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灰的客房,裡頭冷冷清清,想到她房間裡的那些東西,先用腦子給她擺了一下,空間是夠用的,不過床頭差一個置物架。
換了家居服,坐在客廳,拿出手機,劃拉了半天,最後挑中了一套白色置物架,下了單。
放下手機,吞下一杯酒,仰靠在沙發上。
關於同居,九年前就有這想法,想跟她一塊生活,原以為談得再久一點,可以試著進行,隻是沒想到。
張虔喝了一會酒,想到別的什麼,拿起了手機。
前幾天,盛超給他來了微信。
兩年前,盛超打算脫離華清影業成立自己的公司,但盛超的本職工作是搞創作,對商業運作一概不懂,也不想分太多精力在這上面。找別人合作又不放心,就想到了昔日的伙伴。
張虔當時剛進時代,還沒穩住,也確實對倆人的合作不抱期待,就沒有回應。前幾天,盛超又來聯系,說合作的意願還在,問他考慮不考慮。
張虔這次有點松動,或者說想冒險的心理出來了一點。待在時代,穩是穩,但未來一眼就可以望到。三十歲正是人生盛年,他沒必要過早的讓自己進入死水一樣的生活。而且說到底,在時代如何位高,也是給別人打工。和盛超合伙開公司,到底是自己做老板,感覺還是不一樣。
他給盛超回了微信,問他什麼時候有空,出來聊一聊。
盛超和他老婆一塊來的。
盛超的老婆也是電影學院的,文學系,做編劇。
盛超五部作品,三部出自他老婆之手。當初張虔和盛超分開時,他老婆充當中間人,來回協調,隻是當時大家年輕氣盛,互不妥協,最終分道揚鑣了。
仨人在咖啡館一直聊到打烊。
從咖啡館出來後,盛超的老婆笑著對張虔道:“我讓盛超找你,他還不情願,怕被拒絕,說太沒面子。我覺得大家是一路走過來的朋友,被拒絕也不丟人,原本隻是試一試,沒想到你就松口了,你得跟我們說說這是為什麼,讓我們心裡有個底,也好放心。”
張虔笑道:“以前也不是不考慮,是怕重蹈覆轍,理智過了頭。現在想想,結果再壞,也不會壞到哪裡去,人還是應該有點冒險精神的,不然多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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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超的老婆笑道:“你看《旁觀者》了嗎?”
張虔點點頭。
盛超的老婆問:“如何?”
張虔略略一頓:“藝術性和商業性兼俱,我覺得是超兒目前作品中最成熟最完整的一部。”
盛超的老婆看了一眼盛超,嘆了一聲:“最好的作品,票房卻是最差的。剛開始以為觀眾不吃這種,後來看你們的《我去往》,竟然能賣十幾個億,就覺得影片的宣發有很大問題。但宣發是制片方的事情,我們壓根沒說話的權利,雖說虧錢也是虧他們的,但片子是超兒的心血,這樣的結果,叫人意難平。想單幹也是想把所有權利抓到自己手上,成立了新公司,制片和宣發交到你手上,我們倆就能放心弄電影了。咱們最初不就是為這個麼,隻是那時大家一名不文,沒資本,現在可以了,你就別猶豫了。”
張虔笑道:“你們夫妻倆早就盤算好了,我可是今天下午才知道這事,開公司又不是吃飯喝水,考慮一下也要被指責成猶豫,講不講道理?”
盛超的老婆也笑:“這不是怕你不答應麼?”
