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忘了拿東西似的。
把她和那罐易拉罐一起面無表情地提溜走了。
舒棠嘀咕:“我和別人說兩句話你都要生氣。”
人魚平靜地看著她。
然後腳步一頓。
轉身朝著收銀臺走去。
人魚把她放到了收銀桌前,放回了她剛剛說話的地方。
——甚至連腳印都對整齊了。
然後平靜地低下頭。
示意她可以說了。
舒棠:“……”
舒棠看了一眼旁邊嚇得不輕的收銀員小哥,抓住了高大人魚的胳膊,試圖把“他”給拖回去。
人魚低頭看著她的手。
半晌沒動彈。
眼看著超市裡的人都偷偷看向這邊。
小哥也從被嚇暈的狀態慢慢地趴在了收銀臺上露出了八卦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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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棠左看看右看看,感覺到現在的人魚就像是一座沉默的火山。
她隻好說:“我們繼續談那件事,我和你談。”
人魚才終於收回了視線,把她給提溜走了。
他們倆坐在了休息區的角落裡,被一個自動售貨機擋著,就將外面人的視線給隔絕開來了。
舒棠把炒面拆開,和人魚一人一碗。
舒棠覺得人魚喝可樂的時候的表情很像是這瓶可樂裡加了毒藥、吃炒面的時候看上去也非常嚴肅,她在玻璃窗的倒影裡面偷看人魚的吃面時皺眉的樣子,心想:難道人魚是完全不吃素的麼?
她好奇地觀察了一會兒,發現人魚也在看玻璃窗的倒影,很平靜地注視著她。
舒棠並不是真的不懂人魚在生氣些什麼。
於是,她想了想,在玻璃窗戶上寫下了兩個名字:
祝延、舒棠。
她說:“我的名字是這樣寫的,棠就是海棠花,你見過嗎?”
“有垂絲海棠、西府海棠,都很漂亮。”
隻可惜現在海棠盛開的地方,全都已經變成了汙染區,很多人都沒有見過真正的海棠花,隻能從過去的影視作品裡面窺見海棠夜未眠的景象。
她又開始寫祝延這兩個字:“這是你的名字。”
其實所有的人都用00 2來代指人魚,舒棠一開始也沒有從病歷本找到名字,還是從後來陳生發給她的一份資料裡,偶然翻到,於是她才知道原來小玫瑰的名字叫做“祝延”。
舒棠說:“延就是綿延不絕的意思,這是個很有生命力的名字。”
舒棠突然間覺得這兩個名字很搭:海棠灼灼,綿延不絕。
舒棠一筆一畫地寫下祝延兩個字的時候在想:在“他”並不知道喜歡是什麼、愛情又是什麼,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時候,也許這時候開始一段感情,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時機。
人魚看著她認認真真寫字的側臉,不知道為何,“他”察覺到了她寫字的時候,看上去有點難過。
其實“他”比舒棠想象中要敏銳、要聰明得多。
冥冥之中,怪物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寫完了那兩個字,就開始教他發音:
“祝、延。”
“祝——延——”
人魚於是看向了玻璃窗,努力地想要發出音節,無聲地重復著兩個字。
然而舒棠並不知道,這隻怪物不斷重復的,是“舒棠”兩個字。
但是最後,隻是徒勞地發出了輕微的氣流聲。
嘶啞的嗓音仍然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周圍隻剩下了雨聲。
——小玫瑰,你對我的感情,到底是一種雛鳥情結,還是一種愛慕呢?
