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遙遙地朝她點點頭,心情比剛剛收到牡丹更輕盈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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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華陽他們南下陵州,路上就用了兩個月,這次北上回京,依然也是差不多的速度,抵達距離京城最近的驛站時,已經是六月中旬。
那盆白牡丹的花早謝了,隻剩綠生生的枝葉,盡管如此,每次停宿,朝雲、朝月還是會將這盆花搬到公主的房間,該澆水澆水,該擦葉子擦葉子。
車隊入住驛站需要時間安頓,陳敬宗更是與周吉一起,將驛站裡裡外外都檢查了一遍,以免藏有身份不明之人。
等陳敬宗巡視完畢回來,就見華陽已經沐浴過了,披散著一頭尚未幹透的烏黑長發坐在桌子旁,正認認真真地親自擦拭著牡丹的葉片。白嫩嫩一張美人面掩映在綠葉之後,好似那枝葉裡重新開出了一朵白牡丹。
她原本好像在哼著什麼小曲,瞥見陳敬宗,才停了聲,可她神色輕松、目光愉悅,顯然心情正好。
陳敬宗便吩咐正要出去的朝雲:“準備蓮花碗。”
朝雲臉一紅,低頭退下。
一心收拾花草的華陽臉也紅了幾分,瞪他道:“還在外面,你少胡來。”
陳敬宗在她旁邊坐下,喝過茶水,才道:“前面兩個月我都沒張羅,今晚是在外面過的最後一夜,咱們又單獨佔了一個小院,你應我一次又如何?”
華陽隻看手裡的葉子:“你也說了最後一夜,兩個月都忍了,再忍一晚又何妨?”
陳敬宗:“我是覺得,明天進了宮,你大概會在宮裡住十天半個月才舍得出來。”
華陽:……
她還真是這麼打算的,她跟著夫家在外面住了兩年多,別說回宮住半個月,就是住半年,陳家也沒什麼可指摘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華陽就隨陳敬宗準備去了,夜幕一降臨,她先躺到床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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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敬宗陪她睡,到了半夜,他自然而然地醒來,撈出東西就來抱華陽。
驛站的床早已有了年頭,吱嘎吱嘎地仿佛隨時都可能會塌,華陽可不想與自己的驸馬鬧出這等可能會被記入野史的荒誕笑話,無奈之下,終於肯同意陳敬宗早已肖想多次的那個法子。
窗邊有張小桌,桌沿原本與牆壁隔了一掌左右的距離,被華陽一撐,沒多久就挨上了牆。
桌子是再也動不了了,桌上的牡丹花盆卻沿著桌面朝牆那邊一下一下地滑了過去,在夜晚呈現墨綠色的牡丹葉子微微地震動著,看得華陽以後可能再也無法面對這盆牡丹。
當華陽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的時候,陳敬宗撥開她耳邊的散發,親了一口。
“早點出宮,別讓我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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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一亮,眾人用過早飯就重新登車了。
華陽很困,幸好她的馬車足夠寬敞,她懶懶地躺在榻上,補了一個多時辰的眠。
當京城厚重巍峨的城牆已經遙遙可望,陳敬宗在外面敲了敲窗:“再有兩刻鍾進城。”
朝雲、朝月忙把公主喚醒,一個打湿巾子幫公主淨面,一個迅速準備好珠寶首飾。
這邊剛打扮好,陳敬宗的聲音又傳了進來:“城門下有太子儀仗。”
朝雲笑道:“公主離開這麼久,太子殿下一定想壞了。”
華陽照照鏡子,確定自己隻有左臉壓出一道淺淺的睡痕,除此之外並無其他異樣,便一心等著姐弟重逢。
車隊來到城門下,為首的公主車駕最先停車。
馬車未停穩,陳敬宗已經下了馬,朝迫不及待往這邊跑來的尊貴少年郎行禮:“微臣拜見太子殿下。”
太子腳步微頓。
他自然見過陳敬宗,然而因為姐姐成親沒多久就跟著陳家眾人去了陵州,導致太子也隻見過這姐夫屈指可數的幾次。
兩年多過去,太子都快把驸馬爺的樣子忘光了。
而此時站在他對面的男人,穿著絳紅色繡麒麟補子的驸馬公服,面容英俊身形挺拔,縱使彎腰做臣服之姿,依然令人覺得他氣宇軒昂。
無論男女,長得好看都會佔些便宜,縱使太子對自己的先生陳閣老心存不滿,面對這樣的姐夫,他暫且也生不出什麼嫌惡情緒。
“驸馬免禮。”太子淡淡道,視線已經瞥向停下來的馬車。
朝雲、朝月先跳了下來,擺好凳子再一起攙扶著公主下車。
華陽一露面,太子臉上的冷淡就不見了,嘴角翹起來,眼睛也亮晶晶地望著姐姐。
華陽的目光亦早早定在了弟弟臉上。
今年的弟弟才十二歲,也算是個少年郎了,然個子仍矮了她半頭,被不遠處的陳敬宗一襯,更是孩子模樣。
華陽一下車,便走過去,將弟弟拉到了懷裡。
陳敬宗臉色微變,再看太子,露出來的兩隻耳朵都紅了。
“兩年不見,弟弟怎麼長高了這麼多?”
