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林以然都不需要知道,她隻需要好好上學,過她原本該過的生活。
林以然也確實爭氣,她又聰明又努力,那麽優秀,在學校裏閃閃發光。
她就像個正在打開的花朵,逐漸舒展開。
她的光芒遮不住,可她卻心無雜念,從始至終心裏隻有兩件事。
一件是寫東西,另一件就是邱行。
幾年時間過去,她長大了很多,變得成熟知性,氣質溫婉。可她看著邱行的眼神始終沒變,是一種柔軟而專注的凝視,含著她直接的情感。
邱行不舍得把她折下來揣兜裏,她就應該在開闊的地方自由地綻放。
可她缺心眼一樣,推也推不開,趕也趕不走。
他們的第二個三年就像情侶,林以然已經不怕他了,把他摸清了。
邱行其實對她沒有底線,林以然可以做任何事。當她知道了這點,她變得放肆起來,把自己當成戀人,代入著女朋友的身份。
她在邱行身邊變得開朗,每天笑盈盈的。
她把邱行的世界照得清澈明亮,可邱行沒有想讓她長久地留在這裏。
然而這實實在在的六年過去,邱行也沒那麽堅定了。他偶爾覺得就這麽生活也沒那麽糟。
林以然帶著戒指來的那天,邱行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她突然把戒指擺在他眼前,邱行沒接。
當時他兩隻手都是洗不掉的黑油,就如同他已經回不去的人生。他沉默地站了一會兒,之後推開了林以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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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的動作他用的是手背,他連戒指盒都沒碰,怕把它染黑。
林以然沒有掉眼淚,隻是匆忙而慌亂地回去了。
她極力掩飾著眼睛裏的受傷,一個女孩兒主動帶著戒指去讓別人給她戴上,都沒能送得出去。
她的感情明明白白地捧在手裏送到邱行面前,邱行沒要。
之後一段時間裏邱行無數次想起林以然當時的表情。脆弱的、不安的,甚至是難以置信的。
那是個特別軸的姑娘,她認定的事就一直堅持。就像她認定了邱行,她這幾年裏想盡一切辦法也不松手,軟硬兼施,邱行每次表現出要後退的意思,她的眼神裏就充滿驚慌。
邱行不斷地想起林以然的眼睛。
她其實特別害怕別丟下,她有的實在太少了。
邱行身上穿著工服,有活等著他幹,他卻坐在一摞輪胎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有人過來和他說話,問他:“邱哥,發什麽呆呢?”
邱行突然站起來往外走,說:“我出去一趟。”
“幹什麽去啊邱哥?”別人問他。
“有事。”邱行說。
邱行脫了工服,拿上車鑰匙直接出去了。
在他徹底把一些事情想清楚之前,他已經連戒指都買完了。
售貨員面帶笑容地問他:“準備送人嗎,先生?”
邱行說:“嗯。”
對方又問:“想選個什麽款式呢?是婚戒嗎?”
邱行想了想說:“訂婚戒指吧。”
最後邱行挑了個簡單的款式,不帶鑽,有一點低調的設計感,很符合她的氣質。
婚戒得她自己挑,邱行想。
戒指邱行一直揣在兜裏,那麽輕的一個小盒子,卻沉甸甸地墜著邱行。
自從買了戒指,邱行之前的那些猶豫就想不起來了,腦子裏出現的都是一些平淡安定的畫面,未來漸漸有了形狀。
高中同學結婚,回來了不少人,幾個關系好的聚在一起,提前一晚吃了頓飯。
要結婚的這對談戀愛談了四年半,終於要結了。
周可可坐在邱行旁邊,問他:“你什麽時候結啊?”
邱行靠著椅背,說:“管好你自己就行。”
“我穩定著呢,我等小黑畢業就結。”周可可談了個小男友,還在上學,整天秀恩愛。
邱行兜裏揣著戒指,語氣還挺狂,笑了下說:“那我也快了。”
“你做夢吧,你連個女朋友都沒呢。”周可可嘲諷他,“天天蹲你那修車廠裏連個女孩兒都看不著,誰跟你好啊。”
“那你就別管了。”邱行說。
周可可過會兒認真地問他:“我跟你說認真的,我給你介紹個?”
邱行馬上說:“用不著。”
“我真有個朋友,我覺得跟你挺合適,特別溫柔,脾氣可好了,氣質型的,長得也漂亮。”周可可自己越想越合適,笑著說,“真的,認識認識?”
