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難收第1章

1

蹲在地上哭了快半個小時，我的心情才慢慢平復下來。

從最開始的難過、痛心，到後來的委屈、不甘，情緒快速跌宕起伏。

現在，我發現自己竟無比平靜。

剛才，那所有如山洪暴發的強烈情感，現在卻變成了退潮的海平面，安靜從容。

擦幹眼淚，深吸幾口氣，我走進臺球館。

顧衍剛剛帥氣地一桿清臺，旁邊的人都在為他鼓掌叫好。

看到我進來，他把桿子放在桌面，伸手招呼我。

「這麼大熱的天怎麼跑出來了？你不是最怕曬嗎？」

我盯著他的眼睛，認真道：「我剛才填好志願了。」

有那麼一瞬，我好像在他眼裏看到了心虛，也可能是我看錯了。

顧衍輕咳了一下：「是啊，今天填志願，我也填好了。」

我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你曾經答應過，如果我跟你考上同一所大學，就——」

「初初，對不起，有件事我忘記跟你說。」顧衍眼神瞟向一側，「我媽不讓我學醫，她逼著我報了南大。」

「你不是說，你的願望是當醫生嗎？」我輕聲問道。

他皺著眉頭，鬱悶不行的樣子：「你也知道，我媽一向強勢。她非說當醫生太辛苦，吃力不討好，強迫我報了南大的金融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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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不語。

