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完這一段,解釋完意思,陳廷鑑讓孩子們誦讀三遍。
華陽莫名松了一口氣,人也離開了那兩個指洞。
陳敬宗雖然沒有湊過來看,可裡面的聲音他都聽見了,看看華陽,他低聲道:“換你小時候被他這樣說,你會如何?”
華陽抿唇。
換成七歲的她,被公爹這麼毫不留情地當眾訓斥,她肯定會哭一場。
“父親都不知道照顧大郎的顏面嗎?”她小聲問。
陳敬宗嗤道:“他哪裡會想這些,隻會認為這是大郎犯錯後自該承擔的後果,若知道羞恥,下次就不該再犯。”
華陽沉默片刻,嘆道:“大概隻有二郎那麼聰慧的孩子才會讓父親滿意吧,隻要不犯錯,也就不用擔心被父親訓斥。”
華陽又感到慶幸,論聰慧,弟弟並不輸二郎。
陳敬宗隻是用看“傻仙女”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當裡面的誦讀聲結束,授課再次開始。
華陽“收買”婉宜才達成今日的偷聽,便想多觀察一會兒,繼續湊到指洞前往裡看。
陳廷鑑該講下一段了,讓二郎先讀一遍。
二郎剛才好好表現了一場,知道祖父很滿意自己,神情難免露出幾分得意,端起書,抑揚頓挫地念了起來:“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背……”
華陽還沒覺察出不對,旁邊突然響起陳敬宗一聲悶笑。
與此同時,裡面傳來“啪”的拍桌聲,嚇得她渾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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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不得陳敬宗,華陽趕緊看向裡面。
然後她就看見了公爹大怒的模樣,人生氣呼吸就會變重,呼吸一重,公爹的胡子果然微微飄起一縷。
陳廷鑑的怒氣全朝二郎去了:“再說一遍,六十而什麼?”
二郎臉也是白的,還帶著一絲茫然,他湊近書面,緊張地重復:“六十而耳背,不,是耳順!”
糟糕,他念錯了一個字!
而且“耳背”不是什麼好詞,他在花園裡玩時,常聽一些管事訓斥小丫鬟、小廝是不是耳背,聽不清吩咐!
“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這麼簡單的事你都做不到,將來如何指望你為國效力!”
“休要以為自己聰明便洋洋得意,像方仲永那般幼時天資過人長大後碌碌無為者天下不知凡幾,你若不收斂傲氣,將來便是下一個!”
二郎紅透了臉,不過他性子比大郎開朗,臉皮沒那麼薄,怕歸怕,卻還不至於被祖父嚇哭。
窗外的華陽,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必要再在這裡聽下去了。
她看眼陳敬宗,默默地下了臺階。
沒多久,夫妻倆回了四宜堂。
陳敬宗去了趟淨房,洗完手出來,看見她悻悻地靠在次間的榻上,歪著頭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
陳敬宗並不打擾她,坐在榻的這一頭,默默地觀察她。
華陽在想弟弟。
弟弟既有二郎的聰慧,也有大郎的敏感,隻是弟弟早早封了太子,可不會像大郎那般膽怯。
或者說,弟弟更像陳敬宗,他有反抗公爹的勇氣與膽量,隻是陳敬宗反抗公爹一人就夠了,再沒有其他人來壓制他,弟弟不同,弟弟上面還有父皇、母後。父皇、母後除了父母的身份,還肩負皇權,弟弟做了多久的太子,便也被皇權禮法束縛了多久,他若公然反抗公爹,父皇、母後以及沉重的禮法枷鎖便會壓過來。
上輩子,華陽一直都以為弟弟是真心敬重公爹的。
皇上享有特權,像皇爺爺、父皇,他們想偏袒哪個臣子,就算有人把該臣子的罪狀一條一條地擺到他們面前,皇爺爺、父皇都能想辦法敷衍過去,都能保住他們要保的人。
所以,上輩子就算公爹真的犯了那些罪,隻要弟弟偏心公爹,隻要弟弟願意,弟弟就可以既往不咎。
弟弟不保公爹,要麼是因為弟弟嫉惡如仇眼裡容不下沙子不想做個偏心的皇帝,要麼就是他心裡對公爹存著恨。
以前華陽總是覺得,弟弟沒有必要恨公爹,是公爹的改革讓國庫充足百姓豐衣足食,這麼好的臣子,又對朝廷忠心耿耿,做皇帝的為何要恨?
可是今日,親眼目睹公爹教書之嚴厲的華陽,忽然意識到,弟弟有恨公爹的理由。
陳敬宗小時候恨公爹,但兩人有父子關系,陳敬宗明白公爹的嚴厲是望子成龍,故而長大後的陳敬宗,他隻是在禮法上對公爹不敬,而不是真的不認這個父親了。
弟弟與公爹,卻隻是君臣,師生情誼本來該是公爹的錦上添花,可又被公爹的嚴厲給變成了仇恨。
該怪弟弟因私恨而失了大義嗎?
