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4-11-04 14:50:384238

Chapter 01 野 (一)


印度洋,世界第三大洋,位於亞洲、大洋洲、非洲和南極洲之間。總面積7056萬平方千米。


百川歸海,廣袤無際。


傍晚許,夕陽沿海岸線緩慢下沉,沒多久便將半張臉都沒入海水中,隻剩另一半苟延殘喘似的懸在遠方,跟即將吞噬一切的黑夜殊死搏鬥。從海上數百米俯瞰,遠遠能瞧見無邊無際的海面上有顆芝麻似的黑點兒,渺小無依,孤零零的,龜行老妪般沿航線前行。


溫舒唯抱著筆記本電腦坐在甲板上,吹海風,敲鍵盤,偶爾抬頭,認真欣賞一番海上夕陽,手邊還擺了包從家裡帶出來的真空冷吃兔。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夾雜人說話時的聲音從溫舒唯身後響起,是幾個一同搭乘奇安號的人從船艙裡出來透氣聊天來了。


溫舒唯往嘴裡丟了顆酸角糕,腮幫鼓鼓地嚼,把包裝紙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背後傳來個聲音,用英語笑著衝她喊:“Hey Sue!正好你在這兒!我剛才正在跟詹妮弗她們說你呢!”


溫舒唯聞聲,咬著冷吃兔回頭。身後站了幾個高高大大的外國友人。兩男兩女,高鼻梁大眼睛,膚色偏深。跟她說話的男人長了頭小卷毛,叫傑斯,是非裔,另外三個是傑斯的朋友,都是拉丁美洲人。


溫舒唯是在上船之後才認識的他們,與幾人交流不多。她隻知道這幾個外國人都在中國上海工作,正是“奇安”號所屬企業奇安集團的員工。這次出海是為了替奇安集團去阿拉伯地區採購一批價值不菲的貨物。


溫舒唯揚起唇角。她長了雙天生帶笑的眼,笑起來時彎成兩道月牙,長而翹,乖巧柔婉,像隻可愛的小狐狸。回句字正腔圓的中文,“是麼。說我什麼?”說話同時,衝幾人丟出幾顆酸角糕。


“哈。”傑斯接過酸角糕拆了仍嘴裡,邊嚼邊抄著口蹩腳的普通話回她,“說你特有才!”


溫舒唯衝他豎大拇指。有眼光。


幾個年輕人說說笑笑。


笑鬧片刻,幾個外國友人轉身回船艙,這一走,才終於露出被那幾個高壯身影擋嚴實的船艙窗戶。透明玻璃將一方世界鏡像呈現,映出溫舒唯。


她抱著電腦,啃著冷吃兔,雙腿以一種放松又俏皮的姿勢盤著。夕陽柔和勾勒出她的身形,柔軟黑發在腦後拿發帶系了個半馬尾,穿水紅色改良款漢服,系腰封,綴流蘇,裙擺及膝,露出半截纖細雪白的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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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風古靈精怪,清奇拉風。


拉風到跟城市大馬路上溜一圈兒,保管會有人偷拍發朋友圈,再配字“偶遇漂亮女coser,真贊”。


不過,溫舒唯既不是從笑傲江湖裡穿書出來的女俠,也不玩cos。她是個正經八百的小白領。畢業自一流大學新聞系,目前在某主流媒體旗下的報社當記者。


偶爾也放飛放飛自我,做做content creator,錄制一些旅行vlog寫一些文字遊記。


天色愈發暗。噼裡啪啦,噼裡啪啦,海浪拍打船身的浪濤聲跟溫舒唯敲鍵盤的聲音二重奏般此起彼伏。


在溫舒唯認真嚼完後一塊冷吃兔的時候,她今天的稿子總算大功告成。


呼。


溫舒唯心滿意足地吹了一口氣,舉起胳膊伸個懶腰,關掉電腦,從一旁放著的相機包裡取出微單,開始錄制今天的vlog。


“大家好,今天是我搭乘‘奇安號’出海的第十四天,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我現在所處的海域是……稍等,我給大家查一下啊。”她對著鏡頭笑盈盈地做記錄,頓了下,打開手機上的海上定位軟件。


就在這時,海面風力似忽然轉強,一股子濃烈得有些難聞的鹹湿味兒猛鑽進鼻子,嗆得溫舒唯皺了下眉。


“……亞丁灣海域。”她自言自語地說完,抬起頭。


海上與陸地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遠離鋼筋水泥,遠離摩天大樓,遠離幾乎所有人類文明,充滿了最原始的野性和未知。太陽是汪洋大海的唯一照明物,此時暮色低垂,整片海面寂靜而漆黑,深淵似的,又像一個失去符咒的鎮妖塔,各方妖魔都蠢蠢欲動,即將傾巢而出。


