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似懂非懂點頭,看著秦箏幾乎崇拜得兩眼放光。
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問題秦箏沒說,既然江水會漲潮,那就不能建固定高度的棧橋,不然漲潮時船靠岸,棧橋被水淹了等於白修。
工業棧橋和普通橋梁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工業棧橋是可以改變高度的。秦箏以前在工地上見過的棧橋都是用鋼鐵架搭成的。古代工業不發達,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備好那麼多鋼鐵架,那就隻能用木頭。
借用卯榫結構打造木架,以達到棧橋的橋臺和橋墩可隨時拆卸成想要的高度倒是不難。
秦箏試著給林昭解釋了一遍棧橋的升降原理,但顯然這個光靠說有點難理解,秦箏隻得問:“東寨負責修棧橋的是誰?”
技術指導是西寨的,但幹苦力的都是東寨的人,應該還是有個領頭的才對。
林昭道:“是王彪大哥。”
秦箏便道:“那你找機會把我同你說的轉述給他聽一遍,他若懂這其中的意思自然最好,若是不懂,我後邊同你解釋清楚了,你再轉述與他,隻不要說是我的主意就好。”
林昭點點頭,又不太好意思地道:“是我太笨了。”
秦箏摸摸她腦袋:“不是你笨,是你沒接觸過這方面的東西罷了,再說了,人各有所長,你這身功夫,旁的姑娘練個十年八年都不一定會。”
林昭笑得露出一口小虎牙:“阿箏姐姐你人真好,我哥就隻會說我笨。”
秦箏笑道:“你知道他說的是假話就行了。”
林昭心情極好地挺起胸脯,隻覺渾身都舒坦了:“那是!他狗嘴裡就沒吐出象牙來過!”
這對兄妹一定是親生的。
秦箏有些哭笑不得,道:“挖完驅蛇草就先回去吧,你兄長他們應當已經吃完飯了。”
她蹲得有些腿麻了,從灌木叢裡站起來,朝江面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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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地勢高,秦箏一眼就瞧見江流拐角處有艘烏篷船一直停在那邊,船尾有個帶著鬥笠的漁翁似在釣魚。
都知道兩堰山是個山賊窩,怎還會有漁人來這邊釣魚,秦箏隻覺怪異,問林昭:“你們山下常有人來釣魚嗎?”
林昭起身朝著秦箏的視線看去,瞧見那艘烏篷船,臉色微變,“我哥劫了水匪的貨,八成是水匪那邊有什麼動作,我去給我哥說一聲。”
第18章 亡國第十八天
她們匆匆挖了幾株驅蛇草就從灌木叢裡鑽了出去。
到淺灘處時,漢子們已經吃完飯又開工了,秦箏幫著喜鵲去收撿那些食盒,林昭則徑直朝林堯走去,低聲跟他說了幾句什麼。
林堯臉色當即嚴峻起來,扭頭同他邊上幾個漢子耳語了幾句,那幾個漢子點點頭,放下手中的活兒便走開了。
林昭折身回來,拎起地上的食盒道:“阿箏姐姐我們回去,接下來的事我哥會解決的。”
“好。”秦箏點點頭,背起竹簍同她們一道往回走。
隻要林堯他們提防著了,在兩堰山的地盤,水匪應該是掀不起什麼風浪的。
回到小院時,未時剛過。
秦箏把沉甸甸的竹簍放下來,用袖子抹了一把額前的薄汗。回來的途中路過一片竹林,她瞧著春筍怪嫩的,掰了不少放竹簍裡一起背回來,想著晚上可以做嫩筍煸肉。
院中不見人,想來盧嬸子又下地去了,主屋那邊倒是隱隱有說話聲傳來。
秦箏豎著耳朵細聽了一會兒,隱約聽見老大夫痛心疾首的聲音:“下錯了下錯了!我這步棋應該落這裡的!”
算算日子,老大夫今日的確是要過來給太子換傷口處的藥,這二人是在下棋麼?
秦箏在院子裡喊了聲:“相公,我回來了。”
抬腳進屋時果然瞧見太子和老大夫在桌前對弈。
沒有棋盤,擺在桌上的隻有一張畫著棋格的泛黃宣紙,棋子是花生和蠶豆,難為二人竟殺得難舍難分。
她笑著同老大夫打招呼:“趙大夫您也在啊。”
老大夫捋著山羊須笑呵呵道:“一時技痒,同你相公殺了幾盤,聽說你跑山上挖驅蛇草去了,費這般力氣作甚,改天我給你們拿包驅蛇蟲的藥粉過來就是。”
挖驅蛇草本來就是個幌子,秦箏打馬虎眼道:“先前沒想起來問您。”
她話音剛落,忽聽得太子清冷的一聲:“輸了。”
“哎呀呀,都是你這丫頭,害我說話分了心!”老大夫當著兩個小輩的面不好意思再悔棋:“罷了罷了,今日就不繼續了,改明兒再同小兄弟殺幾盤,這寨子裡沒幾個會下棋的,我這棋技都生疏了……”
老大夫一邊碎碎念,一邊把那張畫著棋格的宣紙折疊起來,寶貝似的揣懷裡,挎上藥箱道:“我就先回去了。”
秦箏說送他,老大夫連連擺手說不必。
老大夫走後,太子才問秦箏:“去何處挖的驅蛇草,怎去了這般久,我聽大夫說後山就有不少驅蛇草。”
他視線溫和,秦箏卻有種被盤問的錯覺,心中沒來由地一陣發虛。
“寨子裡在修棧橋,阿昭要去給他們送飯,我不認得驅蛇草,就同她一道過去了,路繞遠了些。”
她沒想過隱瞞太子自己去了寨外的事,畢竟人多眼雜的,吊籃處那幾個西寨的人瞧著又不是什麼好鳥,回頭若是跟上次在大廚房一樣,胡亂編排自己,鬧到太子跟前不好看。
她現在主動交代行程,顯得坦蕩些,屆時就算有人添油加醋,太子也不會輕信讒言。
太子聽了,卻突然問了句:“寨主也在修棧橋?”
