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吳善世真有能力,自然不會讓這些冀州官員連反抗都不反抗便直接繳械投降。若是真的有人忠於北周不滿吳善世,那大可將其撤職換上自己的人。可吳善世兩樣一個都沒做到,他既盲目自大,又不知官員真正想法,可不是要輸個一敗塗地。
問完這些,元裡又往房門看了一眼。
林田很有眼色地放下了藥碗,“我這就去將大將軍叫來。”
房外,疾醫已經走了,楚賀潮正獨自一人坐在石階上。
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楚賀潮回頭道:“他問完你話了?”
林田點頭,“將軍,您快進去吧。”
楚賀潮也不遲疑,當即站起身要進房門。隻是聞到自己身上的味兒,又皺皺眉去沐浴換衣。
等他回來走到床邊時,卻發現元裡已經閉眼睡著了。
楚賀潮站在床邊看了他半晌,輕輕嘆了口氣。最終脫掉鞋襪也上了床,小心翼翼地躺在了元裡的身邊。剛躺好,元裡便熟練地靠了過來。
楚賀潮心裡頭化成了一攤水,冰火兩重天一般讓他難受。他低聲自言自語,“元樂君,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
元裡好似說夢話一般道:“原諒我吧,哥……”
楚賀潮頓時冷笑,捏著他的鼻子道:“裝睡呢?”
元裡慢吞吞地睜開眼睛,抱著楚賀潮道:“哥,我知道你擔心我,我跟你保證,以後不會再幹這麼危險的事了。”
楚賀潮不說話,不知道是信還是沒信。
元裡急了,“我說的是真話。”
終於,楚賀潮淡淡地道:“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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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裡使勁點了點頭。
楚賀潮再次沉默了一會兒,直到元裡說了好些軟話,他才開口道:“元裡,你此番是立了大功,我並非不為你欣慰歡喜。但同你的安危相比,匈奴王庭的位置完全不值得你冒險。呼延烏珠時期,匈奴三部的騎兵加在一起恐怕有二十多萬。如今呼延渾屠徵服了四方蠻族,能夠召集的兵力說不定會更多,你隻帶了兩千人,那兩千人拼死都無法將你從匈奴的大本營救出,若是匈奴人抓了你當俘虜還好,若是他們直接將你殺了——”
他的手又顫抖了起來,深吸口氣接著道:“你要我怎麼辦?”
楚賀潮都不敢深想元裡一路所遭遇的危險,但他卻自虐一般逼著自己去想。還讓元裡身邊親兵、賈青一一告訴他所有事情。
這過程幾乎讓楚賀潮幾次目眦盡裂。元裡此次當真驚險,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如果不是元裡暈過去了,楚賀潮定會拉著元裡好好教訓他一頓。
可他又能怎麼教訓元裡?
或許元裡怎麼都不明白,他對楚賀潮來說到底代表了什麼。
元裡心裡又酸澀又有種奇妙的甜味,他問:“那你怎麼才能不生氣?”
楚賀潮和他對視一會兒,突然把他的手拉到胸膛上,讓元裡感受著自己心髒的跳動,“什麼時候你記住你死了,我這裡也跟著停了,我什麼時候才會消氣。”
元裡皺著眉,楚賀潮的心跳聲一下下從他的掌心震到腦海裡。
他忽然不敢想象這裡當真停下的畫面。
頭一次,元裡有了後怕。
後怕如果真的出事,他恐怕再也聽不到楚賀潮心髒跳動聲,也再也見不到楚賀潮了。
這心跳聲無言又沉悶地震動,將楚賀潮所有想說又沒說的話全都告訴了元裡。
句句深刻,句句讓元裡難受。
元裡趴上去,用耳朵聽。他將這件事牢牢記在腦子裡,再也不會忘。
第151章
次日,元裡便將他妥善藏好的草原地形圖交給了楚賀潮。
楚賀潮雖氣元裡冒險,但這到底是元裡拼死繪制的地形圖,他還是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極具愛惜。當天,便和麾下研究了地圖許久。
元裡這病一直到月底才好全。
一好全,楚賀潮就把元裡提溜上了馬,趕著他往蓟縣走。
北疆將領們熱情送別了他們。
在這一個月裡,駐守在北地的將領來看望了元裡許多次。他們沒說什麼,就關心了元裡的身體,感激元裡做出的功勞,舉止都很正常,隻是偶爾看著元裡的眼神卻很是古怪。
元裡覺得他們應當是知道楚賀潮和他的關系了,畢竟在他病重之時楚賀潮的異常太過明顯。但不知道楚賀潮同這些親信說了什麼,這些將領都沒在元裡面前表露出什麼不對。
元裡也樂得輕松,當做什麼都沒發現,還和以往一般同他們談笑風生。
米陽和段玉泉私底下也感嘆過,誰能猜到將軍竟然會同元裡在一起?