“奇安號”上亮了燈,大部分人都在船艙內,甲板上隻溫舒唯和兩個剛吃完晚飯出來消食吹牛的中年人。


一切平靜如常。


溫舒唯站在護欄旁,面容平靜,眉頭微蹙,懸在上方的白色燈泡被海風吹得搖搖晃晃,把她的臉色照得有些慘白。她定定地盯著平靜海面的遠處,隱約瞧見一艘船的輪廓,亮著昏暗燈光,模糊詭異,在朝“奇安號”駛近。


海上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


溫舒唯的瞳孔有瞬間縮小。她背上汗毛倒豎,忽然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


亞丁灣海域。


位於也門和索馬裡國之間、自十九世紀以來便海盜橫行,猖獗無度,令世界各國談之色變的亞丁灣海域。


……


夜幕下,大雨傾盆,漆黑海域怒浪滔天。


轟的一聲巨雷乍響。


溫舒唯被那雷聲一嚇,瞬間睜開眼睛驚醒過來。


視野裡漆黑模糊,沒有一絲光。這樣的環境裡,眼睛形同虛設,人類幾乎快退化的嗅覺便奇跡般復蘇——空氣裡充斥著濃重到幾近腥臭的氣味。那味道難以形容,類似海產品發霉腐爛後散發出的惡臭,再混雜海風的鹹湿味,令人作嘔。


一場噩夢尚未平復,溫舒唯呼吸不穩,胸膛急劇起伏,瞪著天花板,驚懼警惕,身體發抖,原本清亮晶瑩的眼睛裡蒙上了一層灰撲撲的霧。


手腳都被繩索捆死,嘴巴也讓人用膠帶給封住,她無法活動四肢,也無法發出任何聲音,隻能拿背蹭著骯髒潮湿的地面緩慢蠕動幾下,維持血液在周身各處的流通。


“奇安號”被劫持了。


溫舒唯衣物殘破渾身狼藉,緩了口氣,又再次痛苦地閉上眼。隻覺一切是場噩夢。


噩夢就發生在7個小時之前——貨輪偏離原本航線駛入了索馬裡海域附近的亞丁灣,遭遇了海盜襲擊,“奇安號”全體船員雖竭盡全力抵御,但仍不敵海盜勢力的武裝力量。海盜登船,劫持了整艘貨輪,並勒索一億美金作為贖金。


其餘人都被關在一間大客艙裡。


溫舒唯被兩個好色的海盜看中,單獨抓到了一邊。但萬幸的是,就在那兩人想對她施暴時,有人過來把這兩個色|欲燻心的男人給臭罵一頓叫走了。


兩人好事被打斷,惱火卻也沒轍,便把溫舒唯五花大綁堵了嘴給扔進了地下室貨艙……


溫舒唯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用力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原本,這隻是一次再尋常不過的因公出差。奇安集團是國內進出口業的龍頭老大,為國家經濟增長作出了巨大貢獻。與阿拉伯地區的合作是奇安今年的新項目。溫舒唯所屬報社瞅準勢頭,策劃了一期名為“走近奇安新天地”的欄目,派她跟隨“奇安號”出海前往阿拉伯地區採購貨物,回去之後寫一篇獨家新聞。


誰知會發生這樣的事……


她想起那些手持槍|械窮兇極惡的海盜,背脊一涼,瑟縮著打了個冷戰。


還能得救嗎?


*


天愈發黑,夜愈發濃,雨也下得越來越大。海浪翻滾大雨瓢潑,此時的亞丁灣海域宛如一個有生命的大提琴手,為不幸和苦難奏響了哀歌。


“奇安號”號上點亮了一盞巡邏燈,白色光束像撒旦的眼睛,規律而緩慢地掃亮附近怒浪滾滾的海面。


一個手持AK47、身穿黑色雨衣的彪形大漢在船頭處放哨巡邏。這名索馬裡人的身高超過了一米九,渾身肌肉糾結,長了一臉絡腮胡,常年被海風侵蝕的面容上橫亙著兩道猙獰刀疤,目光陰狠,面無表情地依次掃視著白色光束照亮的區域。


半分鍾後,他低咒了句,過去給在船尾處巡邏的矮個子遞了根煙,用索馬裡語道:“這操蛋的鬼天氣。他們在裡頭吃香的喝辣的開慶功宴,留老子兩個在外頭淋雨吹冷風,媽的。這破天氣誰會出海找事兒,除非不要命了。”


矮個子接過煙點燃,邊抽邊說:“伙計,火氣別這麼大。難得開次張,謹慎點不是壞事,再說了,頭兒不是同意你上那妞了麼?”


