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晚丞道:“湊活吃吧。”
林清羽忍下掉頭就走的衝動,扶起陸晚丞,將鎮心丸喂到他口中:“以防萬一,我再為你扎兩針。”
陸晚丞似想到了什麼年少時的陰影,撐著手臂想要起身:“扎針?”
“就是針灸!”
“哦。”陸晚丞躺了回去,“那你輕點。”
林清羽:“我就要用力。”
陸晚丞:“……”
林清羽沉了口氣。扎針是個細致的活,他必須全神貫注。
“林大夫,我是不是又要死了。你能救就救,不能也別勉強。”陸晚丞長嘆一聲,“我這才睡了幾天自然醒啊……”
“閉嘴。”林清羽額間沁出薄汗,眼中蕩著光,專注地扎下第一根針,“不會讓你死,至少今夜不會。”
吃了藥,用了針,陸晚丞的症狀得到緩解,很快就睡了過去。林清羽松了口氣,抬眸看向窗外,天邊已泛起了魚肚白。
次日,日上三竿了陸晚丞還未醒。花露擔心不已,總是忍不住去探他的鼻息。林清羽見狀道:“你若真那麼闲,就去把院子裡的地掃了。”
花露道:“少君,少爺已經睡了六個時辰了,這真的合理嗎?”
林清羽不以為意:“病患是睡得多些。”還未等花露松了口氣,他又說了一句:“不過他確實是太能睡了。他以前很缺覺睡?”
花露搖搖頭:“不是啊,少爺體弱,常年躺在床上,向來是困了就睡的。”
林清羽聞言,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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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晚丞直到未時才悠悠轉醒。林清羽被他叫去床前,接受他的道謝:“林大夫,昨夜幸虧有你,不然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林清羽見他氣色不錯,嘴上也懶得再留情:“那自然是病死的。”
“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我決定了,我要為你做一件費勁的麻煩事。”
林清羽漠然:“倒也不必,你睡前少說幾句話即可。”
“嗯?”陸晚丞一笑,“被嫌話多了麼……”
兩人說著話,鳳芹進來稟告:“少爺少君,三小姐來了。”
鳳芹口中的“三小姐”是陸晚丞的妹妹,林清羽還沒見過。
陸晚丞邊想邊慢吞吞道:“三小姐……她來做什麼。”
林清羽道:“自然是來探病的——我就不打擾你們兄妹了。”
陸晚丞拉住他的袖擺:“你看看你這性子急的,我又沒說要見她。”
鳳芹驚訝道:“少爺不見三小姐嗎?往常你們關系可是最好的。我看三小姐還帶了她親手做的護膝來,肯定是要送給少爺的。昨日她也來過一次,得知少爺睡著,就先回去了。”
林清羽對南安侯府的人沒好感,但陸晚丞又不是他。妹妹幾次三番來探望,做兄長哪能視而不見。
林清羽道:“你這次不見她,她下次還會來。自家妹妹,你躲什麼。”
“我沒躲,我就是懶得和她們裝模作樣,虛與委蛇。”陸晚丞稍作思索,道,“要不這樣,鳳芹你去回話,就讓她當我死了。”
說完,陸晚丞朝裡翻了個身,留給其他人一個孤寡又倔強的背影。
第5章
精心養了幾日,不管內裡如何,陸晚丞表面上好轉了不少。林清羽認為他可以嘗試下床走兩步。陸晚丞聽取他的建議,下了床,艱難地走了兩步,深感四肢無力,全身發軟,又躺了回去,心安理得道:“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放棄。我選擇放棄。”
林清羽問他:“難不成你剩下的時日都打算在床上躺著了?”
陸晚丞:“這有什麼不好嗎?”
林清羽:“……沒,你躺。”
信奉勤學苦練,發憤圖強的林清羽見不得陸晚丞那半死不活的模樣,一整日都未踏入房中——眼不見為淨。
這日,是新婦回門的日子。
林清羽不願承認自己是“新婦”,但他確實掛念家中親人。離家不過數日,他卻感覺有數年之久。
一大早,梁氏便遣了個管事到藍風閣來。在管事的張羅下,家丁搬來兩箱禮,說是夫人讓少君帶回娘家的。
花露年紀不大,心直口快道:“什麼嘛,這才兩箱?夫人嫁個丫鬟回門也不止這麼一點啊。”
那管事賠笑道:“花露姑娘這便不懂了。新婦回門帶多少禮,是看嫁來時帶了多少嫁妝來。少君帶進府裡的嫁妝少,回門禮自然也就跟著少了。
此話不假。當日父母為林清羽準備嫁妝時,他強烈要求能少則少,最好什麼都不帶。父親準備的古董珍藏,名貴瓷器,母親準備的金銀珠寶,良田地契,他一個都沒拿。把這些帶來南安侯府,隻會髒了他們林府的東西。
林清羽深知,父母從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所求不過是他平安順遂。他道:“這兩箱東西也不用帶了。”
管事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少君的意思是……”
“留著給侯爺夫人慢慢用。”
花露雖然還沒嫁人,亦知道新婦回門是臉面上的事。她勸林清羽:“少君,您多少拿一點吧。如果新婦真的空手回娘家,肯定要被旁人說三道四,指指點點。”
“林府被指指點點得還少麼。”林清羽淡道,“讓他們指。”
本朝男風盛行,達官顯貴之家或多或少都養了幾個男侍妾,連聖上的後宮都有一兩個男妃。但男人終究是男人,無法生育子嗣,故而當不了正妻。
大瑜律例,一男一女,一夫一妻多妾。要不是為了救陸晚丞的命,又有國師所言,聖上也不會違背祖制,為兩個男人賜婚。
林清羽是第一個被賜婚的男妻,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一個小小的林府聞名京城,成為京中權貴茶餘飯後的談資。
管事心下嘀咕著,便聽見林清羽問他:“車備好了嗎?”