原來，這就是他用來敷衍我的藉口。

顧衍，你覺得這話說出來有人信嗎？你媽媽是強勢，但她什麼時候扭得過你了？你們每次有爭執，哪次不是以她的妥協告終？

所有的質問都沒問出口。

我隻是抬頭看他，平靜問道：「所以，我們不能一起上大學了？」

「對不起，初初。」顧衍低頭哄我，「別生氣嘛，晚上哥請你吃小龍蝦。再說，我們又不是斷了聯系，一樣可以打電話打視頻嘛。」

我沒有應聲，轉身離開。

顧衍，沒有以後了，我再也不會聯系你了。

2

暑假期間，顧衍有幾次叫我出去玩，我都找藉口拒絕了。

後來，他就再沒叫過我。

不過，他朋友圈發得勤，我總是能刷到他的動態。

他徹底放飛自我，約了幾個朋友，天南海北到處玩。

前幾天還在西藏，過幾天又去了內蒙。

今天打開朋友圈，我看到他在海邊玩的照片。

他們一行有六七個人，都是我認識的，有他同學，也有他從小到大的玩伴。

有男生也有女生，他們一起拍了很多合照。

照片裏的他背對著大海，笑得很燦爛。

看看，沒有我在，他玩得多開心。

我想起來曾經跟他說過的話。

我說，高考完後想去看海。

他當時很不屑的語氣：「大海有什麼好看的。」

他不願意陪我去的態度很明顯，我就再沒提過這個話題。

原來，他不是不喜歡大海，隻是不喜歡陪我去看海而已。

「天天被她纏著，確實有點煩。」

那天，他在臺球館說的話，又一次回響在耳邊。

他說話時不耐煩的語調，仿佛一把鈍刀，一次次將我淩遲。

我從來不知道，他對我竟然如此厭煩。

厭煩到故意騙我，說他想當醫生，目標是濟大。等我報了濟大，他卻不聲不響報了南大。

他就這麼討厭我，怕我跟他上同一所大學嗎？

我不是沒臉沒皮的人，我也有自尊心。

如果早知道他厭惡我，我不會天天膩在他身邊的。

明明，我也感受過他對我的喜歡。

3

我和顧衍算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

我們兩家的別墅緊挨著，是十幾年的鄰居。

第一次見面是在幼兒園。

那時候我們家剛搬過來，因為換了新幼兒園，以前認識的小朋友都不見了，我到了幼兒園就一直哭。

是顧衍跑過來遞給我一根棒棒糖，還摸摸我的頭哄我：「這麼漂亮的小妹妹，哭起來就不好看了啊。」

後來，我就成了顧衍的小跟班。

他到哪我就跟到哪。

不僅在幼兒園，回家了也是。

發現我跟他是鄰居，我從幼兒園回來，連自家大門都不進了，直接往他家跑。

我媽很無奈。

顧媽媽卻樂開花，直說白得了個女兒。

其實，顧衍的爸媽也很驚訝，他居然能耐得下性子跟我玩。

因為，以前顧衍一向不喜歡跟小女孩玩，說小女孩太嬌氣了，動不動就哭。

「阿衍，為什麼喜歡跟初初玩呀？」顧媽媽問他。

「因為初初妹妹漂亮，像個洋娃娃一樣。」顧衍捏捏我的臉蛋，「笑起來還有酒窩，我喜歡看她笑。」

我傻乎乎地咧開嘴：「我也喜歡跟哥哥玩。」

因為爸媽寵愛，連隔壁的叔叔阿姨和哥哥也對我和善，我從小到大幾乎沒什麼煩惱，一路無憂無慮地長大。

被嬌慣的人總是格外幼稚，直到上高中了，我還覺得自己是個小孩子。

對於顧衍，我也一直把他當哥哥。

是顧衍，主動把我們的關系拉近。

他讓我意識到，我長大了，可以有少女心思了。

4

高一時，我第一次收到情書。

當時我都懵了，居然有男生喜歡我？那種男孩對女孩地喜歡？

我明明還是個寶寶耶。

帶著好玩的心思，我把情書的事告訴了顧衍。

沒想到，他當時就變了臉色。

「初初，你現在才高一，不可以早戀。」他語氣認真道。

「肯定不會呀，我又不喜歡那個男生。」我想也不想就回道。

「你是說，以後遇到喜歡的人，就會早戀？」他緊張地抓住我的胳膊。

「我也不知道呀——」

「初初，我不許你喜歡別人。」顧衍盯著我，一字一頓道。

他眼裏像是燃燒著火焰，濃烈的情緒肆意翻滾。

那一刻，我像是忽然開竅。

是我想得那樣嗎？

顧衍哥哥，他喜歡我？

因為偶像劇的荼毒，我的腦海裏立馬上演各種甜蜜劇情。

隻是把主角換成了我和他。

以後，我和顧衍如果也像偶像劇裏那樣，甜蜜地戀愛，然後結婚，好像挺不錯的樣子？

完了，越想越少兒不宜了。

我的臉開始發燙，一路燙到脖子。

「總之，你要答應我，高中三年不許早戀。」顧衍鄭重叮囑。

我沉浸在劇情的蠱惑中，點頭如蒜。

從那以後，我變得格外黏顧衍。

每天放學也不心急地回家看喜歡的動漫了，而是坐在球場邊，乖乖等顧衍打完球，然後和他一起回家。

他去網吧打遊戲，我就趴在旁邊的桌子上，邊寫作業邊等他。

年少的我不懂掩飾，滿眼的情意昭然若揭，身邊所有人都看出來，我喜歡顧衍。

我和顧衍之間的相處模式開始慢慢轉變。

以前他總叫我小孩，把我當妹妹，喜歡照顧我。

後來慢慢變為，我開始照顧他了。

