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分別在即,眼淚是難免的。李仟朵已經哭了半學期了,這段時間隻要提起畢業的話題就哭。
晚上她們都喝了酒,這次連林以然也沒推託,幾個人在宿舍地上鋪了墊子,圍坐一圈,邊喝酒邊聊到半夜。
她們像大一入學時的夜聊一樣,抱著膝蓋聊未來,聊以後的人生。
李仟朵考了遠遠的南方城市的碩士,家人朋友都不在那裏,她又要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住三年。
她抱著林以然哭得很可憐,眼睛鼻子都紅通通的,下巴上鼓起了一個很大的痘,嘴角也潰瘍了。
“我不想跟你分開,嗚嗚嗚,我自己不行。”李仟朵把眼淚都蹭在林以然睡衣上,哭著問她,“我再想家了就沒有你哄我了呀……”
她哭得抽抽搭搭的,林以然一邊溫柔地拍她的背,一邊說:“還會有新朋友的,朵朵。”
“我不要!”李仟朵緊緊地摟她胳膊。
李仟朵年紀稍小,林以然習慣了照顧她,李仟朵非常依賴林以然,也真的喜歡她,不在一起上課的時候也會發微信來,看到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想著林以然。
“我不想離開你呀……”她一雙大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可憐巴巴地說,“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林以然心裏酸酸的,很難過。
她性格和李仟朵不一樣,情緒沒那麽外露,看起來總是淡淡的,別人覺得她有距離。
李仟朵不在意她的冷靜,每天蹦蹦跳跳地圍在她周圍,把自己的所有事情都和她說,卻對林以然的事情並不多問。
林以然沒那麽坦誠,她對別人習慣性地防備,李仟朵尊重並保護她的這一點。
“我還沒有談過戀愛呢,我好羨慕欣冉甜甜的戀愛。”李仟朵哭累了,靠在林以然肩膀上,嘟嘟囔囔地說,“什麽時候有大帥哥和我談戀愛呢?”
“你那是眼光太高。”欣冉笑話他,“你專盯著萬裏挑一那麽帥的,有幾個那樣的啊?那都是別人碗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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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仟朵嘟著嘴說:“什麽時候來我碗裏。”
她扭頭看看林以然,湊過來悄悄和她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麽?”林以然笑著問她。
“我喜歡程一帆。”她小聲又小聲地說,“就是大一的時候送你花的那個。”
林以然驚訝地問:“操場那個?”
“是的。”李仟朵點點頭,低下頭去,憂愁地嘆了口氣,“那束花好漂亮呀……它落在我懷裏的時候,我好心動啊。”
“後來你們還有聯系?”林以然問她。
“沒有了,他又不喜歡我,都不知道我是誰,我隻是撿了你不要的花。”李仟朵說,“可我好心動呀當時,太漂亮了,那麽大一束,我從來沒見過那麽漂亮的花。”
林以然摸摸她的頭,說:“以後還會有更好看的,朵朵自己的,不撿任何人的。”
“後來我想,我可能不是喜歡程一帆,我就是喜歡那束花。”李仟朵雙手託著腮,慢慢地說,“因為我一想如果程一帆和你在一起,我還覺得他配不上,所以我應該沒有那麽喜歡他。”
四個室友雖然都好,但總歸是兩兩更好。
聊到後來就是各自聊各自的,坐得也變成兩兩挨著,各坐對面。
李仟朵趴在自己屈起來的膝蓋上,咕哝著和林以然說:“我雖然喜歡帥的,可他們沒幾個好的,他們都配不上你。你找到好的再談戀愛,不要遇到渣男。我也是。”
林以然喝了不少酒,頭已經暈暈的。
她也枕著自己的膝蓋,說:“朵朵,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麽秘密?”李仟朵聲音低下來,神秘地問。
林以然說:“其實我已經有一個好的了。”
“好的什麽?”李仟朵問。
林以然思考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麽定義他。不是男友,不是追求者,不是同學,硬要說的話,隻有好鄰居是實打實的。這些其實都不重要,對林以然來說,就是一個“好的邱行”。
林以然笑了笑,輕聲說:“好的男生。”
李仟朵誇張地“哇”了一下,壓低聲音問:“什麽時候!”
林以然說:“一直。”
“啊?”李仟朵徹底驚訝了,但沒有問林以然為什麽不說。
好半天之後,李仟朵有些失落地問:“他對你好嗎?你喜歡他嗎?”
林以然因為頭暈而閉著眼睛,回答說:“好……喜歡。”
李仟朵有一種朋友被搶走了的淺淺嫉妒,嘟著嘴問:“有多喜歡呢?”
林以然已經有點不清醒了,腦子轉得很慢,說話反應也很慢。
她停頓了幾秒鐘,隻把剛才的回答又連起來模糊地重複了一次:“……好喜歡。”
李仟朵自己撇了會兒嘴,又悶悶地問:“是什麽樣的人呀?讓你這麽喜歡。帥嗎?學霸嗎?”
