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希望你不要再頹廢下去而已!”肖策情緒忽然激動起來,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你看看你!自從到了幽州,你又做過什麼事,朝廷殺了詹家全府一事你可還記得!你日日夜夜沉迷在安生快活之間,可做過什麼報仇雪恨的事?”
詹少寧拳頭攥緊,咬牙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肖策冷笑一聲,“躲在別人身後妄圖一時安寧的雛鳥永遠變不成雄鷹,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但你問我為何要這麼做,我卻有話要說,你可知我的雙腿就是被你視為恩人的人所弄斷的?!”
詹少寧猛地一驚,側頭看向元裡。
元裡卻似乎早有預料他會說這句話一樣,甚至還笑了一下,“肖策,你做了什麼你自己最清楚。我為何弄斷了你的雙腿,你也最清楚。當年詹少寧侄子之死,當真是意外嗎?”
肖策臉色一沉。
詹少寧嘴唇哆嗦著,這是什麼意思?
元裡扯唇,將刀提得更高,“原本,我還想問問你是怎麼說服我的工匠投奔你,怎麼找到我打散在部曲之中的詹少寧舊部等人。但我現在並不想要問了。”
“我聽過你的傳聞,知道你極擅籠絡人心,這點我已經見識到了。事情已經發生,結果就擺在我的面前,這些過程已經不重要。因為你連同跟你走了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說完,大刀猛地落下。
“等等!”肖策終於慌張了起來,他不甘心死,將最後的救命稻草匆匆拿出,“我願效忠於您!此番您應當也看清了我的能力,隻要您饒過我這次,策願視您為主公,對您忠心不二,為您做牛做馬在所不辭!”
可下一瞬,大刀還是毫不停留地砍上了他的脖子。
肖策人頭飛出的那一刻,聽到元裡道:“可天下人才千千萬,我何差你一個。”
人頭在地上滾出老遠,滾到了三個工匠面前,嚇得他們驚叫不止,屁滾尿流。
血濺了元裡一身,殷紅的血珠順著元裡的眉骨劃落,元裡側頭看向他們,一向溫和的面孔陡然之間顯現出危險逼人的鋒芒豔色。他雙眼微眯,提刀朝工匠走去。
看在工匠的眼裡,他好似比牛鬼蛇神還要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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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賀潮目光黏在他的身上,移也移不開。
工匠兩股瑟瑟地跪在地上不斷求饒,他們知道元裡脾氣好,心地好,於是不斷拿著家中老父老母、幼子幼女博取同情,各個涕淚橫流,哭得分外悽慘。
元裡下顎緊緊繃著,就這麼聽著他們的哭喊,等三個工匠哭得嗓子都啞了,淚都幹了再也哭不出來後,元裡也垂下眼皮,淡淡問:“怎麼不繼續哭了?”
三個工匠心中發涼,用力磕頭道:“元公子,元公子,看在我們是從汝陽跟您來到幽州的份上,您就繞過我們這一次吧,我們真的知道錯了,我們是被賊子蒙了眼,求求您饒我們一命吧!”
元裡笑了,他的目光清明,仿佛做的不是殺人這樣的殺戮事,“同樣的錯誤,我怎麼會再犯第二次?”
很快,三個工匠再也發不出哭聲了。
這是元裡第一次對普通人下刀。
並非是曾經令汪二同伴失血而死的砍斷手臂射中雙腿的間接手段,也並非是面對馬仁義這些起義軍的一箭斃命。
他親手砍下了這些人的頭顱,奪走了他們的性命,但元裡的心情卻出乎意料的平靜。
身後,劉驥辛鄔愷汪二等人看著他的背影。
恍惚間,他們覺得自己好像親眼見證了元裡的改變。
血流成河,場面寂靜。元裡拉起袍角擦過刀上的鮮血,將大刀還給了楚賀潮,笑道:“將軍,多謝你的刀。”
楚賀潮看著他揚起的嘴角,抬手接過刀,低沉應了一聲。
良久,詹少寧沙啞地問道:“元裡,什麼叫我侄兒之死,不是個意外?”