他總是不耐煩吃早餐，我每天早上帶兩份早餐，和他一起上學的路上，盯著他跟我一起吃。

要變天了，我會在前一天發短信提醒他，第二天多穿衣服。

他感冒生病，我比他還緊張，把感冒藥準備妥當。

他一開始會笑話我像個「小管家婆」，後來越來越不耐煩，甚至說我像他媽一樣，喜歡對他管東管西。

我很委屈，我隻是關心他啊。

終於有一次，他對我發脾氣了。

5

高二暑假。

一天晚上，顧衍有個朋友過生日，邀請他去KTV通宵唱歌。

顧衍怕他媽媽不同意，讓我幫忙打掩護，說是去一個同學家預習高三功課，順便在他家過夜。

因為我在大人眼中一向乖巧，有我做證，顧媽媽相信了他，同意他晚上可以不回家。

可是晚上，我刷朋友圈，看到他朋友發的照片，他們竟然在KTV喝酒。

我震驚了。

顧衍以前從來沒喝過酒，他才高二，還是個學生，怎麼能喝酒呢？

更重要的是，他感冒還沒好，還有點低燒，喝酒會不會影響他身體康復？

桌子上那麼多空酒瓶，他們喝了多少呀，我開始著急。

我給顧衍打電話，他一直不接。

在房間裏急得團團轉，半個小時後，我實在不放心，去了他家，把這事告訴了顧媽媽。

那天，顧媽媽去KTV把顧衍帶了回來。

而且，她在包廂裏還痛罵了那個過生日的同學，說他把顧衍帶壞了。

顧衍覺得很丟臉。

被關了三天禁閉後，從家裏出來，他打電話把我叫出去。

在我家門口，他第一次對我發脾氣。

他大聲吼我，要我以後不要插手他的事。

「馮初初，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麼管我的事？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背後告狀的人！」

我從沒見過那麼兇的顧衍。

回家後，我哭了很久。

我想，我再也不要理顧衍了。

一個暑假，我都沒再聯系他。

高三開學，沒多久，我過生日。

顧衍買了我喜歡的水晶球送給我。

他蹲在我面前，和我保持平視，語氣可憐巴巴：「小初初，我錯了，別生氣了好不好。」

我很沒出息，立馬被他哄好。

從那以後，我和顧衍偶爾也會鬧矛盾。

但每次被他哄兩句我就消氣了。

高三下學期，我問顧衍打算考哪裡。

他說，他想當醫生，要考濟大。

「你呢？」他問。

我毫不猶豫：「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可是，我有些擔心自己考不上，畢竟濟大每年分數線挺高的。

顧衍說，他幫我補習。

這也是他另外一個讓我著迷的點。

顧衍真的很聰明。

明明在學習上我比他更用功，可成績就是比不上他。

他總是漫不經心，可每次都考很好，深受老師們的喜歡。

在顧衍的輔導和監督下，我的成績終於有了進步。

「如果，我考上了跟你同樣的大學，你能不能滿足我一個願望？」我滿眼希冀地望著他。

「我能不能拒絕？」他眼角含笑。

「不行，你要是拒絕了，我現在就沒動力學習了。」

「好，答應你。」他很無奈地樣子。

那個願望是什麼，我和他都心知肚明。

沒錯，我是打算考上濟大就向他表白。

高考分出來，和我預估的差不多，上濟大穩了。

可是填完志願，我才發現，顧衍蓄謀已久。

他想擺脫我。

6

大學開學，別的同學都是滿懷期待步入校園，隻有我喪著一張臉，心情低落到極點。

被曾經最喜歡的男生擺了一道，我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

我就這麼讓人討厭？

讓他花費這麼多心思，轉這麼一大圈，隻是為了上大學後把我甩開？

顧衍成績一向比我好，跟他考同一所大學有難度，曾經我是不抱希望的。

那時候，我的願望就是，大學後跟他在同一座城市就行了。

我不嫌麻煩，沒課的時候都可以去找他。

顧衍當然知道我的心思，可他不願意。

他欺騙我一場，就是為了讓我不跟他在同一座城市。

濟大和南大，相隔千裏。

他如願了。

我如行屍走肉般在學校裏度過了一個學期。

上課走神，下課恍惚，我從來沒認真對待過學業。

跟周圍埋頭苦學的醫學生比起來，我像個異類。

我本來就對學醫沒什麼興趣，也從沒想過要當醫生。

當初憑著對顧衍的滿腔喜歡，我才報了這個學校。

那時候整天憧憬上大學後跟他手拉手逛校園，過沒羞沒臊的戀愛生活，從來沒真正考慮過大學也是要認真學習的。

發生改變是在大一寒假。

放寒假後，我坐飛機回家。

飛機上，坐在我旁邊的一位乘客心臟病發，一度停止呼吸。

我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整個人都嚇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