松開弟弟後,華陽扶著弟弟的肩膀,上下仔細端詳道。
太子不由地挺起胸膛,與此同時,他也在觀察姐姐。
從太子開始記事起,他便知道姐姐是皇宮裡最美的人,哪怕姐弟倆天天見面,太子也會經常被姐姐的美貌打動,隻覺得父皇再寵愛姐姐都是應該的,等他將來做了皇帝,也會繼續像父皇那樣寵著姐姐,讓姐姐衣食無憂,誰敢惹姐姐生氣,他必然會替姐姐做主。
然而兩年多不見,太子發現姐姐變得更美了,梳著他還是不太習慣的新婦發髻,那臉龐卻嬌豔勝過牡丹,眼眸清澈明亮,宮裡最亮的黑珍珠在姐姐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姐姐,姐姐好像瘦了。”
太子有些笨拙地道。
其實他是想誇姐姐更美了,但這種話略顯輕浮,可又必須說點什麼,太子隻好胡謅了一句。
華陽笑,上輩子她回京時的確是憔悴了不少,這輩子卻絕對沒有那個問題,尤其是她剛剛還照過鏡子,那氣色比塗了胭脂還好。
“明明是胖了,就你嘴甜。”華陽趁機捏了捏弟弟的臉蛋,當然,她用自己的身影擋住了後面正快步趕來的公爹等人。
太子臉更紅了,從他七八歲的時候,他就抗拒被人捏臉,隻有姐姐可以捏一捏。
華陽捏了一下便松開了手,往旁邊讓開一步。
“臣陳廷鑑見過太子殿下。”
陳廷鑑率領妻兒家小,鄭重行禮道。
太子抿唇,看眼姐姐,他換出笑容,走過去親自扶起陳廷鑑:“先生免禮,先生遠道而來舟車勞頓,母後特意派我來城外迎接先生。”
陳廷鑑忙又朝宮裡的方向拜謝帝後的恩典。
太子不想陪陳家眾人嘮叨,虛禮過後馬上道:“先生請登車吧,父皇已經在宮裡等候多時。”
陳廷鑑恭敬道:“請殿下、公主先。”
太子點點頭,拉著姐姐的手去了他的太子車駕。
華陽隨著弟弟往前走時,餘光瞥見旁邊的陳敬宗,這家伙穿著公服顯得十分正經,也沒有多看她什麼,任誰也想不到昨夜他有多孟浪。
太子的車中擺了冰鼎,還備了新鮮可口的瓜果。
“姐姐累了吧?”
少了外人,太子自在多了,見姐姐臉頰紅潤,當姐姐熱了,主動拿起扇子幫忙扇風。
華陽笑道:“還好,隻是剛剛曬了會兒太陽,你呢,在這邊等多久了?”
太子:“半個時辰吧,母後怕我接空了,早早把我撵出來了,哼,要不是姐姐也在,我才不想出來挨曬。”庡?