邱行聽得眉都挑起來了,心想這我還用你介紹。
周可可見他不說話,急了,撞撞他胳膊:“啊?”
邱行笑著問:“林小船?”
“誰是林小船?”周可可反應了會兒才明白,“以然啊?”
她瞪了邱行一眼:“我有病啊介紹她給你!你倆本來就認識。”
邱行臉上還是帶點笑,周可可接著說:“再說也沒戲啊,以然跟我上屆一個男生好上了,我想問問還沒碰上面呢,我回去得讓她請我吃飯。”
邱行一頓,轉頭看她。
“那男生是我們學校一個大神,去年在國外拿獎那個文藝片《苦伏》,就是他寫的劇本,賊牛。”周可可還挺滿意,點點頭說,“他倆挺配呢。”
邱行停頓片刻,問她:“你哪來的消息?”
周可可把手機拿起來翻了會兒,往邱行手機上發了張圖。
上面是一條朋友圈截圖。
——想起一場可愛的探討,關於愛情。
周可可說那男生非常優秀,儒雅非凡,他倆郎才女貌,簡直天造地設,沒這麽配的了。
邱行在第二天就見著了。
林以然從他車前過去,頭都沒轉。她披著男式運動服,旁邊男生為她撐著傘,她身上一滴雨點都沒落。
她淺淺地對旁邊人笑著,笑起來眼睛彎彎的。
她被照顧得很好,男生也很有風度,林以然沒走穩的時候也隻是虛搭了下肩膀,沒有過分的動作。
他們走在一起看著半點不違和,好像本來就該是這樣。
“我帶戒指了。”
“找別人戴去。”
“我找誰戴?”林以然震驚地看過來。
“跟誰聊愛情了找誰戴。”邱行說。
林以然滿臉不解:“我跟誰聊了?”
“不知道。”
邱行當時坐在沙發上,突然覺得自己很諷刺。
他思來想去地掙紮才下的決心,其實也沒那麽重要。他並沒有那麽不可取代,別人比他更合適。
“一邊說所有隻針對我,轉頭還能跟別人聊聊愛情。你算是把我玩明白了。”邱行笑了聲說。
伸手去摸手機的時候,邱行下意識先摸的戒指這側。
戒指在兜裏揣著,碰著的一刻邱行被尖銳地硌了一下,他立即把手拿開了。
那天林以然未說出口的那聲“博士”邱行看懂了。
他並沒有覺得受傷,別人是不是博士和他沒關系。
邱行隻是突然清醒了,這些天那些關於未來的想象、那些一時上頭的情緒,都散了下去。
就像六年前,在邱行決定拋開一切去接住一個女孩兒,把自己無論好的壞的全部都給她的時候,發現別人根本不想要。
那是一種把所有熱切的念頭一瞬間從腦子裏拔出去的冷靜,能夠直觀地感覺到自己在一瞬間裏變得清醒。
其實邱行也隻是自認清醒。
他當時沒認清,在那些複雜交織著的情緒裏,他那天之所以那麽刻薄,首先擺在第一位的是佔有欲作祟。
她和別人在一起的畫面實在太和諧了。邱行也覺得那樣很好,那是他認為她該有的生活。
可那是他的小船。
*
外面的雪下了一天,飄飄灑灑。
邱行下午的事推了,手機調了靜音,哪裏也沒去。
林以然在他懷裏睡得非常安穩,剛開始背對著,後來翻身過來,一隻手輕輕地抓著邱行衣服。
她剛才哭得兇,睡著了眼皮還腫著,看著可憐。
邱行靠近她,輕輕地吻了吻她眼睛。
林以然睡著之前一直在摸自己中指上的戒指,睡著了還虛虛地攥著手,拇指無意地碰著中指。
她穩穩地靠在自己懷裏,像一條孤獨的小船終於靠了岸。
邱行這一下午想了很多,關於她,關於未來。
從今天開始,他的人生徹底開始了新的階段。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它不但不讓人感到壓力,反而使人的心中産生一種說不上來的沉靜。
是一種溫暖的包裹感,像是被洗滌晾曬過的棉織物包圍起來。是被陪伴的,是安全的。
從此他心甘情願地背起一個女孩兒的一生。
會更努力,會盡他所能。
而無論他的生活是好是壞,處於何種境地,她都得一起分擔。
這是她自己撞進來的,也是她自己不肯出去的。
那不管未來是什麽形狀,她都得接著。
他們如今是戀人,以後是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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