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的主子何其尊貴,帶病之人不得入宮,以免他們把病氣帶入宮中。
林清羽平日穿著都很素淨,進宮謝恩必須穿上華服。陸晚丞看著歡瞳在他腰間系上玉帶,隻覺那腰自己兩隻手就能握過來——當然是他原來的手。
林清羽穿戴完畢,隆重的華服穿在他身上絲毫不顯臃腫,反倒有幾分不染世俗之感。陸晚丞越是看他,心裡越不安。等林清羽準備出門時,他不由地脫口而出:“清羽,要不你還是別去了。就說你突發急病……”
“我沒意見,但你能不能給我一個理由。”陸晚丞有事在瞞著自己,林清羽一直都知道。
陸晚丞頓了頓,道:“我不想讓太子見到你。”
“為何。”
一陣欲言又止後,陸晚丞故作輕松道:“那還不是因為你長得太好看了,我怕你被太子那個油膩男看上。哦,除了太子,皇帝也要防著點。老男人都喜歡年輕貌美的……”
林清羽:“……”
陸晚丞見林清羽一副“我信你個鬼”的表情,輕笑著說:“清羽,我是真的怕。”
林清羽靜了一靜,耐著性子道:“中秋過後是皇家秋狝。現下太子和諸位皇子應當都在圍場伴駕,我不會碰見他們。”
陸晚丞聞言,心下稍安:“你確定?”
“嗯。”每年秋狝之時,他父親都會隨行,他記得很清楚。
陸晚丞松了口氣:“那你去吧,在皇後面前刷刷好感,然後早點回來。”
林清羽和梁氏母女一同乘馬車入宮。不難看出,梁氏和陸念桃都精心打扮過。梁氏一掃往日頹態,身著诰命朝服,雍容典雅;陸念桃一襲水藍色煙羅裙,猶如出水芙蓉,清新動人。
馬車到宮門口就得停下,接下來的路要用走的。林清羽抬頭看著宮門前高高的匾額——一年前的自己怕是如何也想不到,他第一次入宮,竟是以侯府男妻的身份。
三人跟著領路太監到了鳳儀宮,馮公公手執拂塵相迎:“夫人,少君,小姐來了。請隨奴才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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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鳳儀宮主殿,林清羽見到了當今大瑜的國母,溫皇後。
溫皇後和梁氏年紀相仿,盡快年華不再,但身為國母的凌人氣勢是旁人如何都比不了的。她給三人賜了座,不冷不淡地和梁氏寒暄了一番,便把注意力放在了林清羽身上。
如此相貌氣度,雖說出生一般,倒也能配得上她胞妹的獨子。
溫皇後道:“本宮聽說,自你嫁入侯府後,晚丞的身子爽利了不少,也不枉當日本宮特意求皇上給你們賜婚。”
仿佛是多大的恩賜一般。
林清羽心下厭惡,也知宮裡不同侯府,如今的他在皇後面前隻能忍。
溫皇後又道:“現在晚丞的身子是由你看顧著?”
林清羽聞著鳳儀宮特制的燻香,道:“是。”
溫皇後贊許點頭:“不愧是林院判之子。”
溫皇後三句話離不開陸晚丞,除了最開始的客套,竟是未再同梁氏母女說一句話。母女二人備受冷落,偏偏臉上還必須掛著恭謹的淺笑。
幾人說著話,馮公公進來稟告:“娘娘,太子殿下往鳳儀宮的方向來了,應該是來向您請安的。”
林清羽眉頭微蹙——太子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鳳儀宮?
溫皇後也有同樣的疑問:“太子不是隨皇上去秋狝了麼。”
馮公公道:“皇上不慎感染風寒,提前回鑾了。”
太子雖由陳貴妃所出,但皇後畢竟是嫡母。外出歸來,他自是要先來鳳儀宮請安。
林清羽並不怕見什麼太子,但陸晚丞不想他見,他不見便是。
林清羽起身道:“既然太子到了,我等便先行告退。”
陸念桃張了張嘴,似要說什麼。溫皇後點頭應允,讓馮公公送他們出鳳儀宮。
林清羽出了鳳儀宮,遠遠看見一個頭戴玉冠,身著螭龍玄袍的青年走來,立即加快腳下步伐。和他同行的陸念桃道:“大嫂怎走得這般著急。太子就在前頭,我們若不去行禮問安,豈不是失了禮數。”
林清羽冷冷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主動去向太子請安,難道就是有禮數了?”
陸念桃啞然,臉漲得通紅,腳下卻生了根一般,不願再走一步。被她這麼一耽擱,太子已經到了他們面前,林清羽隻能跟著馮公公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相貌不俗,生得風流俊美,又是一國儲君,身份尊貴,也難怪陸念桃有這點心思。
太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幾人,目光掠過梁氏和陸念桃,落在了林清羽身上:“你是何人,怎能出入後宮。”
馮公公道:“殿下,此人是南安府的少君,林院判之子林氏。”
“少君,”太子眯起眼睛,“那個男妻?”
