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和大學同學的小聚,她很快便回了帝都。
其實她有想過回一中看一看,最終卻沒能成行,因為帝都的籤售會很突然的被提前了一天。
她的大學時代都在寫短小精悍的小短篇,積攢了一點人氣,後來編輯向她約長篇,她還很猶豫。
短篇和長篇的寫作方式是不太一樣的,她慢慢嘗試,磨了很久很久,才寫出自己的第一本書。
這幾年她也開過不少籤售會,但都是地點比較單一的籤售。
直到最近兩本,才有了全國十幾個城市的籤售規模。
而《情書五十九頁》,是第一本帶她來帝都籤售的小說。
當年大言不慚的夢想,她終於實現了。
這種感覺,有點復雜,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出門前,林軟聞了聞手腕上的香水,又在全身鏡前照了照,終於擰開門鎖。
***
“悶熱的風,沾滿灰塵的窗臺,老舊的唱片機在吱呀吱呀轉動。
牆布翻卷起毛邊,早已看不出原有的鮮豔顏色,上面還用膠帶沾著快要掉下的便利貼,粗糙的紙,稚嫩的筆觸,0.38籤字筆似是劃不出流暢線條,耳邊回響著那一句,似乎連空氣都已凝固。
仿佛倒回很多年的時光,如被貼上標籤的錄音帶,整整齊齊排列順序碼在儲物櫃裡,那一盤特別用紅筆標記。
我喜歡你。”
——《情書五十九頁》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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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籤售會來的人很多,隊伍自書城裡排到了書城外的天橋上面。
排隊等待籤名的長長隊伍末尾,有個男生正在翻閱此次籤售的小說。
看完引言之後,他又合上書,來回摩挲封面。
封面是微博熱門的畫手“朝天椒”畫的,一個很奇怪的畫手,聽說還是個男的。
粉白做底的封面上有一個戴煙粉色帽子的女孩,手裡拿著一沓信封,走在路上,路上還掉了很多千紙鶴。
這個男生看起來有點奇怪。
因為言情小說的籤售會,來的通常都是女生。
當然也會有男生來,但一般都是陪女朋友,又或是書店門口倒賣籤名版的二道販子。
像他這樣一個人來,手裡還隻拿一本書的,並不多見。
這些都不算什麼,他最奇怪的一點是,一直在給別人讓位,看起來一點都不著急。
林軟還在接受採訪,收到的問題也和以前大多類似。
比如新書靈感來自於哪裡,有沒有什麼想對讀者說的話,又比如這個故事你最滿意的地方是哪裡,你的筆名為什麼叫軟糖。
筆名當時她取得比較隨便,手邊有一包軟糖,就叫軟糖了。
這個筆名看著的確是沒有什麼大神氣質,但她一向念舊,從短篇改寫長篇時,編輯問她有沒有想換筆名,她猶豫了下,還是選擇了繼續用。
對於語死早患者而言,接受採訪是比較痛苦的一件事。
結束之後,林軟暗暗松了口氣。
到座位前,她又和一直支持她的讀者說了一些話,然後就開始了籤售。
一沓沓的書,一支支寫完的籤字筆。
她的右手靠在桌面上太久,漸漸地變得有些麻木,脖子也開始有些酸疼。
中場休息時,她邊喝水,邊做頸椎操,活動活動關節。
這場籤售從下午一點半開始籤,一直籤到下午五點半,隊伍才見到頭。
蜜色夕陽從落地窗外投進來,在地上灑下餘暉光影。
林軟感覺自己的脖子好像已經抬不起來了,很疼很疼,手上一支籤字筆又到了頭,工作人員趕忙給她換上一支新的。
忽然,她的鼻尖似乎是湧入了一陣茉莉花香。
她微微抬眼,見有人送來一捧清新的茉莉,她接過,道了聲“謝謝”,卻實在沒力氣抬頭與人對視。
旁邊的工作人員很快接了花放在一旁,她也接過拆封的書。
這本書沒打開至籤名的扉頁,她幹脆自己動手。
就在這時,腦袋上方卻來有些清澈也有些熟悉的男聲:“麻煩幫我籤在最後一頁,就是五十九章後面的空白區域,謝謝。”
籤了一下午名,林軟腦袋已經有些遲鈍,她還沒來得及回響這熟悉源自何處,手上動作先了一步。
書頁停在五十九章結束後的那一頁。
怎麼寫了這麼多字……
林軟心中閃過片刻疑問,恍惚間卻發現,字跡和聲音一樣,有種致命的熟悉。
“第六十頁:
那天陽光正好,你從窗外冒出頭,遞給我一支茉莉花。
眼睛湿漉漉的,抿著唇不講話。
我得承認,那一刻,我被你收買了。小軟糖。”
林軟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最後靠右下角的署名上。
——周、漾。
漾字的三點水,和從前周漾寫字時如出一轍,總不肯好好打點,一豎下來,連點兒波浪都不肯有。
她有一段時間沒流過眼淚了。
可能是籤字籤得有點久,眼睛被籤字筆的油墨燻得疼。
她一眨,大顆淚珠就掉在“周漾”二字上。
一開始像一塊琥珀,鎖住了字跡,慢慢地又浸入紙張纖維縫隙,四散開來,字跡也慢慢變模糊。
那一瞬間,她好像閃過了很多念頭,比如若無其事地籤好名,接下一本。又比如頭也不抬地說,這一本我不籤。
可籤字筆怎麼也沒辦法落下去。
後頭排隊的人好像有些著急,工作人員也不知道她這是怎麼了,有小姑娘擰開水瓶遞給她喝,問她是不是太累了,不舒服。
她沒出聲。
好像過了很久很久,身前那人一動不動。
她終於抬頭,望進那雙二十四歲的眼裡。
在她抬頭那一刻,那雙眼睛的主人也終於開口。
“林軟,我來了。”
第60章 01
傍晚, 城市湮沒在暮色昏黃的光影裡。
林軟籤售結束, 照例做東,請前來幫忙的後援會讀者們一起吃飯。
坐車走之前, 身邊工作人員問她:“軟軟, 那個是不是你朋友啊,他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吃飯?”
