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周浠在聽一些詩詞解析的音頻,有一節是講俳句。
他那時經過書房,恰好聽見一句。
這時候驟然想起來。
露水的世,雖然是露水的世,雖然是如此。
下卷:痛與紅塵
第36章 (不會更糟了)
今年的平安夜,南笳是在陳田田家過的。她家面積不大,沒請太多人。
葉冼沒來,他自己那邊也有聚會。
如今葉冼身邊已經聚集起了越來越多的志同道合的音樂人,且有大的音樂發行公司正與他接洽,打算投資他的工作室。以後無論是打算往哪個方向發展,都有餘地。
平安夜大餐基本是彭澤一手包辦的,朋友們開玩笑說彭澤是男德學院的模範畢業生,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全力支持未婚妻事業,還勤勤懇懇提供穩定情緒價值。
陳田田讓他們別誇了,聽著跟立flag似的,萬一未來哪天人出軌了,打的還是她的臉。
南笳進廚房去拿杯子,恰好撞見彭澤把陳田田堵在角落,說,“我光滿足你一個人就累夠嗆了,還出軌……”
陳田田一把捂住他的嘴,使眼色。
彭澤回頭。
南笳好尷尬,笑說:“沒,什麼都沒看到,你們繼續……”
拿上杯子飛快地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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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陳田田將客廳的投影儀打開,隨意開了部電影。
南笳抱著抱枕,窩在沙發的角落裡,陳田田過來在她身旁坐下,她順勢將腦袋枕在陳田田肩膀上。
陳田田低頭看她:“還好吧?”
“早沒事了。”
這一個月來,南笳始終處於有些恍惚的狀態,有點兒像是一部戲拍完之後,一種無所事事的空虛感,對音樂、電影、遊玩……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好在前一陣嚴岷君打來電話,詢問她狀態怎麼樣,從戲裡走出來沒有。
南笳笑說嚴導你還負責售後嗎?
嚴岷君說,她這人導戲的方法是有點兒極端,以前有人拍完她的戲,出過很嚴重的心理問題,從那以後,她就很注意對演員的“回訪”。
嚴岷君讓南笳沒事兒的話,就去她那兒一趟。有圖書出版公司要給她出一本電影制作手記,她請南笳幫忙做點兒整理的工作。
南笳那兩三周都在嚴岷君那兒,幫忙掃描膠片照片,核對圖片的文字描述是否錯位……相對機械的工作,不用怎麼動腦,但讓人放松。
漸漸的便恢復過來。
陳田田問:“你後面的工作會受影響嗎?”
“關姐給我規劃的是走長線,所以綜藝、直播之類的,都幫我推了,隻偶爾拍點兒雜志和廣告。反正沒戲拍的時候就是闲著的……最近就挺闲,我也不知道這是關姐的計劃呢,還是工作都停了。”
“我倒覺得周濂月不是小氣的人。”陳田田在提到這名字的時候瞥了南笳一眼,確認她沒什麼波瀾才敢繼續說。
南笳說:“這是兩碼事吧。他肯定不會封殺我的,這點我比誰都確信……但既然我倆都結束了,他也沒必要繼續在我身上投資了。”
陳田田看她,“你為什麼確信?”
“我……”南笳都愣住了,這話完全是她下意識脫口而出。
陳田田沒追問,“那你後續有什麼計劃?”
“我經紀人肯定會找我聊這事兒的,我等她找我,最可能情況就是跟我解約,我猜。後續我隻要等到何訥的那部電影上了,機會自然會自己找上門的。”南笳玩笑道,“最不濟,我再回劇團給你當女主角?”
“回劇團是最不濟的選擇?這話我可不愛聽啊,你知不知道,北城大劇院在跟劇團接洽,邀請我們去演一個季度的《胭脂海潮》。”
“真的?!”
“八九不離十吧。”
南笳笑說:“那以後要抱陳老師你的大腿了。”
聊到這兒,南笳手機響了。
她從茶幾上拿起來一看,意外是周浠打過來的。
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走去陽臺方向,將電話接通。
周浠聲音帶笑:“笳笳,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
周浠說:“猶豫了很久還是打給你……可能會打擾到你吧。”
她語氣極其小心翼翼,南笳覺得不忍,笑了笑說:“沒打擾,反正也是在跟朋友聊天——有什麼事嗎,浠浠?”
“沒事……你知道我用不了微信,不然發條消息就好了。打電話還是有點太鄭重了。”
南笳說:“真的沒關系。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沒什麼變化。笳笳你呢?”