“備好了。還有一事,夫人讓小的告訴少君。”管事清清嗓子,道,“夫人說,大少爺身子未完全好透,外頭冷,少爺怕是遭不住,就不用陪少君回娘家了。”
林清羽平靜道:“放心,我也沒打算帶他回去。”
林清羽獨自一人上了馬車。南安侯府和林府相隔大半個京城,一來一回也要大半日。
途徑永興街時,林清羽讓駕車的馬夫停下,道:“在這等著。”
永興街是京城最繁華的街道,街道兩旁盡是行肆店鋪:絹布店瓷器店,酒肆茶肆等應有盡有。林清羽走進一家酒肆,要了兩壺上好的女兒紅,之後又去隔壁點心鋪子買了幾斤的蜜餞小食。他回家,帶這些就夠了。
林府知道林清羽今日會回家,一早就敞開了大門。時辰差不多時,林母便帶著小兒子,還有從小跟著林清羽的小廝一道站在府門口等候。
眼看馬上要到家,林清羽推開車窗,遠遠就看到一個垂髫小兒蹦蹦跳跳,衝馬車揮著手。
這是他年僅六歲的弟弟,林清鶴。
林清羽繃緊多日的心,總算松快了一些。
林清羽一下馬車,幼弟就撲進了他懷裡:“哥哥!”林清鶴正是換牙的年紀,門牙缺了兩顆,說起話來還會漏風。
“少爺!”小廝歡瞳激動不已,仿佛自家少爺不是從南安侯府回來,而是從戰場上回來。
林清羽摸了摸弟弟的腦袋,朝一旁的溫婉婦人看去:“母親。”
林母眼中含淚,道:“回來就好。”她朝馬車上看了看,頗為緊張,“小侯爺還在馬車裡?”
林清羽道:“小侯爺臥病在床,不宜出門,他讓我們當他死了。”
林母一臉震驚:“這……”
林清羽安撫地笑了笑:“在家就不提旁人了——父親呢?”
“你父親的一個門生今日來府上拜訪,他正在廳中待客。”
林清羽問道:“哪個門生?”
林母道:“譚啟之。”
林清羽臉上笑意微斂:“真會挑日子。”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他回府的時候來。
譚家經營著京中最大的藥鋪,譚啟之是林父的門外弟子,林清羽和他算有幾分交情。但交情歸交情,若隻論喜好,林清羽並不想和此人過多來往。這人總是一廂情願地和他人明爭暗比,次數一多著實讓人厭煩。和譚啟之相較,連陸晚丞都能顯得惹人喜愛。
無論如何,陸晚丞沒來讓林母松了口氣。她和夫君都隻念著兒子,兒婿若是來了他們一家人反倒會拘謹。“都別在門口站著了,進去吧,母親備下了你最愛吃的梅花糕。”
林清羽問:“是母親親手做的嗎?”
林母莞爾:“那是自然,別人做的哪入得了你的口。”
林清羽清淺一笑,周身的凜冽清寒仿佛化成了一縷春風,看得駕車的侯府車夫怔愣出神——這還是他們那個誰都不理,成天冷臉對人的少君嗎?
林清羽甫一進門,就瞧見譚啟之迎面而來:“清羽兄,可算把你給等來了!”
譚啟之相貌端正,書生氣質,乍看之下像是個青年才俊。
林清羽對譚啟之輕一頷首,接著朝主位上的男子行了個家禮:“父親。”
林父不會像林母一樣喜怒形於色,隻眸光微閃道:“回來了。”
譚啟之看著門外,問:“怎就你一人?小侯爺呢?”
林清羽冷漠道:“他沒來。”
譚啟之面露驚訝:“我還從未見過新婦回門夫君不跟著一起來的。”
“是麼,那你現在就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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