絡腮胡一聽這話,一雙賊眼登時蹭蹭亮光,咧嘴,朝對面的海盜露出個□□,霎時心滿意足:“也是。哈哈哈。”


絡腮胡幹這一行已經九年,平日裡燒殺搶奪惡貫滿盈,除了喜歡女人也沒其它愛好。想起貨艙裡那個白嫩的中國妞,絡腮胡打心眼兒裡激動,上次登岸是十天之前,快半個月的海上顛簸簡直快把他憋瘋了。


大胡子海盜就這麼端著槍,邁著耀武揚威的步子慢悠悠地在船尾處溜達著,邊放哨,邊做著一會兒要怎麼折磨美女的美夢。


就在他陶醉其中飄飄欲仙的時候,一雙手臂悄無聲息從背後勒住了他的脖頸,鬼影一般。


絡腮胡一愣,下一瞬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張了張嘴,想要發出聲音。


然而先一步響起的卻是聲清脆的“咔擦”——人骨頭被擰斷碎裂的聲音。幹淨果斷,穩準狠辣,手法利落熟練至極。


徜徉在美夢裡的惡徒一雙藍灰色的眼睛錯愕地瞪著,到死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的雨衣被扒拉下來,緊接著屍體被丟進大海,轉眼便讓怒海的狂風暴雨給吞進去。


“A區清理完畢。各小隊按原定計劃行動。”風雨中響起一個聲音,低沉冷漠,沒有起伏。


眾人齊齊低聲回他:“是。”


船艙內,剛剛打完一場勝仗的海盜們正在開慶功宴。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把“奇安號”上所有的儲糧全都拿了出來盡情享用。


三道黑影持槍弓步前行,無聲無息地潛入貨輪內部。


與此同時,三名負責看守人質的海盜正在大客艙外闲聊吹牛。


領頭的人見狀,頓步,做了個手勢,其餘兩人的動作也霎時戛然而至。幾人眼神來往一瞬,點點頭,猛地飛撲上去手起刀落。


咔噠一聲,客艙門被人從外頭拉開。


一眾“奇安號”的船員本就處於絕望中,擔驚受怕心驚膽寒,被這響動一下,膽小的差點兒喊出來。抬眼後又硬生生把那嗓子尖叫給憋回去。


一屋子人看著突然出現在門口的三人,全都愣住了。


看那身行頭打扮……不像海盜。


那是?


恰是這幾秒鍾光景,三名高大男人的其中一個開了口。安撫式的口吻,道:“各位別害怕,我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是來救你們的。請大家保持冷靜,聽從指揮,跟著我們撤離。”


一屋子人裡大部分都是中國人,一聽這話,大家伙緊繃的神經驟然便放松大半。雖還未脫險,但危難時刻,人人心中都有一束光,人人都無比堅信祖國的力量,堅信國家是他們的後盾,堅信中國軍人在任何時刻都能護送他們安全回家。


沒人磨蹭也沒人質疑,二十一名中國人外國人紛紛起身,貓著腰輕手輕腳地有序離開客艙。


“人質已經找到。”身著迷彩服的戰士壓低嗓子對通訊器說話,道,“我們預計一分鍾後回到甲板,通知艦上接應。”


那頭沙沙電流音,回:“收到。”


就在這時,一個非裔青年忽然冷不丁地開口,問身旁的詹妮弗,道:“……我們走了,那Sue怎麼辦?”


說話的是傑斯。他音量不大,但在一片死靜中卻顯得格外突兀。此言落地,之前安撫大家情緒的戰士臉色突變,瞪著他問道:“你說什麼?”


傑斯換上中文,回道:“我有個朋友,叫Sue,她還在這艘貨輪上,隻是沒有和我們待在一塊兒。”


“在貨輪什麼位置。”一個區別於之前兩道緊繃嗓音的聲音冷不丁響起。冷靜低沉,不夾雜絲毫情感色彩。


傑斯一怔,下意識轉過頭。


瞧見不遠處立著一道高大人影。男人很高,目測個頭接近一米九,身著中國海軍作戰服,肩很寬,身形高大而挺拔,白楊樹般。他背對著光,輪廓利落分明,模樣暗沉隱晦,就是光線太暗,五官不甚清楚。


傑斯支吾著回憶半秒,表情懊悔:“我……我不知道。我知道當時有兩個人把我朋友帶走,具體關在哪裡我……”


“好像是底下的貨艙。”詹妮弗接話,認真回想著說:“他們帶走Sue的時候,我聽見了貨艙門關上的聲音。應該不會錯。”


客艙內有半秒的死靜。


年輕戰士道:“寂哥,我去救人!”


“你什麼你。”另一名戰士搶話,衝高個兒人影道:“哥,你倆先撤,這差事就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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