“在休息,也還好。”
那邊好像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笑說:“應該是最後一次給你打電話了吧。我覺得……還是正式地跟你說一聲比較好,我喜歡任何事情都有始有終的。”
南笳說:“……嗯。都可以的。”
又一陣沉默之後,周浠說:“那拜拜啦。節日快樂。”
“節日快樂。”
“笳笳你掛電話吧。”
掛斷電話,南笳雙臂撐在欄杆上,仰頭去看,灰藍色天空,微冷的一彎霜月。
她緩緩地呼出一口氣。
——
免提的電話掛斷之後,周浠捏著手機,好半晌沒有動靜。
坐在她對面的人,比她更沉默。
有一個瞬間,周浠幾乎以為他已經不存在了。
她忍下了自他指間傳來的煙味,因為她能覺察到周濂月情緒很消沉。
周浠開口:“蠻好的,這樣,我們兄妹就一起孤家寡人地過一輩子好了。反正一切也不會更糟了……”
去年的這時候,南笳在,蘇星予也在,有微微烤焦的火雞,藍莓布丁和《康橋晨霧》。還有笑聲。
周濂月抬眼,“浠浠……”
周浠站起身,緩慢地朝著書房方向走去,留下清冷冷的一句:“你跟父親一樣,都擅長將身邊的人弄得不開心。尤其是你們最在乎的女人。”
——
陰歷年的年末,關姐聯系南笳,叫她去工作室一趟,聊聊後面的工作安排。
南笳到時,大家仍在按部就班地工作著,不像有工作室要關停的跡象。
關姐已經提前點好了榛果拿鐵,遞給南笳一杯,打量著她,笑問:“最近休息得怎麼樣?”
“還好。”
“還好的話,那後續的工作,我可就不客氣了。”關姐將手邊的一份文件,遞給南笳,“你先看看這個。”
南笳翻開一看,那是份股份轉讓協議之類的文件,她草草地翻了翻,說道:“可以解釋一下嗎?”
關姐說:“周總說,工作室後續的運營問題,他不便再做幹涉,所以將工作室屬於他的代持人的那部分股份,轉移到你名下。”
南笳毫不猶豫:“我不接受。”
關姐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周總料想你應該不會接受,所以準備了第二個方案。你可以按照工作室成立的注冊資金,購買這部分股份。”
關姐拿出第二份文件,遞給她,“第三頁有詳細的數額。”
南笳直接翻到第三頁,看了看那數字,算了一下自己出演網劇和電影《灰雀》的片酬,以及一些廣告的代言費……加起來,還有不小的缺口。
這些酬勞都是關姐幫忙談的,她自然對南笳的財務狀況再清楚不過,“還缺是吧?”
她遞過第三份文件,“你可以預支這部電影的片酬。大概預支個70%,差不多就夠了。”
“新片?”
南笳翻開一看,愣住。
正是薛鞅將要導演的《津港十三日》,那部與邵家合作的電影。
南笳淡淡地說:“我好像說過我不會演這部片子。”
關姐看著她,“邵家退出了也不演嗎?”
南笳又是一愣。
關姐說:“周總終止跟邵家的合作了,換了另外一家院線公司,前兩天剛籤的合同。”
南笳微微抿住唇。
關姐說:“周總說這片子是欠你的,你拍完這一部,跟他商業上的隸屬關系就徹底解除。你拿自己的片酬交換工作室58%的股份,往後你對工作室就有絕對的話語權,是存是留,你自己做決定。”
南笳垂下目光,思索許久,方輕聲地開口:“關姐你呢?還繼續做我的經紀人嗎?”
關姐笑說:“那得你做決定啊。我都行,你覺得我做得好,我就繼續做下去唄。”
南笳伸手。
關姐趕緊遞過筆。
南笳翻到合同的籤字頁,落筆。
籤完,關姐叫法務進來做了個檢查,又借了南笳的身份證去復印。
關姐端起榛果拿鐵喝了一口,笑說:“但願《灰雀》和《津港十三日》都能大爆,往後我們自己闖蕩江湖,就靠這兩部的基礎了。”
她抬頭看一眼,南笳仿佛有幾分心不在焉,笑問:“怎麼?擔心?”
南笳回神,“不擔心。有關姐為我保駕護航,擔心什麼。”
關姐笑:“你這客套話的風格像在學我。”
南笳也笑,轉而表情又淡下去,淡淡地問:“如他們這種級別的合同,違約了得付出什麼代價?”
