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說:“這個朋友做水路生意,左眼有點兒毛病。”
何偉暗暗咬了咬牙,回:“知道了。寂哥,你們也多保重。”
“馬上就是要當爹的人。老何,照顧好你媳婦。”
“……”聽見這話,電話線那頭的何偉明顯一怔。聽筒裡靜了足足數秒,才笑了下,語氣溫和下來,“知道,謝謝哥。”
“掛了。”
電話掛斷。
夜色冷風中,沈寂唇微抿著,臉色寒冽,情緒不明。他在原地站了會兒,又從褲兜裡摸出煙盒,拿在手裡倒過來,抖出兩根,一根往嘴裡一塞,一根隨手給旁邊的丁琦丟過去。
丁琦把煙點著,抽了口,忽然失笑出聲,涼悠悠道:“何偉那小子居然都快當爹了,唉,看來咱哥倆是真老了。”
沈寂抽著煙,白色煙霧背後的眼睛被燻得眯了下,目光穿過濃黑夜色落在未知的遠方,沒有出聲。不知在想什麼。
溫舒唯扭頭,視線在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之間掃視一圈兒,皺起眉毛,“所以現在該怎麼辦?”
“我再讓那個姓易的催催於小蝶的通緝令。”丁琦嘆氣,“事態遠比我們最初以為的嚴重。這個侏儒女,行蹤詭秘,而且還有一幫殺手同伙。都是群窮兇極惡的亡命之徒,想要抓住她,隻怕也沒那麼容易。”
這時,沈寂忽然開口,寒聲道:“我讓你查的事,怎麼樣了。”
丁琦一個白眼直接翻到了天上,“沈隊長,沈大佬,沈爸爸!老子是個國安警察,你真以為我是好萊塢的碟中諜007、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啊?現在離咱們今晚碰頭還不到四個鍾頭,你就讓我摸清楚於小蝶這些年的行蹤去向,老子上哪兒給你查去!”
沈寂冷眼瞅著丁琦,兩秒後,隨手把兜裡還剩十幾根的煙連著煙盒全給他丟了過去。
丁琦抬手一把接住煙盒,拋著一掂,挑挑眉,“呵呵,一盒中華就想收買全中國最頂尖的國安警?”
溫舒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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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寂冷淡得很,面無表情道:“再加一瓶飛天茅臺。”
溫舒唯:“???”
“好,”丁琦聞言,眼睛噌的冒起兩束光,一拍手,朝沈寂豎起根大拇指,“這可是你說的,大佬豪氣!”
溫舒唯:“……”
那頭,丁琦邊說邊把那盒中華給收進了衣兜裡,而後笑眯著眼,很滿意地拍拍兜,曼聲道:“要不怎麼說咱倆是軍警界的合作楷模最佳拍檔呢,要說這世上誰最了解特工小丁的業務能力,還得是寂哥您哪。”而後稍微一停,揚起一側眉尾,“就這四個鍾頭,我還真摸出了點兒名堂。”
溫舒唯額頭滑下一滴豆大的冷汗,急得跺腳,“你這時候可就別裝逼賣關子了,快說呀!查到了什麼?”
丁琦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了下,而後才輕哼一聲,兩手抱肩往後頭的白牆一靠,說:“我動用了一點兒地下關系,查到,樊正天死後,於小蝶輾轉到了淮市,被當地的福利機構發現,又當做兒童給送進了當地的一家福利院。”
“福利院?”溫舒唯詫異,脫口而出道,“難不成又被人給收養了?”
“還真被嫂子你說中了。”丁琦揚眉,“這個於小蝶,極其善於偽裝,她在福利院表現得天真無邪乖巧聽話,加上模樣長得還不錯,進去的第三個月就被一對三十幾歲的青年夫婦給收養走了。但,非常離奇的是,收養於小蝶的第二年,這對青年夫婦家裡忽然電線短路起了一場大火,兩個人雙雙葬身火海,於小蝶再次淪為孤兒,回到了福利院。”
一番話聽得溫舒唯毛骨悚然。她抿抿唇,道,“這個於小蝶,第一任養父墜山身亡,第二任養父是個涉黑的戀|童癖,也死了,第三任父母又離奇葬身火海……真是夠邪門兒的。”
沈寂掸掸煙灰,眼也不抬地淡聲說,“繼續。”
“這對夫婦被火燒死後,於小蝶在福利院就被其它孩子給孤立,連福利院的院長和老師都覺得她是個災星,很晦氣。”丁琦接著道,“之後再有人想來□□,他們也就不推薦於小蝶了。”
溫舒唯皺眉,“那之後她就一直待在福利院?”