男子不是不能和男子在一起,這不是他們二人還有個叔嫂之名。他們甫一看出來不對時可別扭震驚極了,若是平常,他們定要進言勸阻,可見到將軍因為元裡而如瘋如魔的樣子,他們一點兒阻止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就這樣吧。
看著漸行漸遠的將軍與刺史大人,北疆將領心想。
反正他們也撼動不了將軍的想法。
五日後,元裡終於回到了蓟縣。
一回去,他就被擔心他的部下們給層層圍了起來。
眾人都極其擔憂他的安危,上上下下反復看了元裡好幾遍。元單還哭了,雙眼含著熱淚,不斷念著,“樂君,還好你沒事,還好你沒事!”
元裡摸了摸鼻子,哭笑不得,溫聲跟他們說了兩句話後,楚賀潮便走過來插話道:“你們刺史大人大病初愈,一路趕路而來還需休息,你們先回去,有事明日再來通報。”
眾人覺得也是,便應聲退去。
元裡松了口氣,進屋後就癱在了床上,一點兒也不想動。
男人走過來踢了踢他橫在床外的腿,兇道:“一身汗還往床上趴,去洗澡。”
“……”元裡默默往床裡面縮了縮,挺屍。
楚賀潮雙眼一眯,危險地道:“元裡。”
元裡把頭往被子底下鑽了鑽。
下一瞬,楚賀潮強壯的手臂就穿過了他的腰,直接把他抱了起來,出門就往浴房走。
元裡懶洋洋地放棄抵抗,“幫我把幹淨衣服也拿過來。”
楚賀潮瞥了他一眼,“懶死你得了。”
但還是回去找到了元裡的衣服,隨便搭在肩頭,便抱著人大步走到了浴房裡。
等洗完澡,兩個人一起睡了一個午覺。
楚賀潮很久沒這麼放松過了,一覺不知道睡到了什麼時候,等睡醒睜眼一看,就看到元裡正趴在他臉前,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他。
楚賀潮眼皮一跳,被嚇得心跳快了一拍,“……”
反應過來就黑了臉,“你幹什麼呢。”
元裡道:“我在等你醒啊。哥,說說你怎麼對付匈奴和烏丸人吧。”
楚賀潮揉了揉額角,他就知道元裡早晚會問到這件事。也沒什麼不能說的,楚賀潮環著他,拍了拍他的背,慢悠悠地道:“四方蠻族同呼延渾屠之間被你挑起來了內亂,短時間內草原不會平靜,當前可以將匈奴放上一放。至於烏丸人,不能留他們在幽州了。”
他語氣越來越沉,“長城防線以內,不應當留胡人。”
烏丸人明明臣服於北周,卻一次次地行背叛之事。北周朝廷每年還要給烏丸人賞賜以安撫,幽州五郡的部分財富都要被烏丸人搶走。即便是這樣,烏丸人也不滿意,他們唯一能為北周做的便是徵召與匈奴打仗,但他們現在卻和匈奴暗中聯手了。
楚賀潮一直不想留下烏丸人。
但當初他的騎兵太少,兵力太弱,拼盡全力也隻能讓烏丸人俯首稱臣。北周朝廷迫不及待將烏丸人遷於幽州內讓楚賀潮看管,徵烏丸人與匈奴作戰,楚賀潮並不覺得這是個長久之計,但時局所迫,也沒其他辦法。
與虎謀皮果然出了問題,烏丸人連年來的這些小動作更是讓楚賀潮厭惡不已。留這些人在自己的地盤、在長城防線以內,如同家養餓狼,終究不得安穩。
要除,必須要除。
元裡的想法與楚賀潮一樣,他瞅著楚賀潮下巴上的胡茬,伸手拽了一根,“你打算怎麼做?烏丸人不是匈奴或者鮮卑等外族人,而是臣服於北周朝廷的‘臣子’,他雖說蠢蠢欲動了,但到底也沒真正動手。咱們要是想要攻伐烏丸人,必定得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楚賀潮疼得表情微僵,抓住元裡調皮的手,“我打算徵召烏丸人攻打匈奴。”
元裡雙眼一亮,意味深長地道:“將軍,你心眼好壞啊。”
楚賀潮哼笑一聲,心說這就算壞了?你還沒見更壞的。
他手鑽進被子裡往下,捏了把媳婦的屁股,面上正兒八經地道:“這本就是烏丸人的職責。他們若是拒絕攻打匈奴人,那便是對北周不恭,到時攻打他們也是順理成章。若是他們當真怕了我的威懾,真和匈奴人打起來了,對我們也利大於弊,這兩方之間是別想再聯手了。”
元裡贊同地點了點頭。
怕是烏丸和匈奴都沒有想到,楚賀潮能這麼快收服冀州回來吧。
*
不止匈奴和烏丸沒有想到,兖州、青州的刺史車康伯和惠自珍也沒有想到。
他們剛剛聽聞元裡要派兵攻打冀州的消息便興高採烈地點兵點將準備一起去打吳善世,好以此證明自己的清白。沒想到他們剛剛整理好糧草,帶著士卒上路,還沒到達戰場呢,楚賀潮和吳善世的鬥爭已經結束了。
吳善世敗了,還被活捉了。楚賀潮勝了,已經回幽州了。
車康伯和惠自珍兩個人頓時就懵了。
他倆一東一南地站在冀州邊界上,在大風中不敢置信、懷疑自己,最後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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