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真和他講著電話,手裡的石頭去胡亂地毫無章法地哗哗哗劃亂著。
忽然身後有一隻手抽走她的手機,紀憶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去搶。暖暖樂不可支:“竟然不回宿舍睡覺,在這種地方坐著打電話,絕對有問題啊——”她本來是開個小玩笑,沒想到紀憶卻真有些急了,和她搶回手機。她第一反應就是去看手機屏幕,電話已經斷掉了,幸好幸好……“誰啊?”季暖暖低頭,湊過來,輕聲問,“你們班的?”
紀憶躲開暖暖探究的目光,把握著手機的手放到校裙口袋裡,仍舊心有餘悸地攥緊,謹防季暖暖再來搶走手機。幸好暖暖不是什麼執著探究別人隱私的人。
紀憶和暖暖一起回到宿舍樓。
高三的都是最晚下晚自習的一批人,都趕在熄燈前洗漱吵鬧著,四處都是人,她再沒找到機會給他打電話。等真的洗漱完,躺到床上,早已過了他登機的時間。
阿富汗,塔利班,911。
當初她從新西蘭回國,在機場上聽到911災難的消息後,不顧一切地找了王浩然和遠在美國的他取得了聯系。那時候聽到他安全的消息就已經覺得災難都過去了,卻難以預測到,一年後他就是因為那場恐怖襲擊的後續,而去了一個危險國度。
……
紀憶輾轉反側睡不著,忽然想到一個嚴肅的問題,剛才那個電話打了那麼久竟然沒有說“生日快樂”。這麼懊悔著,她更睡不著,索性從床上坐起來。因為臨近高考,宿舍裡都是理科實驗班的學生,理科生壓力真心比文科大,宿舍統共十二個人,除了她,餘下的都是夜夜捂著被子手舉手電閉關修煉。
她從床上坐起來,晃動了床。
上鋪頂著薄被子裡伸出頭來,一雙眼睛嫉妒地看著她:“數學卷子比我們簡單的那位同學,你不睡覺,是想你男朋友了嗎?”殷晴晴絕對是口無遮攔的典範,她這麼一說,餘下那些也都紛紛從被子裡探頭,抱怨老天不公。
手電筒的光晃動著,都嫉妒地晃紀憶。調侃,低語,輕笑,讓這間深夜宿舍的小小世界在月色和手電筒的雙重光亮下顯得特別溫情和睦。
紀憶被十幾道手電晃得哭笑不得,拉過薄薄的被子,也蒙住自己的頭,順帶輕聲扔出一句話:“說實話,我就是想我男朋友了……”
瞬間安靜後,起哄聲忽然響起來,熱鬧沸騰。
她蒙著頭,再不去回答他們。
她真的在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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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告別就已開始想念。
作者有話要說:我周六到下周三會出去一段時間。0.0
如果明天沒有更新的話,這一更,我會在下周補上來0.0……
第三十二章 一曲小離歌(2)
六月中旬,開始志願填報。
身邊每個人都在談論這件事,為了避免同班級的競爭,老師還要負責協調開家長會,比如報考首都師範大學的人太多,就要適當勸家長改成北二外之類的學校。紀憶的志願倒是簡單,隻有一個學校一個專業。
在統一填寫機讀卡的時候,老師實在檢查不過來,就讓她幫著同學檢查機讀卡。
密密麻麻的志願,從提前錄取,到一類本科,再到二類本科,然後是專科,都一定是全家人開會所討論出來的慎重決定……她不知道替多少人擦了填寫不合格的機讀卡,又替多少人重新拿鉛筆認真填上學校的區號和專業號碼。
走到趙小穎那裡,後者竟捂住了自己的填報志願的機讀卡。
紀憶有些奇怪,也沒深究。
這個疑問,直到7月10日,在她和暖暖慶祝高考圓滿結束時,季暖暖才給了她一個解讀:“我聽我家保姆說的,趙小穎兩次模擬考試都隻有三百分,估計什麼學校都希望了。所以她媽媽去找過她那個王八蛋爸,想要讓她進南京軍校的子弟班。”
難怪,她會擋著自己的志願表,應該也和自己一樣沒填什麼學校吧?