後兩個問題林以然沒有回答,她想了一會兒,帶著笑意說:“是個倔脾氣的人。”
“那有什麽好的。”李仟朵不高興地說,“倔脾氣又不是優點。”
林以然把臉埋在膝蓋上,沒有再回答。
倔脾氣雖然算不上優點,可邱行的優點實在多。
比如他那麽優秀,那麽上進。
比如他腰板總是挺得直直的,有擔當,頂天立地。
比如他一向標榜著冷漠和硬心腸,可又總是心軟。
*
林以然讀研以後比以前更忙,韓老師經常被請到全國各地去講座,林以然要麽被帶著一起去,要麽留下代本科課。
她有靈氣,又努力,韓老師非常看重她,見朋友時總會提上幾句自己這個得意弟子。任何圈層都講關系,林以然入了韓老師的師門,自然被歸到她的派系裏。
她文字裏有和她的老師相似的部分,那些溫柔又殘酷的文字,字裏行間凜冽的氣質。
豆瓣上有一條犀利的評價,說她要麽單親家庭,要麽是孤兒。編輯發給她看的時候林以然笑著想,她都是。
研一剛入學不久,她在雜志上發過的作品集終於出版。
出版業凋零的當前,她的這部小說集竟然有了點水花,在各平臺上頻繁見得。當然這中間少不了出版社和渠道書商的順水推舟,也借了韓老師的力。這本書半年內加印四次,被擺在書店的中央展臺上。
次年林以然的這本書入圍了一個國內頂級文學獎的新人獎,雖沒能拿到,卻在同年拿了另外兩個獎。算不得權威獎項,也算得上有分量,至少足夠她進了這個圈,林小船這個名字進入文學愛好者的視野。
當然有人說她的文字依然可見稚嫩,看得出作者年齡不大。也有人說懂的都懂,人家畢竟有師門。
韓老師說這很正常,寫作的路就像人的一生,年輕有年輕的鋒芒,等到老了,哪怕筆鋒再厲,也會變得滄桑。
對此林以然並不在意,她總是不能將自己和“作家”這個名頭放到一起,隻寫了那麽幾個短篇小說,尚擔不起這個名頭。
她仍然是個學校裏的學生,忙歸忙,卻非常簡單。她的世界裏仍隻有三件事——關於學校,關於寫作,關於邱行。
*
小船:【今天回來嗎?】
邱行:【不知道。】
小船:【星星眼.jpg】
小船:【等你呀。】
邱行出門辦事,說回去前先到她這,早上邱行說事辦完了,林以然中午就從學校出來,下午在他們的小房子裏寫了會兒東西,又睡了一覺。
醒來去了趟超市,買了牛肉、魚和一些青菜。
航班就固定的那幾趟,林以然知道他幾點回來,故意掐著邱行已經落地的時間發消息問他。
來看她的次數比以前多,有時是出差路過,有時是特意過來,有時是林以然要求他來。後來為了方便,邱行直接在她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這樣她就不用每次出來帶很多東西。
他不來時林以然還是在學校住,隻有邱行來了她才出來。
這裏是她的秘密基地,除了她和邱行,她沒帶任何人來過,室友也好,朋友也好。
這裏有她的生活用品,有邱行的毛巾牙刷和剃須刀,有邱行的衣服。
還有一窗臺的多肉植物和幾盆好養的綠蘿,林以然把這裏裝扮得像一個小家。
邱行開門進來的時候,林以然剛把最後一道菜炒進鍋裏。
開著油煙機,她沒聽見邱行進來。菜炒完關了火,盛菜時掉了片牛肉在案臺上,做飯前剛擦完,她覺得不髒,直接撿起來放進嘴裏吃掉了。
一回頭看見邱行正倚在洗手間門口的牆邊看她。
林以然頭發紮了個馬尾,沒有圍裙,又怕自己衣服髒,身上穿著的是邱行的短袖和褲子,胸前已經濺了油。
她看著邱行,眼睛就一點點彎下去,菜盤放在桌上,轉回身視線亮晶晶地問邱行:“你什麽時候進來的啊?”
邱行拎了拎她衣服肩膀處,問她:“做飯就穿別人的?”
“你的好洗,”林以然很自然地歪了歪頭,笑著蹭了下邱行的手,“我都沒聽見你進來。”
“也不管從哪撿的就往嘴裏放。”邱行又說。
林以然笑起來,抱著邱行的腰,仰頭和他說:“吃飯吧?”
“餓了。”邱行說。
林以然偶爾會坐飯,剛開始做得不怎麽樣,後來就很棒了。
每次邱行都很買賬地吃光,還能誇幾句。
邱行身上的氣質更加成熟,他已經二十七歲了。他沉默寡言,性格內斂,眉眼愈發深邃,漸漸趨向一個成熟的男人。
林以然在外依然是那個冷冷清清帶著疏離的文學院女神,背著美女作家的名頭,拒人千裏,不和男生單獨吃飯,遑論曖昧。
而在邱行面前,她卻顯示出毫不掩飾的依戀。
她喜歡穿著邱行寬大的衣服,喜歡把頭發隨便一紮,做幾道菜,等邱行回來和他一起吃光,然後邱行會把碗都洗了。
這裏就像一個平凡的小家,邱行是一個英俊的忙碌的年輕丈夫,而她是邱行的妻子。
第 43 章
第 43 章
在這個小家裏,林以然負責飯前,邱行負責飯後。
每次吃完飯林以然就不用再進廚房了,邱行會負責從刷碗開始到一天結束這中間涉及的一切家務。
林以然塗上護手霜,坐在茶幾上等邱行。茶幾上放著一盤下午她提前切好放在冰箱裏的水果。
邱行拎著拖把從她身後走過時,林以然仰頭問:“需要幫忙嗎?”
“護手霜都抹了還問?”邱行說。
“還可以再塗。”林以然笑著說。
“不需要。”邱行掃她一眼,“坐著吧。”
通常在等他的時間裏,林以然要麽開著電腦幹活,要麽看會兒書。
外面零星飄著雪花,小小的顆粒,不等落地就沒有了。小區裏的路燈靜謐地亮著,光暈之下是飛散的雪粒,這把屋內黃色的燈襯得更暖。林以然穿著邱行的衣服,光腳踩著沙發邊屈腿坐著,玫瑰白茶味道的護手霜把她周身都染得香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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