秦箏沒料到他會這麼問,稍作遲疑,還是點了點頭。
她在路上時就有些渴了,現在被太子這般不溫不火地問話,隻覺口幹得更厲害,拎起桌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
太子在她拿起土陶杯的時候就欲出言阻止,可惜晚了,秦箏已經牛飲而盡。
秦箏喝完水就發現太子神色莫名地看著自己,還道難不成自己喝水的樣子太不雅了,她輕咳一聲:“我太渴了。”
太子輕輕“嗯”了一聲,目光落在她泛著水光的嫣紅唇瓣上,隻一眼就別開了視線。
那杯子是他先前喝過的。
他沒再問林堯和修棧橋的事,秦箏松了一口氣之餘,卻還是覺著二人間的氛圍有些怪怪的。
她主動找了個話題:“聽說四月初七是武嘉帝誕辰,青州境內的雲崗寺是武嘉帝生前修行過的地方,屆時相公想去寺裡拜拜嗎?”
“有什麼好拜的?”太子語調平淡。
秦箏詫異看他一眼,心說武嘉帝雖不是他直系祖宗,可他們祖輩好歹繼承了人家打下來的江山,這會兒亡國了,就這麼翻臉不認祖宗的嗎?
太子似看懂了她的想法,道:“眾生皆苦,神佛尚且普渡不過來,一個死人又能庇佑什麼?”
雖然他說得很有道理,但秦箏下午才聽林昭說了一耳朵武嘉帝的光輝戰績,忍不住道:“當年高祖陛下北徵戎狄,南驅巫夷,戰功無數,百姓祭拜他不一定是有所求,隻是想記住他罷了。”
太子輕笑了一聲,目光在一瞬間變得悠遠蒼涼,嗓音裡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嘲意:“世人不都罵他窮兵黩武,殺人如麻,乃隴西屠夫麼?”
怎麼越說越離譜?
秦箏覺得太子有些怪異:“怎會?大楚百姓都對高祖陛下尊崇有嘉,還在不少地方建了武帝廟供奉香火。”
太子修長的五指按在桌上,力道大得骨節隱隱泛白,嘴角卻依然掛著那抹笑,“倒真是……世事變遷了。”
難不成楚國皇室和普通百姓對武嘉帝的評價不一樣?
秦箏百思不得其解。
但太子顯然不願再多說什麼。
秦箏識趣地沒多問,收拾東西時發現木箱頂上放了筆墨紙砚,紙張粗粝還起了毛邊,一看就不是什麼好紙,在山寨裡卻算得上難得,畢竟這亂世裡能識文斷字的人少,文房四寶也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
先前屋子裡可沒有這些,秦箏好奇問了句:“這是哪來的?”
太子神色已重歸於平靜:“同寨子裡的大夫下棋,贏了他幾局後借用的。”
太子要筆墨紙砚作甚秦箏不清楚,但她自個兒心裡的小算盤卻已經打了起來。
她找機會畫一份細致的棧橋設計圖,把用卯榫結構組裝成的支架平面圖也單獨畫出來,屆時再讓林昭照著設計圖給負責修棧橋的東寨頭目解釋,對方應該就能聽懂了。
太子見秦箏兩眼放光地看著紙砚,揚眉問:“你要用?”
秦箏心說她表現得有那麼明顯麼?
不過她是萬不敢在太子跟前動筆的,萬一太子見過原身的字跡,自己寫出的字跡不一樣,可不就露餡了。
秦箏忙道:“墨寶珍貴,我就不浪費了,相公若是想題字,我倒是可以幫忙研墨。”
太子似因她這話提起幾分興致來,輕點了下頭:“研吧。”
秦箏便把筆墨紙砚都取了過來,手握著那方粗砚在砚臺裡慢慢研磨,深色的砚襯得她五指白皙如玉,柔嫩得幾乎看不清骨節。
太子鋪開一張起了毛邊的粗粝紙張,雖然條件簡陋,但這個“你寫字我研墨”的場景,凡是出現在小說電視裡,都還挺浪漫的。
不過秦箏大概是個浪漫絕緣體。
太子捏起的那根毛筆,毛尖散得雞冠似的,沾了水也黏不到一塊去,這還能寫字就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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