趙小穎媽媽對那段被拋棄的怨氣根深蒂固,卻能為了趙小穎的未來而低頭……紀憶咬著插在玻璃杯裡的塑料吸管,想,大多數父母對子女的愛,真心沒有原則,那些自尊心在自己孩子的未來面前,都變得不值一提。
她們坐在東方廣場旁的仙蹤林裡,一口口喝著飲料,從玻璃牆望出去,對面胡同的老舊樓房裡,就是肖俊和父母住的地方。因為這裡離肖俊家最近,差不多就成了季暖暖的食堂,幾個服務員全都認識她。
“以後結婚了可不能這麼吃,老老實實去菜市場學怎麼買牛肉青椒,自己回家做,幾根牛柳加點兒青椒,再來點兒黑胡椒和白米飯,根本不值這麼多錢。”肖俊一邊嘲笑暖暖要吃這種不好吃又不實惠的東西,一邊卻摸出錢包付錢。季暖暖用銀色的叉子,邊吃飯菜邊含糊不清地控訴:“這已經算是快餐了。如果不是你每次都要付錢,我一定會帶你去吃好東西。”
肖俊笑:“讓媳婦付錢?這事兒我可做不出來。”
她們吃完午飯,跟著肖俊橫過馬路後,沿著胡同一路繞進去。老舊的樓道沒有門,牆壁的角落裡有小廣告貼條,都是“裝修”“疏-通-下水道”的廣告。
“房子有點兒小,別介意,”肖俊走到三樓停下來,從口袋裡摸出黃銅鑰匙,“這裡地段好,樓房又舊,我們家一直在等著拆遷。”季暖暖伸出手臂,從肖俊身後抱住他的腰:“我和你說,以後結婚我可不要和你爸媽住,住得近沒問題,但不能住一起。”肖俊樂了:“你就是想和我爸媽住,我都怕他們受不了你。”
等到門真開了,紀憶才明白他所謂的“房子小”是什麼概念。
就隻有一個過道,廁所和廚房緊挨著,然後就是一個房間。
過道旁放著個彈簧床,就是肖俊每晚睡得地方。
暖暖的房間是這整個一居室的面積,房間裡都是被半隔開來,有她獨自的讀書區,睡覺區,還有擺放各種從小旅行帶回來的紀念品牆……肖俊進門後從廚房拿出罐可樂遞給她,然後開了電視,順手把陽臺的門也打開了,顯得空間寬敞些。
起初她坐在沙發上,兩個人在陽臺上小聲說話,能聽到一些歡笑,慢慢地,兩個人開始沒有任何動靜。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繼續看電視。
似乎能聽到暖暖在說:“不要,不喜歡你爸媽的床。”
她越發不自在了。幸好兩個人很快離開陽臺,囑咐紀憶在這裡看電視,肖俊順便給她從櫃子裡拿出來薯片和瓜子,讓她打發時間。然後很快,兩個人就關上了大屋的門,將她留在這裡。她百無聊賴,調到專門播放MTV的頻道,聽了會兒歌。
懷舊金曲,杜德偉正在唱情人。
然後是邰正宵……
竟然還有無法抗拒你的容顏……
她喝了太多可樂想去廁所了,就站起身自然而然地去開門。
門被打開的一瞬,她就被眼前的畫面驚到了。狹窄的走道上打開了折疊床,暖暖就被肖俊壓在身子下,蕾絲花邊的短袖已經被拉到胸口之上,他們似乎正糾纏的熱烈,被開門聲打斷,暖暖尖叫一聲,從床上坐起身扯下自己的衣服遮住胸,面紅耳赤地喘息著抱怨:“西西,你嚇死我了。”
肖俊倒是鎮定,輕輕含住暖暖的嘴唇,眷戀地允吸了半秒。暖暖又氣又笑,推搡開肖俊。 肖俊這才笑問紀憶:“要上廁所?”
紀憶臉被燒得通紅,心虛地嗯了聲。這麼少兒不宜的畫面她真心是第一次撞到,原來是這樣的……她竟然忽然有了真實的認知,不再是電視劇裡到關鍵時刻就被剪掉的朦朧感。剛才看得太清楚,她眼前揮之不去的都是激烈的畫面……最後實在無法繼續鎮定地呆在這裡,面紅耳赤地找著借口逃走了。
高考後,忽然沒有了任何必須要做的事情。
沒有必須要早起,必須要上課,必須要完成作業,也沒有了必須應付的大小模擬考試。紀憶有些無所事事,鬼使神差地就來到了季成陽的家。他走之前給她準備了一把鑰匙,方便她隨時進來,本來她想著,他不回國自己就不會來。
沒有季成陽的他的家,不過就是個房子吧?
