香豬。”


  “幼稚!”


第24章 024掙的幹淨錢,不丟人


  024


  車駛入市繁華地帶,川流不息。蘇青從瞌睡中醒來,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海浪般的起起伏伏的馬路,彩色的漂亮小房子,遠處有歷史厚度的歐式建築與砂紙般閃爍的藍玻璃寫字樓,交相輝映。


  知道他們縣城的人很少,蘇青介紹自己的出身時不得不提到所屬的副省級市。那時,有人告訴她這是個美麗的海濱城市,就像美國西雅圖。


  車上睡覺有點頭昏,蘇青揉了揉額頭,發現身上搭著孟敘冬的羽絨服。


  “快到了嗎?”


  “嗯。”


  一片安靜的社區,望過去都是老別墅。車甩在爬藤蘿的紅磚牆前,孟敘冬下車,伸手接住蘇青。


  鐵門自動打開,兩人踩著薄雪走進建築。 梗多面肥txt+V 一3五八八四五111零


  孟家的作派沒有想象中誇張,來應門的是唯一的住家阿姨,叫他冬子。


  阿姨說奶奶在客廳,轉身去開放式廚房準備茶果。


  他們過去隻看見電視機播放著年代劇,高高的落地玻璃窗反射白光,在陳列得猶如家居雜志一樣的沙發與椅子之間,隱約有個人影。


  孟家奶奶趴在沙發前,臉貼在地毯上,口吻十分暴躁:“你個狗兒子,給老子出來!”


  “奶奶……”孟敘冬直接走近,用同樣的姿勢趴在地上看了眼,半起身撐著沙發,“奶奶你欺負一隻狗幹什麼?”


  見到大孫子,老太太並未露出歡欣之色,反而皺著眉頭,氣勢洶洶地抱怨:“小鍾的狗兒子就跟我周圍打轉,叼了我的紙躲底下去了!”


  異形玻璃茶幾上放著一疊紅紙,還有好幾張已經完成的剪紙。早年他們這兒的剪紙就評為了非遺文化,老太太的剪紙上過電視,小時候蘇家過年還得過她一對“年娃”。


  這是她農闲時候的樂趣,到了市裡隻有做這個打發時間。


  蘇青原本有點局促,見狀便想著幫忙,她繞到沙發背後,貼著地板透過縫隙尋找。


  小小一團蜷縮在寬大的沙發底,圓眼睛環視兩面的人,是一隻愚蠢的法鬥。


  “它叫什麼?”蘇青問。


  孟敘冬抿唇不語,蘇青正奇怪,見阿姨送來茶點,笑說,“DongDong。”


  孟敘冬隻好解釋:“東南西北的東。”


  很難不說是主人的惡趣味。


  蘇青腹誹著,捏著拳頭放到地板明暗交接處,用哄小孩的語氣說:“東東,你看這是什麼?”


  電影裡不乏訓狗的場景,蘇青有印象。但她並非親近寵物的人,在小狗好奇地嗅著氣味湊近時,她有點害怕地抓住了那前爪。


  東東哼哼叫喚,張開了獠牙。


  身後籠罩了陰影,孟敘冬的手從她肩頭越過,揪住狗耳朵將其逮了出來。


  東東嗷嗷發怒,孟敘冬將它按在懷裡,一手拍它頭臉,“叫你搞破壞。”


  蘇青起身,看見對面的孟家奶奶。


  “哎呀——”剪紙從奶奶臉上挪開,二人目光相撞。


  “小蘇青!”老太太一雙眼炯炯有神,一種獨屬於幹活的女人的生氣。


  蘇青揚起獨屬於孫輩的笑容,繞過沙發來到奶奶面前,“奶奶好。”


  奶奶拍了拍蘇青的胳膊,又招呼孟敘冬,“來,和你媳婦坐一塊。”


  平時怎麼親昵都沒關系,不知為什麼,兩人在奶奶面前都有點報赧,肩並肩坐在一起像等待開會的學生家長。


  阿姨送來茶果,見了也忍不住笑。


  孟家奶奶不是話多的人,卻也叨叨起來,家裡好嗎,媽媽身體怎麼樣,姐姐結婚了,小孩都五歲啦?你們有什麼打算呀,人家說現在流行旅行結婚,去玩吧。


  “我們自己知道。”孟敘冬說。


  “你知道啥你知道……”奶奶略一蹙眉,轉而看向蘇青,眼睛彎成一道褶皺,“奶奶看著你們就高興。這麼多年,可算是成了。”


  不知孟敘冬和奶奶胡謅了些什麼,他們這青梅竹馬的水分太大,根本稱不上“這麼多年”。


  電視裡的年代劇上演雞飛狗跳,奶奶指指點點,忽覺無趣,起興要教蘇青剪紙。


  剪福字,奶奶說從前也教過冬子媽媽。


  蘇青小心使著短圓的剪刀,趁空隙瞄了旁邊的人一眼。


  孟敘冬吃著切牙的凍梨,腮幫微微鼓起,斜眼回視,有股欠揍的少年氣。


  “冬子當年去日本念什麼學校,半途而廢,好在這些年踏實……”


  孟敘冬搭腔:“語言學校。”