“不。”丁琦搖頭,“2017年年初,一個男人從福利院接走了她。”
“又是收養她當女兒?”
“這個男人自稱是於小蝶的舅舅。”丁琦道,“並且還向福利院出具了許多的證明資料。”
沈寂:“這個‘舅舅’是什麼人。”
“根據這人提供給福利院的資料,他叫劉飛揚,淮市人,職業是某藝術院校的輔導員,已婚,沒有子女。”丁琦回話,“但很顯然,這些信息全系偽造。”
“知不知道他真實身份。”
“……”丁琦聞聲,一口煙深深吸進肺裡,叼著煙眯著眼,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張對折好幾次的彩色打印紙,遞給沈寂,含混道:“喏,來不及拿照片紙打了,湊合著看看。”
他接過那張彩色紙張,展開,低眸,借著走廊燈光眯眼審度。
邊兒上的溫舒唯按捺不住好奇心,也悄悄上前看那張紙。
彩打紙上的男人看著挺年輕,年齡應該還沒超過三十三歲,黑短發,五官立體,長得是真的可以,眉宇間有種消沉頹廢的俊氣,乍一瞧,竟有種民國時期世家公子哥兒的況味。
“百裡洲。”丁琦說,“樊正天倒臺歸西前,他表面上是正天集團的高層管理人員,實際上是樊正天手下的頭馬,幫樊正天看場子,包攬所有見不得人的灰色勾當。樊正天與警方的那場生死槍戰後,這個人和於小蝶一樣,人間蒸發。”
“我知道了!”溫舒唯一拍腦門兒,“於小蝶跟這個什麼洲都是樊正天手下的人,以前肯定就認識。他應該就是於小蝶的同伙!”
沈寂一根煙抽完,掐了煙頭隨手丟進旁邊的垃圾桶。沒吭聲。
溫舒唯又看向丁琦,連聲道:“那,不如你把這個人的照片也給易警官發過去,和於小蝶一起通緝?”
話音落地,一陣秋風掃落葉的聲音。
沈寂側過頭,直勾勾盯著身旁的姑娘,抬抬手裡的彩色紙,微抬眉,“你見過他殺人放火?”
“……”溫舒唯被問得一愣,搖搖頭。
“你見過他做別的壞事兒?”
“……”她依然搖頭。
“你見過他?”
“……沒。”
沈寂抬胳膊,大掌在姑娘的後腦勺上輕輕撸了把,調子低柔寵溺又好笑,“這位小姑娘,長點兒心,警察抓人要講證據,知道什麼叫‘空口無憑’不?”
“真復雜。”溫舒唯頹然地嘆了口氣,小肩膀一垮,攤攤手,“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不說話了,你們繼續。”
丁琦目光重新看向沈寂,道:“你現在有什麼想法。”
“百裡洲,於小蝶,吉拉尼……”沈寂微閉上眼,食指關節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扣眉心。
其餘兩人都不說話,周圍安靜無聲。
片刻,沈寂撩起眼皮,沉吟道,“吉拉尼是全球通緝犯,要入境中國,難比登天,背後一定有不小的勢力暗中相助。一個百裡洲一個於小蝶,隻怕不夠格。”
丁琦用力皺眉,隱約明白點什麼,“你的意思是……”
沈寂勾了勾嘴角,毫無笑意地笑了,視線移向丁琦,“你不是一直想查梅鳳年的老底麼?機會來了。”
*
夜風忽凜,空地的枯黃樹葉被吹起來,打著旋兒四處翻飛起舞,落到幾人腳邊。天上雲層漸濃,儼然一副快下大雨的架勢。
“真是。本來平時工作壓力就大,每回一見你沈隊長,我這頭發就得多掉幾把。都快禿了我。”丁琦從沈寂手裡把那張彩打紙接了過來,重新疊好放回上衣口袋,嘀咕道,“這些破事兒,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唉。”
丁琦用三十歲的臉嘆了口八十歲的氣,搖搖頭,收好了彩打照片回轉身,正要繼續跟自家大佬哥們兒說些什麼,卻剛好瞧見如下一幕:
風涼飕飕地吹著。
小姑娘似乎穿得有些薄,讓風一吹,一張臉頓時凍得微紅,兩隻手下意識掬起來,對嘴呵了口熱氣兒。他家大佬哥們兒見狀,皺起眉,一伸手就把姑娘嬌小的身子整個兒給勾進了懷裡,敞開外套,將人裹住。
兩個人霎時貼得嚴絲合縫,跟一對連體嬰似的。
不光如此,他哥們兒還把人姑娘的一雙小手給捏住,放在掌心裡,面無表情地搓搓揉揉,跟搓面團似的。姑娘臉蛋兒瞬間紅透,不好意思地想把手往回抽。
一個想躲,一個拽著不放,無聲地打情罵俏,卿卿我我。
丁琦:“……”
又是一把冷冷的狗糧在臉上胡亂地拍。特工小丁啞聲,悻悻把滾到嘴邊的幾句話給硬生生咽回來,默默裹緊了自己的小外套。在意識到自己十分之多餘後,他心裡酸溜溜的,輕哼一聲,撂下句“先走了”便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背影毅然決然,十分的蕭瑟孤獨。
溫舒唯瞧見了,趕緊扯著嗓門兒衝那背影大聲喊:“再見啊丁琦同志!路上小心。”
丁琦沒回頭,抬起隻右手很瀟灑地揮了揮。
兩人一道驅車回住處。
之前家裡欠費停電,出來一趟正好也就把電給充上了。兩人前腳剛踏進家門,外頭便電閃雷鳴狂風大作,下起了瓢潑大雨。
溫舒唯摁亮開關,在玄關處邊換鞋邊慶幸道:“還好我們動作快,不然都得成落湯雞了。”
沈寂沒說話,盯著她的背影看幾秒後,一伸手,撩起她一縷烏黑的長發捻了捻。
溫舒唯有點奇怪,轉過頭來,“怎麼?”
“這麼大個姑娘,降了溫出門也不多穿點。”沈寂嗤了聲,直勾勾瞧著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輕輕一晃,“是不是故意想讓我心疼。”
“……誰故意。”溫舒唯臉發熱,心生窘迫,伸手把自己的頭發從他掌心裡抽回來,往後挪幾步,小聲嘀咕道,“這不是情況緊急麼。”
“躲什麼。”沈寂挑眉,伸手環住她腰,一把將人撈回來,微眯眼,嗓音刻意壓低,“怕我吃了你?”
“……”溫舒唯動了動唇正要說什麼,卻忽的腳下一輕,被對方一把打橫給抱了起來。
她嚇了一跳,條件反射抬起雙手抱住他脖子。
沈寂臉上沒什麼表情,抱著懷裡的姑娘自顧自往臥室走。
溫舒唯瞪著頭頂那副稜角分明的漂亮下頷骨,胸腔裡砰砰亂跳,緊張得手腳都開始發麻——來了來了,這一刻終於還是在今晚來了麼?
她腦子裡一通胡七八糟思緒亂飛。
進了屋。
沈寂彎腰把溫舒唯放在了床上。
溫舒唯羞窘得滿臉通紅耳根滾燙,下意識就縮著往後躲,不敢看他,兩隻手忐忑地絞著被子,眼神左右亂飛東張西望,有點兒結巴,“……那什麼,你今天心情是不是不太好……不然,我們下次吧?聽說男生心情不好的時候那啥,比較粗暴,我覺得不太妥。”
邊兒上響起拉抽屜的聲音,然後關上,最後是逐漸逼近的沉穩腳步聲。
“……”她更緊張,胃部抽抽都快吐了,腦袋幾乎埋進胸口。半秒後,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吐出來,似乎下了極大決心一般,一咬牙,一蹬腿,雄赳赳氣昂昂地把腦袋揚了起來,“算了,早死早超生,來!吧!”
猛睜開眼睛一瞧,人大佬衣衫完整地站她跟前,面如冠玉,冷冽散漫,手裡還他媽拿個吹風機。
溫舒唯一雙大眼眨巴了兩下,傻了。
沈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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