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我去,是真硬啊,又冷又難啃。喪盡天良的,竟然連饅頭都是硬梆梆的。
發覺裴崧緊盯著我,我故作鎮定,面不改色吃饅頭,邊啃,還道:「還行,饅頭還行。」
好不容易把饅頭吃完,我把牛奶和雞蛋硬推了過去:「我吃了你的早餐,我拿雞蛋牛奶和你換,不許推辭。」
我故意加重了後面四個字,裴崧怕惹我不開心,總算收下了。在我的監督之下,才把雞蛋和牛奶統統都吃了。
這些招,是我從十七歲的裴崧身上學到的經驗,那時,剛開始的時候,他也不願意吃我帶的早餐,除非我是在和很多人分享的時候,他才會勉強接過一點吃。
這一招對他果然百試百靈。
吃完早餐,他精神好多了,果然他那一副蔫蔫的樣子,是餓出來的。
我下定決心一定要把裴崧養胖起來。
6
裴崧坐在教室角落裏面,一天下來,幾乎沒有人找他說話。
我開始主動找話題。
「裴崧,能借我用一下橡皮擦嗎?」
「裴崧,我困了睡會兒,老師來了記得叫我。」
一節課下來,我能叫上幾十次裴崧的名字,課間休息還拉他聊天。
他也不惱,隻聽我說話,伸手遞橡皮擦給我。我上課偷睡的時候,老師下來,會不熟練地拉我的衣角,小聲叫我醒醒。
日記裏,十一歲的裴崧是孤獨的,稚嫩的筆觸有些歪斜地寫下:沒有人願意和我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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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了,這樣我就能當他的朋友了。
下課休息時間,幾個男生走到教室後面,手裏拿著飲料瓶,站在兩米開外就開始往垃圾筐裏投飲料瓶。
我剛從外面接水回來就看見,一個叫作王禮的男生把還剩半瓶的水,徑直砸到正趴在桌上睡覺的裴崧身上,接著又快速扔出第二瓶,第三瓶。
「砰……」
「砰……」
「砰……」
重物砸向肉體的沉悶聲在教室裏響起。
裴崧躲閃不及,疼得齜嘴,臉都有些扭曲了。
那群男生開始哄笑:「是讓你投進垃圾筐裏,不是扔到垃圾身上,你行不行啊?」
王禮則沖裴崧帶著嘲諷的口吻道:「垃圾桶旁邊那個,把瓶子撿起來扔進桶裏。」
裴崧看著那群囂張的男生,又望向垃圾桶旁邊的瓶子,彎腰,準備把砸到他身上的飲料瓶撿起來扔進垃圾桶裏。
看王禮和那幾個男生熟練使喚欺負裴崧的樣子,肯定是經常這樣欺負裴崧。
我氣不打一處來,掄起手上剛接滿水的瓶子,朝王禮的後背狠狠砸去。
王禮吃痛,轉過身來:「誰啊!誰砸我?疼死我了!」
「你也知道疼啊!疼你還往別人身上砸?」
王禮惱羞成怒,想過來打我,手剛伸出來就被我牢牢攥住了,我朝他臉上就是一個大耳光,一個過肩摔就把人撂倒在地。
這個年齡階段的孩子,女生的身高總是會高於男生一些的,再加上我從小被送去學跆拳道,撂倒他,輕輕松松。
王禮被摔倒地上,捂著手,疼得慘叫:「我,我的手斷了……」
「斷了?」我蹲下,掰著他捂著的那隻手,「斷了也得給我把你扔的瓶子撿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放手!我撿……我撿還不行嗎?」王禮慘叫。
班裏的人都圍了過來,王禮狼狽地把散落在地上的飲料瓶撿起來扔進垃圾桶裏面。
「你這不是能扔得進嗎?」
裴崧看到這個場面,臉上顯然有些震驚,他大概也沒想到我會幫他出氣。
王禮本就是欺軟怕硬的,見打不過我,哭著跑了出去。
周圍原本圍著的男生也作鳥獸散,生怕下一個被打的就是他們。
裴崧撿起地上我的水瓶,擦幹凈遞給我,支支吾吾:「你的水瓶。」
「他會去找老師告你的狀的。」
「沒事,我不怕,是他先欺負你的,我都看見了。」
「你為什麼幫我?」裴崧的話說得極小聲且沒什麼底氣,他被人欺負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是從沒有人站出來幫他。
我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我們不是同桌嗎?我幫你是應該的。」
裴崧:「謝謝。」
這倆字他說得極輕,低不可聞,但還是被我聽到了。
我暗自竊喜,原來十一歲的裴崧比十七歲的裴崧好接近多了,那就好。
7
果然,快到放學的時候,我就被班主任喊出去了。裴崧有些擔憂地看著我,怕我因為剛才的事情被訓斥處罰。
我無所謂,走之前還安慰他:「放心,不會怎麼樣的。」
確實不會怎麼樣,我爸媽別的沒有,護崽的能力一流。