華陽可以怪,可那是她的親弟弟,有血有肉的弟弟,所有人都要求他必須做個明君,可他除了太子,也曾是個普通的孩子,他會生氣會委屈,壓抑久了,再加上年少過於衝動……
陳家人、後人都可以指責弟弟,華陽作為姐姐,她惱弟弟的衝動,卻也能體諒弟弟必須隱忍而無法發泄的苦悶。
她更希望,這輩子她能改變公爹的教導方式,這樣對弟弟對公爹都好,一個可以開懷,一個不必被辜負,累及全族。
手心手背都是肉,弟弟注定是下一任皇帝,而本朝的江山百姓也離不了公爹。
大局面前,華陽對弟弟的感情對公爹的欽佩都不算什麼。
洶湧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華陽輕輕呼出一口氣,視線從窗外的藍天收回來,才發現陳敬宗竟然一直坐在對面,她靠著西邊的牆,他就靠著東邊的牆,一手垂在身側,一手搭在曲起來的左膝上,神色難辨地看著她。
華陽:“為何這麼看我?”
陳敬宗:“這麼看是怎麼個看法?”
華陽:“反正跟你平時的輕浮不一樣。”
陳敬宗:“或許我早變正經了,你才發現而已。”
華陽:……
她瞪了他一眼,瞅瞅桌子上的茶壺。
陳敬宗自覺地下榻,倒了一碗茶,再給她端過來。
華陽挪到榻邊,想接過茶碗,陳敬宗撥開她的手,非要喂她。
華陽喝了兩口,剩下的被陳敬宗一仰而盡,茶碗隨手放在旁邊,他坐下來,打量著她道:“看你剛剛好像不太高興,是不是發現老頭子沒你想的那麼好,不欽佩他了,連著對我的愛屋及烏也沒有了,開始後悔這門婚事?”
華陽:……
她是真的服了他:“你想的比我還多。”
陳敬宗:“畢竟你是公主,我是隨時可以被你休棄的驸馬,若隻是普通夫妻,我還用擔心你跑了?”
華陽挑眉:“什麼意思?我若是普通閨秀,你就敢隨意打罵了?”
陳敬宗:“我為何要打你,普通夫妻的意思是,就算哪天你想和離,我不放手,你就一輩子都隻能做我媳婦。”
華陽被“媳婦”二字俗到了,土裡土氣的。
“放心吧,我對父親欽佩依舊,也沒有後悔嫁到你們陳家。”
陳敬宗反而露出一種復雜的神色:“他那樣,你還覺得他好?”
華陽笑:“是太過嚴厲了,可又不是對我嚴厲,我為何要因此記恨他老人家?”
陳敬宗被她幸災樂禍的笑刺激到了,走開幾步,又轉過來,看著她道:“都說夫妻一體,我以為你看清他的真面目,會心疼一下我幼時受的苦。”然後再也不偏心老頭子!
華陽:“大郎確實挺招人疼的,你臉皮比城牆還厚,用不著誰心疼。”
陳敬宗:……
第77章
學堂。
終於下課了, 在四個孩子敬畏的目光中,陳廷鑑不緊不慢地先走了。
等他的身影看不見了,三郎最先跑到婉宜身邊:“姐姐, 咱們現在就去找四叔吧,晌午在外面吃!”
婉宜正有此意, 高興地拉起大郎的手:“走,我聽說京城街上的小吃攤子可多了,比去酒樓還有意思呢!”
大郎看著姐姐的手。
其實他很難受,他不如二郎聰明,今天又讓祖父生氣、失望了。
可姐姐的手暖暖的, 姐姐笑得那麼開心。
大郎畢竟也隻有七歲, 骨子裡也有些貪玩的, 想到馬上就可以跟著四叔出門, 四叔也不會像祖父、父親那樣看重他的功課,大郎的難過就像天上的烏雲, 被一陣風輕輕地吹遠了。
“嗯!”
四個小姐弟像終於掙脫籠子的小麻雀, 一股腦地飛來了四宜堂。
華陽與陳敬宗坐在次間的榻上, 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一邊等著廚房那邊把午飯送過來。
“公主, 大小姐她們來了, 在前院候著呢。”
朝露過來稟報道。
華陽笑了:“帶過來吧。”
朝露走後,她看向陳敬宗。
陳敬宗不高興:“是你要聽老頭子授課,我一點好處沒有, 為何最後還要我帶他們出去?”
華陽:“我也不是故意使喚你, 誰讓我問婉宜想要什麼獎勵, 她隻喜歡出門呢。”
找婉宜商量哄騙公爹授課的計劃時, 華陽都做好了賞孩子們銀子的準備, 不想婉宜做了弟弟們的主,隻要四叔陪玩。
華陽當然要滿足孩子們這簡單淳樸的心願。
陳敬宗:“不去。”
華陽皺眉:“你先前明明答應我了。”
陳敬宗:“你不把我當丈夫,不心疼我幼時在老頭子那裡受的苦與氣,我便沒了那份闲情逸致。”
華陽:“……行,我心疼你。”
陳敬宗:“強扭的瓜,毫無誠意。”
華陽咬牙,隔著琉璃窗,孩子們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走廊上。
“你到底想怎麼樣?”
陳敬宗看看窗外,再看看她,抬起手,拍了拍旁邊的榻沿。
他什麼都沒說,甚至臉上都是正經的,可他眼底跳躍著幽火,隔了丈遠的距離,也燎到了華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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