林軟往窗外望了眼, 周漾手裡拿著書, 站在書城外的臺階上,正隔著車窗與她對視。
“不用,我和他說了……晚上要請人吃飯。”
說完, 林軟很快轉頭,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聽她這麼說, 人家也沒再問, 隻讓開車。
晚上吃飯的時候,林軟好像沒什麼胃口,什麼菜轉到她面前, 她都是淡淡,整個人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事實上,現在她還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夢。
時隔七年, 她竟然見到了周漾,而且,是周漾主動找過來的。
他顯然是知道,今天自己在帝都籤售。
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 有很多東西就在腦子裡翻騰,攪和成了一團漿糊。
七年沒見。
午夜夢回時她想了很多很多次,可真見到了,她腦海裡蹦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躲。
見林軟出神,有人問她:“糖糖姐,你是不舒服嗎?”
林軟搖搖頭:“沒有。可能是……今天坐了太久,有點累。”
她勉強收回心神,和大家一起說說笑笑。
年輕的小姑娘愛鬧騰、愛聊天,在餐廳逗留了三四個小時,一頓飯才算結束。
林軟在帝都沒買車,工作人員要送她,她拒絕了,說是想掃部單車,順便兜兜風。
工作人員知道她家住得近,也沒再多說,隻讓她好好休息。
林軟一一應下。
將人都送走,林軟才買單,打算離開。
不巧剛出餐廳,就見門口停一部嶄新奔馳,銀灰線條在夜色下依舊分明流暢。
見她出來,車打了雙閃。
林軟愣怔。
很快,駕駛座裡就下來一人。
他穿得休闲,身姿挺拔而清雋,看上去還是大學生模樣。
林軟下意識又想躲,可腳未向後挪,她又發覺,自己好像沒什麼可躲的。
思緒不定之間,周漾已經走到身前,聲音微沉:“我送你回家吧。”
從他的面上,林軟看不出太多情緒,以至於她一瞬間大腦當機,不知道要做出什麼回答。
他怎麼能說得……好像七年不過七日一般呢。
他們之間不應該以“好久不見”之類的話語作為話題的開端嗎?
良久,林軟搖了搖頭:“不用了,謝謝。我騎單車回去就好。”
“你籤了一下午,應該很累了吧,如果不願意讓我知道你家的地址,我可以送你到附近。”說著,周漾下意識抬手,可停在她腦袋上方,動作突然頓住,他靜默兩秒,又收了回來,聲音低了兩個度,“我們很久沒見了,能給我一點時間說說話麼。”
林軟覺得自己心裡堵得慌,僵持半晌,她還是坐進了副駕。
一上車,林軟就打開購物軟件的地址簿,遞給周漾看:“這是地址,謝謝。”
她好像不想說話,連地址都不願意報,疏離的一聲謝謝,好像是在保持一種微妙而暫時無法推開的距離。
周漾開過一個路口,也沒憋出一句話。
來之前打過無數次的腹稿似乎都被一鍵清除,他腦子空空的,看上去沉靜,卻連方向盤都扶不太正。
待過到第二個紅綠燈口,行程已經過半,周漾才來了一句:“這幾年……你好像過得還不錯。”
“比你還差一點。”林軟聲音不大,卻是說得不假思索。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學會了反唇相譏。
周漾剛冒出的話頭被她掐了回去,一時再也無話。
夜晚路況還算不錯,一路開到林軟居住的小區樓下,並沒有花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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