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箏在青州,對這場遠在千裡之外的輿論風波半點不知情。
直到林昭捧著最時興的話本出現在她跟前,一臉感動地問她:“阿箏姐姐,您為殿下做了這麼多嗎?”
秦箏一臉茫然。
林昭看出她的不解,趕緊指了指手上的話本:“這冊話本雖沒用您和殿下的名字,但據聞全是照著您和殿下的事跡寫的!”
秦箏接過狐疑瞅了兩眼,話本人物的確是參照她和楚承稷寫的,但內容就離了個大譜。
話本裡的太子不知上進,被太子妃耳提命面逼著讀兵書、史書、國策論,太子不懂禮賢下士,太子妃就親自接洽忠良之士,回去繼續苦口婆心教導太子……
話本裡把太子能從一個廢物成才,全都歸功於太子妃。
秦箏看完的第一想法是:誰胡編亂造這些想謀害她?
她趕緊問林昭:“這是哪兒賣的話本?”
林昭撓撓頭道:“城內各大書肆都有賣,比那本《西樓春月》還賣得好,都被搶光好幾輪了。”
普通話本子哪有太子太子妃的發家史吸引人,這話本子一出來,不喜歡看話本子都興致勃勃買來看,各大酒樓的說書先生們也很會緊跟時事,說起那些子虛烏有的事來,仿佛是他們親眼看到過一般。
秦箏派人把青州城內的這些話本全買光了,勒令書肆老板不許再賣,卻得知這話本在其他州府賣得也異常火熱時,秦箏委實是慌了。
趕緊寫信告知楚承稷此事。
楚承稷回信讓她不用管時,秦箏還很是費解,幾天後她才找到了答案。
那日她維護岑道溪,落了一些幕僚的臉子。
大多數人不服歸不服,被秦箏敲打一番,還是老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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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中一名姓陳的幕僚,出了名的傲氣比才氣高,對於青州大小事宜都由秦箏決斷,本就極為不滿,覺著女人家哪懂政事。
隻是宋鶴卿、林堯等文武重臣都對秦箏惟命是從,青州百姓對秦箏的呼聲也極高,他那滿腹朱程理學才無處發牢騷。
被秦箏落了臉子後,一直懷恨在心,聽了自己京都的友人說了前楚滅,乃太子妃之禍時,深覺有理,卻又不敢同其他幕僚說起此事,深感自己懷才不遇,心中憋悶索性去酒肆買醉解愁。
酒過三巡,自己姓甚名誰都忘了個幹淨,洋洋灑灑寫了一篇文章,譏諷秦箏前有婚約,後嫁太子,委實是好手段。靠美色讓太子放權與她,一個婦道人家掂弄權術視三軍性命為兒戲,再暗諷她屢屢維護岑道溪,莫不是與岑道溪有什麼首尾。
文章還沒傳出去,他單是在酒肆裡嚷嚷,鄰座的人聽見他詆毀的是秦箏,直接拍桌而起大喝一聲:“這人罵太子妃!”
一時間酒肆裡喝酒劃拳的聲音全沒了,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射向了那名幕僚。
那幕僚醉得厲害,自以為舉事皆濁,唯他一人清醒,嘲諷道:“歷來婦人當政都是亡國之相,汴京是如何易主且不提,身為女子不守婦德,為攬大權,去幾天城防修築現場,就敢邀功說是自己修築的城防,也不怕貽笑大方……”
酒肆裡不知誰暴喝一聲:“打他!”
霎時整個酒肆的人都衝過來,對著他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我呸!太子妃娘娘為青州做了這麼多事,輪得到你這小人來詆毀?”
“老子去修過城防!青州城四大城樓就是太子妃親自指導工匠們加固的!”
“俺都聽說了!太子殿下從前荒誕,娶了太子妃娘娘才痛改前非一心上進的!太子妃娘娘賢良淑德,教導殿下走正途,你個癟犢子竟敢搬弄是非!”
街頭路過的行人見酒肆裡似有人聚眾鬥毆,本來是湊過去瞧瞧熱鬧,一聽說是有人辱罵太子妃,立馬變了臉色,撸起袖子就加入了戰局。
等官府得了消息趕過去時,那幕僚已經被打得隻剩半條命。
官兵在送大獄和送醫館之間猶豫了一下,見幕僚鼻青臉腫,折了胳膊斷了腿,實在是慘不忍睹,最後還是把人給抬醫館去了。
事情一發酵,城內百姓隻知是有名幕僚竟然公然詆毀太子妃,這哪能忍,直接堵在幕僚們居住的別院門口,看到有幕僚出來就扔爛菜葉子臭雞蛋痛罵,嚇得別院裡的幕僚們一整天不敢出門。
這下所有幕僚算是看明白了,在青州這地兒,可以說太子的不是,誰敢說一句太子妃的不是,那絕對是與所有青州百姓為敵。
秦簡聽說此事後,哪怕知曉那名幕僚已經被打得半殘,躺在醫館裡動彈不得,卻還是不解恨地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長文回敬那幕僚。
用詞之刻薄,言語之犀利,通篇不見一個髒字,但句句都把人罵得狗血淋頭,在罵人的藝術上,直接把幕僚做的那篇諷刺秦箏的文章秒成了渣渣。
據說那幕僚醒來後看到秦簡命人送去的這篇文章,當場又給氣暈過去了。
岑道溪本來也打算讓那詆毀他的幕僚見識一番什麼叫讀書人罵人的,看完秦簡的文章後,直接笑眯眯收起了筆。
……
這事在秦箏這裡倒是沒掀起什麼風浪,每日需要她過目的折子都數不勝數,她哪有闲心去搭理一個嘴碎的幕僚。
知道是朝廷的計謀後,她隻覺那邊格外會惡心人。
一再拿女人做文章,是隻會這樣的伎倆了麼?