張虔知她憂慮,安撫道:“我既然來,肯定心中有數,放心回吧。”
第52章
葉陽在上海忙完《八仙過海》的發布會, 趕晚上的飛機回去。
回去前,她擠出了點時間去看爸媽。
她到上海後, 一直沒抽出空去看他們。
葉陽父母的包子鋪距離地鐵口有五十米左右。
那是一條路的拐角, 拐角兩側有七八家鋪子,有水果鋪, 有煙酒鋪,還有賣麻辣燙的以及煎餅鋪。
鋪子很小,不過十平米。
因為沒有窗的緣故, 雖是白日,鋪子裡也晦暗不明。
鋪子早上賣包子,中午和晚上還賣涼皮、涼面酸辣粉。
葉陽以前到上海出差,也會過來看他們,時間充裕的話, 還會跟著賣一會兒包子。
她其實挺喜歡幹體力活的。
在X京待不下去的時候, 想過收拾鋪蓋卷, 到上海幫父母賣包子,終究覺得不像話,還是作罷了。
鋪子裡擺了兩張折疊桌, 偶爾會遇到一、兩個在店裡吃飯的人,但大多數人都是帶走。
父母很辛苦, 葉陽知道, 每次來看他們,都有點不忍心。多次打電話給葉寬,讓他過來幫忙。他一個青壯勞動力, 不求能成為包子鋪的主力,但是抬抬手減輕一下二老的負擔應該沒什麼問題。
葉寬說站一天太沒意思,不來。
葉陽每次都想抽他嘴巴。
但凡父母的奮鬥裡有半分為她,她會心疼死,可他們不是為了她,所以很多時候,她不讓自己太心軟,隻盡到做女兒的義務就罷了。
葉陽來之前沒跟父母說,父母乍一見她過來,還是歡喜的。
歡喜又局促,好像她是個遠道而來的客人,而非女兒。
雙方的寒暄也很客套。父母問她工作怎麼樣,她問爸媽生意怎麼樣,然後就沒話聊了。氣氛多少有些尷尬,葉陽沒話找話,說餓了,讓父母給她拌一碗涼皮吃。
等她坐下來吃涼皮時,她母親蔣志蓮也在對面坐下,看著她吃了一會兒,才漸漸找到話說。
蔣志蓮說準備過年時,給葉寬定親,問她覺得怎麼樣。
葉寬二十出頭時,蔣志蓮就想給他定。
蔣志蓮的想法是,結了婚,有了家,葉寬興許能上進一些。
但葉寬不願意,葉陽也不願意。
葉陽是覺得人沒有上進心,結了婚也不會突然就上進了,到時候再生了孩子,葉寬還當甩手掌櫃,那壓力全都在父母身上了。而且確實覺得二十歲的葉寬太小,什麼都不懂,建議讓葉寬大兩歲再說。如今四年過去了,葉寬還是老樣子,葉陽就看開了。人生百態,不是所有人的人生都是向上的,有些人一輩子都在原地打轉,但那也是一種人生,隨他去吧。
蔣志蓮見她無意見,又提到了她的事情。
葉陽不想因為這事跟母親鬧不愉快,所以隻聽了開頭,就截住了她,說自己有對象,正在處。
蔣志蓮十分意外,忙問哪裡人,多大了,家裡怎麼樣。
葉陽說X京人,三十歲,家裡不知道怎麼樣。
蔣志蓮怕她糊弄,要看照片,葉陽就找了張虔的照片出來給他們瞧。
蔣志蓮和丈夫拿著手機來回看了幾圈,發現照片裡的人比他們想象中的好太多,一時之間竟然都沒說出話來。
葉陽埋頭吃自己的涼皮。
蔣志蓮一直認為自己女兒心高,找對象要找好看的,還要找有錢的,如今一看照片,發現的確長得挺排場,就坐實了自己的猜測,欲言又止一番,還是沒忍住:“過日子不能圖人長得好看,好看不能當飯吃。像你爸似的,就長了一張臉,沒一點腦子,做這個不成,做那個不成,一把年紀,隻能讓我跟這兒起早貪黑的賣包子。”
葉陽看了她一眼,道:“我沒圖人好看,恰巧長得好看罷了,難道我還能嫌棄嗎?”
蔣志蓮明顯不相信,諄諄教育道:“長得好的人身上是非多,你爸夠老實了,不還是出事,沒那個金剛鑽別攬瓷器活,將來受苦的是你自己。”
葉陽父親年輕時的確犯過錯,類似出軌。對方是個年輕漂亮的,看上葉陽父親長得好,性格敦厚,撺掇葉陽的父親離婚,跟她結婚。葉陽的父親當時的確產生了離婚的念頭,隻是當時已經有葉陽和葉寬,加上家裡的人死活不同意,葉陽父母的婚才沒有離成。雖沒離成,但這事卻成了蔣志蓮的一塊心病。蔣志蓮對女婿的標準,是對著丈夫相反的方向去的。不要好看的,好看的都是草包,並且是非還多,
葉陽隻道:“八字還沒一撇呢,想太多了沒用,順其自然吧。”
蔣志蓮見她不當回事,有些受不了:“你又不是剛畢業,快三十的人了,上點心吧,不能結婚,就別瞎談了,浪費時間。”
葉陽覺得她母親又要開火,把筷子扣在塑料盒上,抽了一張紙擦了擦嘴,道:“媽,我晚上還要趕飛機,不能久待,走了。”
“欸,欸,先別走。”蔣志蓮見她要走,立刻轉移了話題,“今年過年回家嗎?”
