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長城一抬眼,隻見辦公室門上寫著“人事後勤”四個大字,白底紅字,紅得不正,哪裡不正,他也一時說不出來,然而盯著那四個字看了很久,才突然恍然——那是幹涸的血跡那種……帶著鏽跡的紅!
老吳在旁邊敲了敲門:“小汪在嗎?我帶新同志入職,你辛苦一下,把手續給我們走了吧?”
靜默了片刻,裡面傳來一個非常輕的女聲:“嗯,來了。”
那聲音好像很遠,又好像就飄在人耳邊,聽得郭長城本能地哆嗦了一下,覺得後脖頸有些涼。
老吳卻無知無覺,絮絮叨叨地說:“真是不好意思啊小郭,辛苦你半夜跑過來一趟,可是沒辦法,咱們小汪跟我一樣,也是隻能值夜班的,所以咱們這的入職手續都得是這個時候才能辦……”
等等……
什麼叫做……隻“能”值夜班?
郭長城忽然背後冒出了新一層的冷汗,他鼓足勇氣,戰戰兢兢地掃了一眼急匆匆經過的工作人員,當時整個人就晶晶亮透心涼了。
就這一眼,他清楚地看見,一個穿制服的人就這麼從他身邊腳不沾地地飄過去了。
他……他他他他還沒有腳!
面前辦公室的門“吱呀”一下打開,門軸發出沙啞的低吟,一個穿著白裙的年輕女孩出現在門口,用那種讓人起雞皮疙瘩的飄渺的聲音說:“通知書和身份證都帶了麼?”
陰冷陰冷的空氣從打開的辦公室門裡湧出來,郭長城的心髒高高地懸在心口處,已經不會蹦跶了,他意識到,這時候要是再裝啞巴,自己說不定就是真蠢了。
他屏住呼吸,緩緩地抬起頭,目光滑過一塵不染的白裙子,一直落到了女孩裸露脖子上……
一秒鍾以後,郭長城喉嚨裡發出被掐住一樣的“咯咯”聲,他半張著嘴,連尖叫也發不出來,眼睛瞪得快要掉下去,驚懼交加地往後退了一步,四肢冰冷麻木,仿佛已經不再屬於他。
他看見……他看見那女孩的脖子上有一圈“紅線”!不是飾品,而是緊緊貼在皮膚上的……腦袋和脖子被縫在一起的細密的針腳!
一隻冰涼的手搭在他肩膀上,老吳的聲音在耳邊傳來:“喲,小郭,你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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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長城猝然回頭,正對上老吳那紙糊一樣的臉和拉到耳根的血盆大口。
方才在心裡胡思亂想見領導不如見鬼,現在果然就遭報應了,顯然,這一晚上郭長城收獲頗豐——他不單見了領導,還見了鬼。
於是停頓了兩秒鍾,郭長城連一聲也沒吭,就這麼暈過去了。
他直挺挺地倒地——對,由於不想顯得太蠢,還省略了翻白眼的工序。
他的親娘舅果然給他找了一份別出心裁的好差事。
【第一卷:輪回晷】
第2章 輪回晷 一 …
螢火一樣的燈光完全撐不起夜色的漆黑,年輕女孩凌亂的腳步敲打在因年久失修而凹凸不平的地磚上,忽然,她腳底下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她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夏夜悶熱得像個蒸籠,李茜劇烈地喘息著,手指神經質地絞住自己的衣服。
她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和另一個人的腳步聲。
隻有舊式的、軟底的布鞋才會發出那種“沙沙”的聲音,仔細聽,那人的腳步有一些拖沓,一下一下地在地上蹭著,像是腿腳不好。
李茜猛地回過頭去,可除了燈光下亂跳的小蟲,她背後什麼也沒有。
她長相清秀,本來是個漂亮姑娘,可是披頭散發,頭發被汗水黏在臉上,嘴唇同臉色一樣蒼白,無論如何也好看得有限了。
慢慢地,她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好像是冷笑,又像是怨毒,當中卻又摻雜著無法言喻的恐懼。
“別想纏著我……”她猛地站了起來,咬著後槽牙說,“我能擺脫你一次,就能擺脫你第二次。”
腳步聲停了下來。
李茜撸起了上衣的七分袖,白皙的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悶熱的仲夏夜裡,像是有某種看不見的東西讓她覺得冷。
她從地上撿起一塊磚頭,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腳步聲從她的四面八方湧來,可是她偏偏什麼也看不見。
什麼也看不見,才是最可怕的。
李茜尖叫起來,張牙舞爪地拿著磚頭在空氣裡亂拍亂扇。
手裡的磚頭越來越沉重,沙石磨得她手掌生疼,她精疲力竭,兩眼發黑,彎下腰,雙手撐在彎曲的膝蓋上,大口地喘著氣,目光無意中落在了地上。
接著,李茜的瞳孔驀地收縮,整個人劇烈地顫抖起來,手裡的磚頭掉在了地上,砸中了她涼鞋裡露出的腳趾,可她仿佛一無所覺,艱難地退後了兩步,膝蓋陡然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影子……是影子!
那路燈就在她面前,燈下面有光的地方,怎麼會有那麼清晰的一個影子?!
它就好像是潑在地上的一盆墨跡,不知已經在那裡“看了”她多久。
李茜癱在地上,那影子卻是站著的。
你身正麼?身正怎麼會怕影子?
她似乎聽見了一個尖銳的笑聲。
凌晨,還不到五點,床頭櫃上的電話鈴響得像叫魂。
趙雲瀾一宿加班,到家以後衣服也沒脫,直接滾到了床上,感覺自己才躺下,就又被叫起來了。
他面無表情地睜開眼,沉重的眼皮勾勒得他的雙眼皮格外明顯,目光近乎仇恨地盯著自家天花板看了一會,三秒鍾後,才詐屍一樣地坐了起來,艱難地逛蕩著一腦子的漿糊,伸長了胳膊去抓床頭櫃上的手機。
趙雲瀾的房間有種讓人刻骨銘心的亂,說它是狗窩,狗都要抗議。
那衣服扔得滿床滿地都是,也不知道是打算穿還是打算洗,大雙人床上堆滿了各種的雜物,有些簡直超越了凡人的想象力——被單隻的襪子裹住一角的筆記本電腦姑且不算,墨鏡雨傘也勉強能理解,可白紙折的大高帽和大罐的朱砂就叫人十分費解了——這些東西擁擠成一團,隻堪堪給他留出了能讓一個人躺進去的窩,估計這窩還是躺下去之前他自己刨的。
趙雲瀾的表情很臭,像是下一秒就要破口大罵,可他接起電話來,除了聲音有些沙啞之外,語氣卻十分正常,顯然是已經習慣了這種事:“又出什麼事了?”
汪徵的聲音從話筒裡傳出來,簡明扼要地說:“死人了。”
“什麼時候?”
“不是昨天晚上就是今天凌晨,就剛才。”
“哪兒?”
“大學路。”
“唔……”趙雲瀾表情猙獰地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臉,“先讓老楚去一趟。”
“楚恕之去湘西出差了。”
“林靜呢?”
“被地府借調了。”
“我操,那祝紅……行了祝紅不用說了,昨天月圓,她請假了,還誰在?”
“我,”汪徵說,“可是太陽就要出來了,我馬上要下班。另外還有大慶和新來的實習生郭長城……”
趙雲瀾打了個哈欠,有氣無力地說:“你讓大慶陪著實習生去看看,給小孩個鍛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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