在你朦朦朧朧尚且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的時候,我不能確定這份感情到底是不是愛情。
至少,要等到你可以叫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天。
我們才能公平地談論愛情這件事。
玻璃窗上,祝延和舒棠兩個字很快就被雨水給打湿,重新蒙上了一層薄霧。
怪物蒼白的唇緊抿,看著旁邊的小貓。
怪物想說:
雖然“他”並不懂得那個吻是什麼含義、接下來又要怎麼做,但是她可以教“他”,“他”一定學得非常快、非常好。
就像是學習用冰箱、用電視機那樣的快。
可是那麼多的話,偏偏最後說出口,全都變成了“嘶”。
怪物於是近乎固執地看著上面留下來的水痕,想要發出“舒棠”的音,告訴她,“他”並不是一無所知的。
擁有冰冷體溫的怪物,心髒也是滾燙熾熱的,在面對她的時候,也會用盡全力地想要回應她。
但是無數次地嘗試後,世界仍然是寂靜無聲的。
怪物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舒棠回過神來,她安慰身邊的人魚:“慢慢來,小玫瑰,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
但是她身邊的怪物沉默了一會兒。
突然間低下頭,靠近了舒棠。
雨聲拍在玻璃窗上,氤氲的水汽模糊了玻璃上的字跡。
這裡是個狹窄的角落,舒棠背後就是自動售賣機,她下意識地後退,腦袋就碰到了售賣機。
既然無法發聲,這隻怪物就想要用那些個吻、用自己冰涼的體溫來回應她。
舒棠已經想到了在雜物間裡面的事情,她左顧右盼了一會兒,伸出手、捂住了臉,隻剩下了兩隻眼睛,很謹慎道:“你想幹嘛?小玫瑰,你不準亂親。”
她發現人魚的模仿能力堪稱恐怖,她不是很想明天出現在療養院的論壇裡,標題就是《小情侶超市角落狂親》
人魚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春夏之交的微微悶熱,讓他們之間無時無刻都似乎被潮湿的、氤氲的水汽纏繞著。
好一會兒,怪物直起身來。
但是看上去,非但沒有因為這次的談話被哄好,反而更加生氣了。人魚生氣的時候也是無聲的。
生氣的時候就顯得很兇。
舒棠有點惴惴地湊了過去,想要看看她。
突然間,怪物低下頭,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掌心寬大。
她好像一下子變成了一隻小貓。
一整天的低落都好像被安撫得消失不見。
緊接著,舒棠就看見了玻璃上面倒影出來的雞窩頭。
舒棠轉頭:“不許揉我的頭發。”
人魚面無表情地想:
——這也不許,那也不許。
“他”垂下了眸子,幹脆把小貓提溜了起來,站了起來,離開了超市,大步朝著禁地走去。
接下來的一路上,人魚都再也沒有和她說話。
一直到兩個人回到了巴士底獄,進了電梯。
舒棠有點惴惴地看著面無表情的人魚,小聲問:
“小玫瑰,你還在生氣麼?”
都說風水輪流轉,前兩天她生氣,把人魚甩後面不搭理“他”,今天就輪到人魚生氣了。舒棠以為人魚會冷冷地盯著她、或者幹脆把門關上把她一個人關在外面吹冷風,再不濟也會突然間消失。
然而,就在舒棠忐忑之時,人魚突然間停下了角落。
低下了頭。
漂亮的臉蛋就湊近了她、停在了她鼻尖,沒有再靠近。
呼吸是冰冷的。
周圍的聲音都仿佛消失了。
她聞到了好聞的信息素的味道,讓她怦然心動、大腦眩暈,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狹小的房間裡,被潮湿的水汽縈繞。
她鬼使神差地被蠱惑,下意識地靠近了一些,親了人魚一口。
等到她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之後,已經晚了。
因為人魚已經直起身。
發出了一聲冷笑。
不是說,這不許,那也不許的麼?
舒棠:“……”
不要著急,快說話了
第41章 潮湿的喜歡
(被雨淋湿的喜歡)
從前大概是精神力暴動的緣故, 人魚的表現是非常貼近獸類的、表達生氣的方式就是發出嘶聲、耳鰭翕張,非常簡單好懂。
但是自從人魚的情況好轉、懂得越來越多後, 這種行為就變少了。人魚很少再發出嘶聲, 似乎能夠更好地控制、表達自己的情緒了。
甚至連“冷笑”這種高級的表達都無師自通了。
就算是舒棠經常振振有詞、道理一籮筐,今天也感覺到了久違的心虛。
晚上睡覺的時候,舒棠想起來了自己的被褥還在客廳。她非常尷尬:因為她當時搬走的時候理直氣壯, 現在還灰溜溜地搬回來了。
因為心虛,舒棠在客廳等了一會兒, 特意等到人魚去洗澡、聽見了浴室裡傳來了水聲後, 這才鬼鬼祟祟地抱著被子上樓。
結果走到了一半, 聽見了一聲十分熟悉的冷笑。
緊接著路過了一條人魚,把鬼鬼祟祟的舒棠和被褥一起提溜了起來,順路回到了房間裡,塞進了床上。
舒棠有點尷尬,於是把燈關了,躺在人魚的旁邊。
舒棠想起了電視裡的夫妻鬧離婚,什麼“七年之痒”, 都是這樣同床異夢、貌合神離。但是他們倆還沒有進行到這個階段,已經體會到了七年之痒的滋味。
她發出了一聲嘆息。
翻個身又發出了一聲嘆息。
因為某種氣悶, 怪物本來打定主意今天夜裡不會搭理這隻小貓。
結果她以每分鍾十次的頻率在床上翻滾,並且看他一眼就發出一聲嘆息。
終於, 人魚忍無可忍,睜開了眼睛,把她一把拽進了懷裡。
並且用魚尾壓住。
這下子她終於翻不了身了。
人魚看了她一會兒, 垂下了眸子。
其實人魚很清楚:她在哄“他”。
每一次她憐惜、心疼這隻怪物的時候, 這隻龐然大物就變得很小很小, 小得像是她魚缸裡的小魚;
怪物很喜歡她對自己的這種“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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