不過當她將鑰匙插入鑰匙孔裡,轉動的時候,竟有種他會忽然出現的錯覺,這個房子果然還是特別的,因為這是他的家。
推開門,裡邊安安靜靜地沒有人,窗簾全部都是拉上的,她想著兩個月沒有人住的房子,也不一定比鞋底幹淨,就沒換鞋,徑直走過去一把拉開了深藍色的窗簾。
然後打開陽臺門,讓新鮮空氣在客廳流通。
果然,陽光下能看到地板上有一層灰塵,她在一個又一個房間裡隨便溜達著,最後走進他的臥室,看著罩在床上用來防塵的床單,忽然就有衝動把它都掀起來。
最後她也的確這麼做了。
紀憶想起兩年前,季成陽因為太過疲累睡在這裡,他的好朋友就睡在沙發對面,兩個男人竟然聽不到門開的聲音沉沉睡著。那時候,她還不敢直接去看他,隻能趁著他熟睡的時候小心趴到床邊沿去觀察他閉上眼睛的樣子。
她坐在床邊沿,悄悄躺下來。
側臉貼著他睡過的枕頭,雖然有些長久無人的灰塵味道,可還是覺得很舒服。紀憶躺得高興了,翻了個身,閉上眼睛想在這裡睡一會兒,可很快就想起了他走之前的那唯一一次情緒失控下的兩個人的初吻。
紀憶忽然從床上做起來,覺得胸口有種莫名的悸動,她坐在那裡,忽然想到遙遠而不切實的未來。她會不會和他也自然地親吻,然後像今天下午看到的那樣……她竟然就如此因為一個念頭變得心跳如擂,將臉整個都埋在枕頭裡。季成陽,季成陽,鬱結在胸口的想念慢慢融化開,滲入五髒六腑和四肢皮膚。
晚上回到家的時候,二嬸已經在收拾碗筷,看到她回來了還是很長輩地關心了兩句,問她前幾天高考的感覺怎麼樣?有沒有覺得超常發揮,或者有沒有哪科不如意:“對了,西西,你報了哪個大學?”紀憶說是北外,二嬸有些奇怪:“怎麼沒去清華北大?”
她隨口搪塞了一個理由,幫著收拾了碗筷。
二嬸仍舊奇怪著,嘟囔了句:“難道高三成績下降了?”
她仍舊沒說話,將碗筷都放到水池子裡,家裡的保姆幫著洗。保姆看到紀憶,竟然覺得生疏,打了個磕巴才笑著說:“西西回來了?”因為老人家老了,兒女又不能日日在跟前,家裡就請了一個保姆專門負責老人家的飲食起居,紀憶這學期不常回來,自然不熟悉。
季成陽臨走前錄的那檔節目,首播的時候她在學校,今晚剛好是重播。
晚上十一點,保姆擦著桌子,最後收拾著房間的時候,她拿遙控器撥到那個臺。電視屏幕裡有坐在小高座上的主持人,話筒就放在嘴邊上在一個個介紹嘉賓。這個訪談節目她看過幾期,嘉賓都是西裝革履地上節目,唯獨季成陽的這一期,他和其餘兩個被邀請的前輩都穿得很舒適隨意,一看就不是高端的精英,而是常年跑在外邊的駐外記者。
季成陽的眼睛很亮,穿著黑色的上衣和運動長褲坐在沙發上,就能讓人想到一個特別咬文嚼字卻很形象的詞“玉樹臨風”。
“我聽說你在讀書的時候,是全美大學生射擊比賽的冠軍?”主持人看他,“在戰場上有沒有碰到過特別危險的情景,需要拿槍自衛?”他搖頭:“沒拿過槍,有時候那些士兵會提供槍-支,一般我們都隻接受防彈衣,別的不能碰。”
“為什麼?”主持人自然了解背後的原因。
但為了觀眾的興趣,總要將話題引導的越發有趣。
季成陽在笑:“戰地記者從拿起槍的那一刻就不再是記者,不再受保護,這是默認的準則。所以就算是最危險的環境,我們都要克制自己自保的恐懼感,我們唯一拿的東西隻能是相機而不是武器。”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讓人感覺特別熱血沸騰,說不出是什麼原因,就有這種莫名的人格吸引力。保姆也聽著這個話題很有意思,停下手裡的抹布,看了幾眼電視,笑著說:“這小伙子可長得真好,爹媽也舍得他一直往打仗的地方跑?”
紀憶笑,繼續看屏幕裡的季成陽。
這是理想。他的理想。
五月錄制的節目,屏幕裡是兩個月前的他……現在一定不是這個樣子了。高考前他給自己打長途電話的時候,還在低聲笑說自己找不到充電的地方。“已經幾天沒有刮過胡子了,我自己摸著下巴颏都有些刺拉拉的,”季成陽當時在電話裡是這麼說的,“下次回來,讓你摸摸看。”
作者有話要說:艾瑪,我回來了……
艾瑪,奏是槍-隻這個敏感詞折騰我半小時才傳上來這個章節,你們看著辦。。。
第三十三章 一曲小離歌(3)
紀憶最後一次回附中,是高三合照的日子。
附中正門口內的寬闊走道兩側,貼了七八張大紅榜,寫著所有人的名字和考取的學校,上邊北大清華永遠是第一位,北大佔了兩列,然後是清華的兩列,原來實驗班的同學四成都在這四列裡。然後依次是外交學院人民大學北外復旦交大南開中科大……
北外的人不算多,她的名字是第一個。她終於如願以償。
十年後,她再次回到附中,發現大紅榜單上寫了很多香港大學和國外大學的名字,被列在清華北大之前。那時她猛然覺醒,不光是社會,就連學生時代的高考方向都不同了,隔了十年,展翅高飛的範圍變得更廣了。
她高考的十年前,季成陽那個年代,出國讀大學本科還是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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