不過楚承稷想出了這麼個接招兒的法子,委實是她沒料到的。
他倒是大方,直接拿他自己的名聲給她鋪路。
秦箏想起林昭給她看的那冊話本,忍不住失笑,在回信時順帶提了一句那幕僚的事,誇他格外有先見之明。
入夏以來夜裡常有蟲鳴聲,秦箏寫好信,熄滅書案旁的燭火,隻留屋角那盞起夜照明用的紗燈,走進內室時瞧見楚承稷放在架子上的那套戎甲,忽而頓住了腳步。
昏黃晦暗的光線裡,那套甲衣掛在木架上,像是穿在它主人身上一樣。
秦箏走過去把臂甲擺正,指尖觸及冰冷甲胄的時候,心底莫名生出幾分酸澀,她突然覺得,自己是有些想他的。
算算日子,楚承稷這次離開青州,又是一月有餘。
他攻下孟郡後,又一口氣拿下了周邊不少小城,因著孟郡還無人可擔大任,怕有萬一,他一時半會兒也抽不出空回青州。
如今青州、徐州、扈州、孟郡這四城都已落入她們之手,點連成面,四城圍起來的那片版圖,全插上了楚旗。
原本天下的三分勢力,成了四分。
北有連欽侯和李信,南有他們和淮陽王。
正如李信和連欽侯一直相互撕咬一般,先前她們還不成氣候,不足以被淮陽王放在眼裡,現在成了塊肥肉,她們跟李信交戰時,也不得不防著淮陽王了。
青州的城防告一段落後,秦箏又一心想把青州的農業給提上去,為了更多的了解耕作,她還研究起了這個時代的農書,想著若是效果不錯,往後可以在其他州府也試著推行。
高築牆,廣積糧,總歸沒錯的。
在那封信寄出去後的第三天,秦箏正要去實地勘察以確認開挖暗渠的路線時,楚承稷突然回來了。
秦箏在心底估算了一下青州和孟郡的距離,驚覺他分明是收到信的當天就動身了。
第83章 亡國第八十三天(捉蟲)……
從城門口到府衙,一路上都有百姓夾道相迎。
“殿下歸來了!”
“聽說殿下此次出徵,不僅拿下了孟郡,還一舉打下了孟郡周邊數座城池!”
百姓們個個激動得紅光滿面,擠在街道兩側熱烈歡呼。
楚承稷坐在高頭大馬上,發束紫金冠,身著玄鱗甲,肩甲上的虎頭龇牙震嘯,煞氣逼人,身後跟著百來十個輕甲騎兵,威風凜凜。
軍隊抵達府衙時,秦箏早已帶著秦簡和陸家人候在大門處。
這是他攻下孟郡後首次回青州,城內這般熱烈,也有幾分慶功的意思。
為顯莊重些,她今日倒是沒穿那些素色的常服,而是一襲絳紫色的金絲白紋曇花曳地長裙,臂上挽著同色的穿花披帛,她首飾盒子裡那幾根看起來頗為俗氣的金釵此刻插在發髻間,一下子拔高了格調,隻叫人覺著貴不可言。
楚承稷一眼就瞧見了秦箏,她今日這身扮相,像朵紫曇,少了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更顯尊貴高雅。
他翻身下馬,大步流星走至府門前,秦箏墩身一禮:“恭賀殿下凱旋。”
秦簡、宋鶴卿、陸家人以及一同候在門外的謀臣們也紛紛揖拜:“恭賀殿下凱旋。”
自汴京易主後,秦簡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妹夫,不得不說,眼前這人仿佛脫胎換骨了一般,龍章鳳姿,卓爾不凡,很難叫人把他和原先那個臭名昭著的太子聯想到一起。
先前聽聞他攻下徐州,又拿下孟郡,秦簡還當是他得了能人猛將相助,此刻見了本尊,隻覺便是有朝一日他打回汴京,也不足為奇了。
“免禮。”楚承稷隻說了一聲,察覺到秦簡在看自己,衝他微微頷首示意。
秦簡心頭莫名一震,揖拜時腰身比旁人多折了一分。
眾人自發地讓出一條道來,楚承稷從秦箏身旁走過時,再自然不過地牽起了她的手。
許是趕路進城的原因,他掌心很熱,紋理比原先又粗粝了幾分,想來這些日子沒少動兵戈。
秦箏臉上微燙,大庭廣眾之下,還有那麼多謀臣看著,他也不知收斂些,她隨著他的步伐往回走,手上不動聲色用了些力道想抽出來,卻被他拽得更緊,甚至還用拇指在她細膩的手背摩挲幾下。
秦箏把臉繃得更緊了些,生怕叫人瞧出異樣來,手上也不敢再用力掙了。
始作俑者臉上倒是一派嚴正,還問起宋鶴卿近日的政務來。
走在後邊的宋鶴卿等一幹人,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瞧見前邊兩位主子交握在一起的手。
被問話後,宋鶴卿一板一眼答道:“先前暴雨引發水患,災民得以救治及時,並未造成傷亡,村落屋舍正在重建中,洪水退去後,田地損失也不算重,莊稼補苗了秋後應當有七成收成,隻是死了不少家禽牲畜,太子妃娘娘怕引發疫病,下令全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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