關姐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沒那麼嚴重,但總歸是要出點兒血的。而且邵家的邵從瑾原本是指著這單合作,作為進董事局的投名狀,這下鐵定給耽擱了,所以讓律師團隊賣了命地摳違約條款。不過周總的壓力倒不在此,而是董事會的質疑……兩邊的。”
“兩邊?”
關姐笑笑,“這我不便多說了,畢竟合同生效,工作室和周總脫鉤,關於他的一些事兒,我籤了保密協議。”
片刻,法務送還了南笳的身份證。
關姐又跟她簡單地聊了聊年後的工作安排,主要還是會圍繞三月份開機的《津港十三日》的前期籌備展開,例如劇本圍讀會、定妝照拍攝等等。
事情聊完,南笳離開工作室。
車窗外街景飛逝,獨屬於北城的一種灰暗蕭索。
她頭靠在玻璃窗上,很平靜地想,周濂月是真的了解她,知道她會權衡利弊,知道她不會意氣用事,知道她一定會籤這合同。
……不,不是。
這不是重點。
雖然她不想承認。
周濂月是為了她才跟邵家終止了合作。
第37章 (愛是痛覺)
南笳隻覺得時間過得很快,春節過後瑣碎的事情一件一件推進,晃眼間就到了三月。
但《津港十三日》原定開機的時間卻推遲了一個月,聽說是跟原定拍攝地相關部門的一些協調工作還未完全達成一致。
南笳多出來了一個月的檔期,有人立即聞訊而來——丁程東給南笳打來電話,希望她抽空能去趟劇院,他有事跟她聊。
南笳找了個下午過去,丁程東跟她在劇場一樓的會客室碰面。
丁程東一貫的做派,見面先一套客氣的寒暄,去飲水機那兒接了一杯熱水,遞到南笳跟前。
南笳接過,隨手放在面前的茶幾上,“有什麼事,丁總你直接說吧。”
自那時丁程東沒打招呼就接受周濂月的投資,轉走了南笳的合同關系之後,南笳就再也沒叫過他“東哥”了。
丁程東笑笑,“田田應該跟你說過了,《胭脂海潮》三月中旬要正式登陸北城大劇院了,三月份到六月份,一共演出四個月。我就想說……”丁程東瞥她一眼,“……能不能邀請你來友情出演第一場。
南笳沒覺得超出預料,隻淡淡說道:“雖然是四月份才進組,但前期總要排練吧,我一年多將近兩年沒演,臺詞早忘光了,騰不出那麼多時間。”
丁程東在南笳對面椅子上坐下,笑說:“我還不知道你,一本臺詞三天就能背得下來。十天,就耽誤你十天時間。我讓他們配合你的時間進行排練……”
“不是……”南笳有些無語,“這劇能被大劇院邀請,全是田田和其他演員一場一場演出來的口碑,跟我沒關系啊,我去不是喧賓奪主嗎?”
丁程東長嘆一口氣,“南笳,如果不是不得已,我也不會打擾你。實話跟你說吧,話劇開了預售票,賣得很不理想。我們就一名不見經傳的的小話劇團,也就小圈子裡火了一把,面向大眾誰還認識我們?你不跟田田是好朋友嗎,這也是田田的……”
身後突然一聲斷喝:“丁程東你有病吧!”
丁程東回頭,面上訕訕:“田田……”
整個劇團丁程東最怕的就是陳田田,人家境優渥,做這行純為了愛好,如今團裡最上座的劇都是她寫的,要是伺候不周,姑奶奶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陳田田幾步走過來拽南笳手臂,“走,別聽他在這兒道德綁架。”
南笳輕輕掙開了陳田田的手,平靜地看向坐在對面的丁程東,“我不是知恩不報的人。丁總,這是最後一次,我幫你,然後我們徹底兩訖。”
陳田田氣瘋了,指著丁程東:“你就會蹭她的熱度!”
丁程東面無表情,一聲不吭。
南笳起身,陳田田送她出去,邊走邊說:“你傻啊,你幹嘛答應他。預售不好,第一場演出之後口碑起來慢慢不就好了。”
南笳笑了笑:“當年我最落魄的時候,丁程東叫我來演話劇,實習期就給我開正式演員的工資,後面還一直給我介紹機會。撇開他不說,你就當我是為了你吧……”
“少來。而且你經紀人怎麼可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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