“正是。”
太子饒有興趣道:“抬起頭來。”
林清羽:“……”
“沒聽見孤在同你說話麼。”
聽不見,滾。
林清羽深吸一口氣,垂下眼睫,緩緩抬頭。
太子看到他眼角的淚痣,瞳孔驟然一縮,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馮公公在宮中浸淫多年,慣是會察言觀色,低聲提醒:“太子,娘娘還在裡頭等你呢。”
太子這才如夢初醒。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目光卻依舊牢牢鎖在林清羽身上:“你叫什麼名字。”
“……林清羽。”
“林清羽。”太子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道,“孤記住你了。”說完,轉身進了鳳儀宮。
林清羽忽然覺得,陸晚丞那句“清羽,便是我全部的情欲”,並沒有什麼油膩之處。
回到府中,林清羽換下華服,在臥房找到了陸晚丞。陸晚丞像是忍了很久的睡意,打著哈欠道:“回來了?哎,你怎麼就換了衣服,我都沒看夠……”
“我今日在宮中見到太子了。”
陸晚丞一愣,睡意退了個幹淨:“怎麼會?”
林清羽將鳳儀宮之事悉數告知。陸晚丞聽著聽著,眼中漸漸染上陰霾,往後一靠,低聲道:“……我操。”
林清羽雙眉攢聚:“會有什麼問題嗎?太子他……”
陸晚丞沉思許久,問:“油膩嗎?”
林清羽點點頭:“有點。”
陸晚丞笑得和往常一樣:“見都見了,也沒辦法了。林大夫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其他的,就交給別人操心吧。”
夜裡,林清羽淺眠中聽到一陣低咳,睜眼瞧見屏風後頭亮著燭光。他下了軟榻,繞過屏風,看到陸晚丞穿著寢衣坐在桌前,披著外衣,邊咳邊寫著什麼。見他來了,便道:“吵醒你了?抱歉,我沒忍住……咳。”
林清羽給他倒了杯溫水:“這麼晚了,你不睡覺,是在做什麼。”
陸晚丞停下筆,拳抵著唇又低咳了兩聲,道:“我在想事情。”
林清羽低頭看去,隻見宣紙上寫著幾個名字和兩個奇怪的符號:【北境】,蕭琤&沈淮識(?),蕭玠&小太監,蕭璃(X)&皇後。
“蕭琤,蕭玠,蕭璃是三個皇子的名諱。”林清羽壓低聲音,“晚丞,你到底在想什麼。”
見林清羽面色凝重,陸晚丞笑道:“隨便寫寫,不用在意。”說著,他將宣紙折成兩半,放在燭火上燒盡。
直覺告訴林清羽,陸晚丞並非隨便寫寫這麼簡單,他……在打幾個皇子的主意。
為何。
陸晚丞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即便皇後是他的親姨母,他也從未和宮中勢力有過糾葛。難道,是為了南安侯府?
南安侯乃前朝重臣,因從不參與黨爭,深受聖上器重。他隻要安分守己,忠於聖上,將來再忠於太子,南安侯府便可將榮華延續。陸晚丞根本沒必要做什麼。
那,是為了……
林清羽輕聲詢問:“——是為了我?”
陸晚丞沉默片刻,半真半假道:“是啊,你看我對你多好,都快涼了還不忘替你操最後一次心。”他一手拖著腮,一手不自覺地轉起筆,在輝映的燭光中望著林清羽笑,“所以這個秋天,你要對我溫柔一點,不許再兇巴巴了,好不好。”
墨漬自筆尖旋轉飛出。林清羽看著落在自己寢衣上的點點漆黑,心裡說不清是何滋味。
第26章
一場秋雨一場寒,雨汽帶走了夏日最後一絲殘暑。雨落堂前,堂中擺了一方大水缸,雨水打在水面,颯颯之聲不絕於耳。
花露路過書房,見窗戶開著,裡頭還點著燈,以為是少君在書房看書,走進去卻發現那個伏案於桌前的竟是她家大少爺。
花露再三確認,眼睛都擦了幾遍,確定自己沒看錯,問:“大少爺,您在書房做什麼?”
大少爺隻有想煩少君的時候會來書房,可眼下少君也不在啊。
陸晚丞生無可戀道:“我在解題。”
“做題?”花露湊上前看了眼,紙上一堆亂七八糟的,反正她是看不懂。她伸手想把窗戶關上,被陸晚丞阻止:“我腦子暈,想吹會兒風。”
“不行啊大少爺。”花露強硬地關上了窗,“少君說,您現在不能吹冷風。”
陸晚丞把筆一丟,癱在輪椅上:“頭疼,好累,好煩,我不想思考了。”
他已經認真思考半個時辰了,高強度的腦力工作實在讓人心力交瘁,讓他想起了上學時明明厭學還要花時間敷衍功課的悲慘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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