辦公室裏面,一頭是胳膊上綁著好幾圈繃帶,臉上還殘留著紅巴掌印的王禮和他的父母,另一邊是還沒下班就被老師急匆匆叫來的我爸媽。
我媽看到王禮那樣,拉著我的手,低聲說:「什麼仇什麼怨啊,都給人手整脫臼了,還有他臉上那大巴掌印,嘖嘖。你執意要轉學來這,就是為了打他一頓啊?」
我:「……」
不愧是我媽,腦回路清奇。
我爸則是明確表示可以負責全部醫藥費,並賠償精神損失費。
聽到我爸願意賠償精神損失費,對方家長臉色稍緩,可依舊不依不饒非要我當眾道歉,否則要求學校開除我。
我:「我不道歉,但是王禮必須要當眾和裴崧道歉。他欺淩同學,否則報警,叫員警來處理。」
我爸聽完我的話皺眉,又轉頭盯著王禮。
「我沒有。」王禮開始和老師父母狡辯,「我那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把瓶子扔進垃圾桶的時候,不小心砸到他了。」
我爸二話不說要求老師把教室監控調出來看。
監控裏面,外表人畜無害的王禮在裴崧面前,一顯原來的醜惡面目,對同學進行霸淩。
看得對方家長臉青一陣白一陣,他們沒想到自己養的乖乖小孩在學校竟然是賊喊捉賊的霸淩者。他們自知理虧,再沒提要我道歉的事。
王禮被他爸媽帶到裴崧面前,要他向裴崧道歉。王禮不情不願地朝裴崧鞠躬:「對不起,我不該欺負你,你能原諒我嗎?」
周圍都是人,王禮、王禮的父母,還有老師,都在等裴崧作出反應,不帶善意的凝視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裴崧隻是站著,他動了動唇,想說什麼又沒說出口,眼裏的倔強又多了幾分。
看到裴崧這樣,我開始後悔,為什麼要把裴崧置於這樣的境地,逼他原諒那些欺負過他的人。
我上前拉過裴崧的手:「不想原諒,我們就不原諒,不要勉強自己,他做錯了事,那都是他自找的。」
然後直接把他帶走,把那些人晾在原地,晾在眾目睽睽之下。
王禮根本不配得到原諒。
8
我拉著裴崧走到我爸媽面前,向他們介紹:「爸,媽,這是我今天新交的朋友,他叫裴崧。」
裴崧有些意外,從沒有人會如此正式地把他介紹給自己的父母,尤其還是以朋友的身份。
「叔叔阿姨好。」他的聲音很小。
「哎,小裴你好。」
我媽極其熱衷於招呼我的各種朋友回家吃飯,果然,她開始熱情地邀請裴崧:「小裴,週末到阿姨家玩,阿姨做好吃的給你們。」
我爸附和:「對,來我家和阿嶠一起,你幫叔叔督促她學習,讓她別整天隻顧著玩。」
裴崧對我爸媽的熱情有些招架不住,但還是禮貌回應:「好,叔叔阿姨。」
正合我意,這樣我以後就有藉口帶他回家吃飯,還能和我爸媽先培養培養感情。
此時距離日記裏,朱默對裴崧下手的時間,還有將近三個月,但我必須早做打算。畢竟裴崧在那個惡魔身邊多一秒就多一分的危險。
經過這次王禮被我教訓,之前班裏欺負過裴崧的人都不敢再隨意欺負他。我和裴崧的關系也近了不少。
我開始每天早上都多帶一人份的早餐,藉口是媽媽準備得太多了,然後央求裴崧替我分擔。
裴崧架不住我的苦苦哀求,答應每天幫我吃一個包子,便不肯再多了。為了讓他能吃飽,我讓媽媽把原本的素菜餡小包子換成肉餡超大包子。
聽到他在晚自習的時候肚子餓得咕咕叫,然後試圖喝水掩飾的時候,一下課,我就拉著他去學校門口的面館,說我自己太餓了想吃宵夜,但是晚上自己一個人害怕。
在面館點了兩碗牛肉麵,讓他陪我一起吃。他每次都拗不過我,都乖乖陪著我一起吃。
吃完飯,他就默默跟在我後面,不順路也要送我回家,直到看見我進了家門,才自己又往回走。
學校偶爾會免費發一些飯票,我都說自己不愛吃食堂的飯,要回家吃飯,於是全都塞給裴崧,好讓他中午也能吃飽。
週末就拉他去我家幫我輔導功課,媽媽心疼他,總會特意做一大桌好吃的,強留他下來一起吃飯,我們仨一人一筷子,不出幾下,裴崧的碗就填滿了。
望向裴崧偶爾會流露出來的笑意,我總想著,時光要是能永遠停留在此刻該有多好。
9
直到裴崧頂著傷來學校站在我面前的時候,徹底打破了我的幻想。
他的下顎一道長長的傷口,是利器劃破的痕跡,是人為。
「你被誰打了?」我問他。
「沒……」
「你發誓你沒有騙我。」
裴崧沉默不說話,他默認是被人打了。
「是你的繼父。」
他點頭。
我猛然想起,我和裴崧交往之後,我曾問過他下顎的疤痕是怎麼弄的。他說是小時候自己不小心摔的,原來是騙我的。
我曾無數次親吻過的傷疤,竟然是他被家暴留下的印記。我不敢想像,我每一次的親吻,都能讓他想起那些痛苦不堪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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