  奶奶似懂非懂地點頭,“沒讀書不等於不懂事,隻要人有長處,就能在社會上立身。我這輩子沒文化,也沒覺得比別人活得差。”


  蘇青有點後知後覺,剪出字的雛形,才琢磨出意味。


  “奶奶,兩個在一起互相支持,隻要從心。”她輕聲說,不教某人聽。


  孟敘冬已經有兩三年沒來這個家了,上一回是來給老孟祝壽。老孟喝多了,“悼念”前妻,孟敘冬砸爛了酒櫃。


  酒櫃換了新,擺著年份更老的威士忌。


  整個空間高挑明亮,意大利沙發與大師設計椅相得益彰,4K 電視下疊碼老 CD,電視廣告透過 HIFI 音響全方位環繞。


  “有時是在過度勞累後,好像身體被掏空,腎透支了?用腎寶……”


  入戶走廊傳來動靜,一個抱著零食大禮包的男孩率先出現,接著是穿套裝的女人。


  蘇青按兵不動,聽見鍾玫招呼小孩叫人。


  “大哥好,大嫂好……”


  孟敘冬抬手勾小孩肩膀,很熟絡地關心起對方。小狗在他們身邊轉圈搖尾巴。


  鍾玫放下奢侈品包包,朝蘇青溫柔笑笑,接著看向老太太,“媽,今晚老孟有應酬不回來,您想吃點什麼,我來做。”


  老太太伸手指導蘇青落剪刀,頭也不抬,“小青,你想吃什麼?”


  婆媳戰爭的開始往往就是一句話,蘇青不知道怎麼接話,可不能不給予回應。


  這時,孟敘冬站了起來,雙手插兜,“我們出去吃。”


  “這怎麼行?難得你回來了。”鍾玫蹙眉而笑,儼然母親的姿態。


  “我來吧。”老太太撐著膝蓋與沙發緩緩起身,“冬子好久沒吃我燒的菜了,小青也嘗嘗看奶奶手藝怎麼樣。”


  蘇青忙放下針線活,“那太有口福了,我給您搭手。”


  “不用你。”奶奶越過鍾玫往開放式廚房的集成灶臺走去。


  鍾玫臉上閃過冷漠,又優雅地邁步上前,“媽,你看看需要些什麼,沒有的我叫阿姨去買。“


  阿姨應了一聲,“哎。”


  蘇青轉頭暗暗向孟敘冬求助,他帶著她一同走向廚房,卻是說:“你旁邊玩。”


  孟敘冬挽起袖子和奶奶一起理菜,鍾玫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隻能在島臺這一面準備小菜。


  鍾玫從抽屜取出一把漂亮的刀,過水衝洗,“好多年沒見了,成大閨女了。記得你小時候就漂亮,招人喜歡,難怪冬子也惦記。”


  也這個字眼十分微妙,讓人不敢猜測其中隱含了什麼信息。


  蘇青垂眸笑笑,“結婚是我們兩個人的決定。之前沒有合適的機會拜訪您和孟叔叔,他一直忙工地。”


  “一家人怎麼說這些,要我看就是冬子不懂事兒,本來該我們先去你家提親的,哎,這些都不說了。”鍾玫用棉麻布擦幹淨刀刃的水,從阿姨手裡接過一盒豆腐劃塊。她的手細膩光滑,一點都沒有上了年紀的松弛,臉也是,精致妝容下看不出太多醫美痕跡。


  “但不能住招待所吧,像什麼話。不如你們就搬到城裡來,我和你爸給你們準備婚房,再說了冬子名下也不是沒有房子。”


  空間裡散發著淡淡的古龍水香氣,好似迷惑人心的信息素。


  蘇青誠懇地說:“這些年我媽一個人忙活澡堂,我想多陪陪她。”


  鍾玫一雙笑眼裡藏著審視,“親家身體好吧?”


  背後的孟敘冬嗆聲:“那能不好?”


  鍾玫轉頭瞧了他一眼,淡笑:“我知道,嫂子勤勞肯幹,就像冬子奶奶,不管我們怎麼勸都要在鄉下守著那片果園。以後啊,等她們闲下來了搬來城裡,我們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多好。”


  客廳傳來任天堂遊戲音效,男孩放肆大笑。


  小的十二歲,大的二十歲,還在國外念書。在老孟下崗幹工程之前,他便有了兩個家庭。


  大一的時候蘇青在影展上看了一部電影,晃動的影像讓人眩暈,到影院外透氣,遇見了同樣中場離席的人。


  那個人說受夠了這些第六代導演,但她隻是透過電影想起了孟家與孟敘冬。天意來臨時從不昭示,事後才覺如是,多年之後她竟參與進這個家庭。


  孟家奶奶最拿手的是東北老式燒肉,由於沒有趁手的土灶,無法施展。在蘇青對一桌子大菜連聲稱贊中,奶奶略有點遺憾地說,什麼時候去鄉下給他們做。


  餐後有阿姨洗碗,蘇青得以避免“第一次到對象家應不應該洗碗”這類問題。


  他們和小孩玩了會兒派對遊戲,一起陪奶奶看了一集多年代劇。奶奶困乏了,孟敘冬將人送去了房間。


  空氣裡有微妙的焦灼,蘇青覺得自己在等待著某種審判。


  被人捏住秘密的感覺很不好受,尤其你無法確定這個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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