元裡轉頭看向他,看到了詹少寧臉上的痛苦和恐懼之色後,緩緩將自己曾經的猜測說了出來。
這其實已經不算是猜測了,看肖策剛剛的反應,顯然是被元裡猜中了。
得知之後,詹少寧沉默良久,猛地一拳砸向旁邊的柱子。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眼中恨意浮浮沉沉,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咬牙道:“元裡,肖策的屍首請交給我處理。”
元裡道:“請。”
詹少寧面無表情地帶走了肖策的屍體,王府的僕人屏息著將門前的血跡擦淨。
郭林低聲道:“主公,將軍,王府已無法住人,還請移步鄉下莊園。”
元裡嘆了口氣,“莊園不比王府,辛苦將軍了。”
楚賀潮眉峰緊皺,“你先去換身衣服。”
元裡這才反應過來冷意,他打了個寒顫,怒火退下之後,身上的不適瞬間襲來。元裡匆匆點點頭,回府去換了一身衣服。
等換好衣服出來一看,馬車已經牽到了府門前,僕人來來回回搬著要在莊園裡用的東西,不用元裡多說,一切都井井有條。
高大的男人站在府外,如同一根定海神針。
郭林都忍不住慶幸地道:“今日多虧了將軍了。”
是啊。
元裡不由點頭,今日多虧有了他。
第55章
兩人來到莊園後,眾人又是一陣忙碌。
莊園裡有楚王府的管事專門操持,供他們居住的房間平日裡都打掃得幹幹淨淨,房間內的擺設雖然比不上楚王府的氣派,但也別有野趣。
僕從們把被褥鋪好,炭盆燒好,等一切弄好之後,一夜已過去了一半。
元裡和楚賀潮的房間就在隔壁,夜已深,兩個人都沒多說什麼,各自洗漱後準備休息。
管事知道他們一路趕來,身上寒氣重,特意燒了許多熱水讓他們去去寒氣。元裡洗了個熱乎乎的澡,回到房間就困意上頭,縮在被子裡醞釀睡意。
鄉下莊園要比楚王府更冷一些,也沒有炕床,但屋子裡燒了碳火,熱烘烘的,燻得人直打哈欠。
不過元裡還沒睡著,先前被凍壞了的手卻因為泡了熱水,在溫暖的被窩裡開始痒了起來。
元裡撓了撓,但手越來越痒,痒得他睡不著覺。
他無奈地把手拿出被子,就著碳火微弱的光一看,雙手已經腫了起來,凍傷的地方鼓起了一個個紅色腫包,想要握成拳都握不起來,像是兩隻豬蹄。
手背痒得最厲害,元裡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了,起床穿衣服準備去弄點花椒鹽水洗洗手。
這是民間小偏方,花椒加鹽煮開的水具有消炎殺菌、止痛止痒的作用。隻要鹽足夠,花椒鹽水沒準可以充當古代的消毒水用,可惜的就是破損的皮膚不能用花椒鹽水,否則會刺激傷口,影響愈合。
元裡披上厚重的披風,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
剛一關上門,旁邊的門就被打開了,楚賀潮穿著一身單衣站在門前,腰帶寬松,胸膛露出一小片結實肌肉,他眼神銳利,跟沒睡一樣,“大半夜的,你準備去哪?”
元裡沒想到他還沒睡,小聲道:“我吵醒你了?”
楚賀潮看了他一眼,道:“先回我的話。”
“我的手太痒了,”元裡老實道,“想去廚房弄點花椒鹽水洗洗手。”
楚賀潮濃眉皺著,“等著。”
說完,他匆匆回到屋裡披上了衣服,跟元裡一起出了門。
兩個人一起朝廚房走去,莊園裡靜悄悄的,連雞鴨都入了睡。天上星河萬裡,月色明亮,風也清冷。
楚賀潮往前走一步,擋住北邊吹來的冷風,冷不丁地問:“花椒鹽水是個什麼東西?”
元裡把花椒鹽水的作用簡單地和他說了說。
楚賀潮敏銳地察覺到了花椒鹽水的好處,一針見血地問:“花椒鹽水可否用於傷兵營?”
“不能,”元裡嘆了一口氣,“花椒鹽水拿來治療湿疹、酸痛或者泡腳、痔瘡……咳,都挺有用,但破損的傷口不能用花椒鹽水清洗。”
楚賀潮有些可惜,也不至於失望,他的餘光瞥向了元裡的手,“花椒鹽水可以讓你的手消腫?”
“應該可以吧。”元裡也不確定。
楚賀潮道:“給我看看。”
“看什麼?”元裡疑惑。
楚賀潮直接拽起了元裡的手。
往日細長的五指已經腫得變了形,摸起來有些冰冷,放在楚賀潮修長寬大的手掌裡,對比格外明顯。
元裡有些不好意思,抽了抽手,“別看了,挺醜的。”
楚賀潮拽著不放,忽然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雙手之間狠狠搓了兩下。他的手勁大,又磨砂一般粗粝,這麼一搓,元裡的手猛地熱了起來,並且又痛又爽,痒意都跑了。
元裡舒服得手指都蜷縮了起來,自覺地把另一隻手遞給了楚賀潮。
楚賀潮勾勾唇,撩起眼皮看了元裡一眼,“幹什麼。”
元裡催促,“搓一搓。”
楚賀潮笑了,帶著股痞氣,“憑什麼給你搓?”
元裡收回手,“那就算了……”
一句話沒說完,手就被楚賀潮抓住。男人粗糙的手心不輕不重地搓著元裡的手,驅散寒意和痒意,“小子,能不能耐心些。”
元裡有些好奇,“你比我大多少?”
“誰知道,”楚賀潮漫不經心地道,“七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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