葉陽搖搖頭:“有個項目過年的時候要上,估計回不去。”
蔣志蓮也沒跟她再打啞迷,開門見山道:“你弟弟結婚,咱們家又得出去一筆錢,我跟你爸這幾年掙得錢全還債了,手頭的錢不多,你手裡有嗎,有的話,借我們點,等緩過來這陣,我們再還你。”
葉陽一聽又是錢的事,臉立刻冷了下去:“他結婚,難道自己一分錢不用掏嗎,沒錢別結,拖累一家人。”
蔣志蓮喜歡葉寬多過葉陽,是不爭的事實。因為葉寬會說話,不管能不能做到,先吹了牛逼再說,哄得蔣志蓮非常高興。而葉陽說話前一定會考慮自己做到做不到,做不到絕不吭聲,所以即便葉寬沒出息,蔣志蓮也覺得他比葉陽強。見葉陽這麼說自己兒子,立刻維護道:“看你這話說的,難道讓他打一輩子光棍?結了婚,我跟你爸就了了一樁心事,之後他過得怎麼樣,我們就不管了。”
葉陽並不相信自己母親這番話,但也不想揭穿她,隻道:“你們要多少?”
蔣志蓮見她松口,知道有希望,語氣立刻硬起來:“這不是個小事,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你能給多少?”
葉陽一聽,就知道她的胃口是往大了去的,就道:“我每個月工資就那麼點,X京物價又高,壓根沒攢下錢。家裡困難我知道,但我也困難。頂多把給他準備的份子錢預支給你們用,其他的,我沒有。”
蔣志蓮聽她語氣如此硬,火兒一下蹿上來:“你工作七、八年,就隻有萬、八千塊錢?不想借就不借,別說沒錢。我和你爸就是累死,也不找你借。”
葉陽聽她威脅自己,火也蹿了上來:“工資就那麼點,本來就存不下來錢,存錢全靠年終獎。可我的年終獎都貼給你和我爸了,你們還想怎麼樣?還有,我再說一遍,如果是你和我爸要用錢,多少我都給,但別想從我手裡給葉寬摳出一分錢,我沒有。你們願意為他受累是你們的事,我沒這義務。”
蔣志蓮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她的鼻子道:“別淨說好聽的,現在就是我跟你爸要用錢,你怎麼不給?”
葉陽覺得自己有些過激,緩了一下,道:“我說得是你們吃不了飯,沒地方睡,生病了,但凡是這幾項,我一定給。但給葉寬買房、結婚的事,我不管。”
蔣志蓮衝她嚷道:“你們是姐弟,你幫他,他幫你,有必要分這麼清楚嗎。”
葉陽盡量平靜:“媽,我不指望他幫我,我就指望他顧好自己,別拖累你們就行了。”
蔣志蓮見她說人話了,火稍微降了一點,半是哄,半是威脅:“把我和你爸累壞了,將來還是你們姐弟倆的事兒,不如現在多幫你弟弟一點,我和你爸身體好,是你們倆的福氣。”
葉陽頓了一下,道:“之前不是說要我拿仨月的工資給他隨份子麼,給他隨五萬還不夠?也別說他會給我隨回來,他能給我一千,我就燒高香了。”
蔣志蓮原以為她說得是一萬,沒想到說得是五萬,張了張嘴,沒再說出話來。
葉陽直接去了機場,候機時,想給張虔拍一個航班信息,但又作罷了,隻在下飛機後,跟他說,忘了告訴他航班信息,現在人已經落地了,讓他不用來接了。
葉陽回到公司,才收到回復,隻有一個字:“好。”
次日要發稿,還有新媒體大號要投放,工作量挺大,而林天一又去跟邊紫約會去了,隻能辛苦葉陽一個人盯著。
盯著組裡的人把東西都弄好了,她才拖著行李箱回家去。
回到家,洗了澡,到廚房下了點餃子,坐在飯廳吃飯時,想起自己的家事,又想到張虔,真覺得這倆世界風馬牛不相及。她呆愣了一會兒,給他發了條微信:“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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