如果說華陽對公爹的敬重有一大半是因為重生前親眼見證了公爹立下的功績,那麼母後對公爹的敬重與賞識,才是因為真正的識人之明,否則母後也不會撮合她與陳敬宗。
母後一直要弟弟謹記公爹的教誨,要弟弟像普通弟子那般尊敬公爹,包括這次公爹回京,母後也派了弟弟出城迎接。
華陽耳濡目染久了,竟覺得這是應該的,弟弟也不該抱怨什麼。
可是現在,再聽到弟弟的抱怨,華陽忽然心生警惕。
是不是正因為所有人都要弟弟敬著公爹,弟弟心裡不願意,又必須忍著,久而久之就忍成了怨?
就像她上輩子嫁陳敬宗,她不喜歡那個粗俗的男人,每次私底下對母後抱怨,母後也隻會勸她多去了解陳敬宗的好,她聽了心煩,越煩就越不待見陳敬宗,甚至還減少了進宮去看母後的次數。
那時候她是孩子心性,眼前的弟弟,更是真正的少年郎。
甭管道理不道理的,是人總有喜好,逆著這份喜好來,心情能好?
普通孩子也就罷了,弟弟以後可是要做皇帝的,他此時記恨誰,將來就有報復回去的能力。
想通這點,華陽沒有像母親那般勸說弟弟要真心敬重公爹,而是又抱了弟弟一下,高興道:“你這麼想姐姐,就不枉我在陵州時也天天惦記著你。”
一提陵州,太子來了精神:“姐姐,你給我講講湘王的事吧,那混賬到底有沒有欺負到你?”
華陽笑了笑,開始給弟弟講故事。
第66章
進城之後, 陳家的車隊分成了兩路,孫氏、陳伯宗等人先回陳宅,陳廷鑑、陳敬宗父子倆還得去趟皇宮。
陳廷鑑這般是因為他乃朝廷重臣、內閣閣老, 陳敬宗則是因為他的驸馬身份,得陪公主去拜見皇家的嶽父嶽母。
華陽與太子同車, 陳敬宗隻好騎馬跟在老頭子的馬車旁。
車內,陳廷鑑悄悄挑開簾子,視線在外面的兒子身上過了好幾遍,總算這兒子長了副好皮囊,帶到帝後面前不算太寒碜。
對於這門婚事, 陳廷鑑覺得戚皇後太過謹慎了, 他既是太子的先生, 又是臣子, 就算戚皇後不把公主嫁過來,他肯定也會堅定不移地支持太子, 哪怕皇上要廢太子, 沒有合適的理由, 他們這些大臣也會拼命勸阻。
奈何戚皇後非要與他結兒女親家,陳廷鑑再推脫反而要惹戚皇後懷疑了, 隻好硬著頭皮讓老四去給公主相看。
對公主, 陳廷鑑是有愧疚的,因為他很清楚,那日公主隻是被兒子的皮囊騙了, 假若公主有機會提前與兒子熟悉幾日, 知曉了兒子的臭脾氣, 公主絕不會點頭。戚皇後疼愛女兒, 隻要公主不同意, 戚皇後便會打消這個念頭。
陳廷鑑也曾寄希望於兒子,他想著,兒子自己不願意當驸馬,那麼隻要兒子在帝後公主面前稍微展露本性,舉止略有失儀,應該就能淡了戚皇後與公主的心思,哪又想到那日兒子竟一反常態,言行舉止處處都挑不出錯呢!
這混球,嘴裡嚷嚷著不願意,知曉自己可以娶公主,心裡可能早就樂開了花!
陳敬宗忽然有所察覺,朝車窗看來。
陳廷鑑低哼一聲,放下簾子。
兩刻鍾後,一行人來到了皇城外。
這裡就必須下車步行了,太子也不能例外。
華陽下車後,朝公爹、陳敬宗點點頭,便牽著弟弟走在前面。
陳家父子倆保持一定距離跟著,陳廷鑑低聲囑咐兒子:“等會兒見到皇上、娘娘,問你話你便答,沒問你就老老實實閉嘴,休要在家裡那般口沒遮攔。”
陳敬宗淡淡道:“我都做了兩年多的驸馬了,還需要您教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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