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承稷命人夜入扈州,通知王彪帶著城內將士從正面朝著這支軍隊包抄過來。
彼時朝廷兵馬正在龍骨山密林裡扎寨修整,畢竟林子裡斥候兵視線受阻,扈州那邊無法準確估計他們的人馬。
怕有埋伏,扈州守軍便是發現了他們的蹤跡,也不敢貿然進攻,隻要拉鋸下去,拖延時間讓扈州這邊把有朝廷軍隊攻打扈州的消息傳去青州,他們此行的目的就達到了。
這個計劃本是萬無一失,怎料軍隊扎營扎到一半,忽有斥候兵來報,“將軍!大事不好!扈州那邊派出一支騎兵朝咱們圍過來了!”
率領這支軍隊的主將當即變了臉色:“可瞧清了?當真是往這邊來的!”
斥候兵重重點頭:“千真萬確!”
主將急得在剛建好的中軍帳內來回踱步,又問:“對方有多少人馬?”
他就是怕暴露了自己這邊的兵馬人數,才繞路來扈州郊外這最大的龍骨山裡扎營。
畢竟龍骨山脈綿亙百裡,他扎營在外圍,斥候從外邊看,根本不可能估出他所帶兵馬的具體人數,再者,龍骨山的地勢也利於防守,便是最壞的打算,扈州軍打過來了,他們也能從山上撤。
斥候聽見他問話,忙道:“一千騎兵打頭陣,身後還跟著四五千餘步兵!”
主將一聽這人數,頓覺不妙,大罵:“這扈州守城的是誰,竟莽撞至此,都沒摸清我兵馬人數,就敢發兵來圍!”
他哪裡知曉,他們駐軍在龍骨山外圍,楚承稷帶去挖皇陵的那波人,正好就在龍骨山上,山上的斥候兵根據他的軍隊在林子裡扎營的範圍,就把他們的大概人數給估出來了。
上萬的人馬不敢輕易與之交鋒,幾千人哪還能讓他們在扈州眼皮子底下胡作非為,楚承稷直接拿了這支前來送人頭的官兵開涮。
半點不知大難臨頭的陳國參將們聽著主將罵扈州守將,便也跟著罵:“看守扈州的不過是一介名不轉經的草莽,隻怕兵書都沒翻過幾頁,哪裡懂攻城守城的忌諱,也是叫他瞎貓碰上死耗子了,但凡今日咱們手中若再多個幾千人馬,一舉奪下扈州不在話下!哪還輪得到他們猖獗。”
主將眼下可沒功夫聽他們拍馬屁,看著龍骨山的虞圖,很快給出了決策:“一千人馬在龍骨山外圍設伏,其餘人往山上走,多點些火把!偽造咱們駐軍於此有上萬兵馬的架勢,嚇退扈州那群草莽!”
此計的確是眼下的上上之策,然而底下幾個參將還沒來得及說話,又有一名斥候飛奔進了軍帳,“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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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得太急,軍帽都歪在了一邊,瞧著很是狼狽:“將軍,龍骨山上也有一支打著楚旗的軍隊殺過來了!”
主將方才落座,一聽到這話幾乎要驚得跳起來。
他不傻,龍骨山上也有一支楚軍,那說明他們的兵力早就被摸清楚了,難怪扈州守軍敢直接圍攻過來。
原本還能從龍骨山上撤,現在這條退路也被堵死了。
主將趕緊調整戰略:“傳我令,大軍即刻往大溪溝撤!”
繼續往林子深處鑽怕中了山上那支楚軍的埋伏,等扈州守軍圍過來還可能被前後夾擊,他們隻能先行下山。
龍骨山往下有兩條撤離的路線,扈州守軍從另一條路攻來了,還剩大溪溝沒被堵死。
一行人連營寨都來不及拔,如同喪家之犬一般逃離龍骨山。
從山上追下來的那支楚軍如餓狼一般緊咬他們不放,歇斯底裡大罵:“狗賊!爾等夜入扈州,盜我先祖皇陵,擾我先祖安寧,此仇不共戴天!”
朝廷官兵們一邊逃一邊面面相覷,他們雖在龍骨山外圍扎營了,但沒去盜皇陵啊。
挖墳這種事,得遭天譴的,何況皇陵為了防止被後世賊子盜墓,落了斷龍石後就再無可從外面開啟的門,強行入陵墓,裡面還設有機關陷阱,稍有不慎就會斃命,誰人敢去冒這樣的險,除非手上有皇陵地圖。
可普通百姓和將士哪裡懂這些門道。
朝廷那邊的佯攻扈州的計劃,為了避免走漏風聲,本也隻有軍中一些頭目才知情,底下小卒都是上邊將領指去哪兒,他們就打哪兒。
此刻被楚軍這邊中氣十足地罵著,不少朝廷官兵甚至都有些懷疑上邊讓他們在龍骨山附近扎營,是不是真要派他們去挖楚氏皇族的陵墓了。
附近村落的村民們就更不用說了,聽見楚軍的罵聲,又見朝廷官兵被楚軍從龍骨山上撵了下來的,以為他們當真是去盜皇陵的,一個個在心中暗嘆這群官兵當真是比惡鬼還可怕。
但人一多,以訛傳訛,有些話喊著就頗有出入了。
一開始楚軍圍追官兵罵的是他們挖了先祖皇陵,大抵是在將士們心目中,楚氏先祖直接同武嘉帝畫等號了,後邊將士們破口大罵的,直接變成了“狗賊掘了武嘉帝的陵墓”。
這句話簡直是個□□,瞬間在周邊百姓嘴裡傳開了。
“什麼!是武帝陛下的陵墓被這群喪盡天良的東西掘了?”
“這些個挨千刀的喲,也不怕遭天譴!”
“他們盜走了武帝陵的陪葬珠寶!”
“聽說他們還踹了武帝陛下的龍棺!老子跟他們拼了!”
……
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離譜。
武帝皇陵就在扈州,百姓們都對武嘉帝尊崇有加,此刻得知是武嘉帝的陵墓被掘了,震驚之餘,其憤怒程度不亞於自家祖墳被掘了,直接扛起鋤頭釘耙,全村出動去跟著打那群官兵。
官兵們有苦說不出,前後都有楚軍夾擊,途徑村落,還得被埋伏在村子周邊的村民們打個措手不及。
驢糞蛋、牛糞團都成了村民的武器,下冰雹一樣一股腦往官道上扔。
大晚上的,官兵們視覺受制,躲也不好躲,他們所過之處,整條道都臭氣燻天。
主將駕馬從小道奔走,臉上被埋伏在道旁林子裡的村民扔了一團稀牛糞,他抹了一把,燻得龇牙咧嘴,嘴上兩撇胡子都在抖:“混賬!”
副將連忙捧著一塊方巾上前要遞給主將,也被驢糞蛋砸了個正著,二人臉都綠了。
“誰他娘地倔武嘉帝的墓了!”副將忍不住破口大罵。
混亂之中誰還聽得見他喊話,因為他杵在官道中間當樁子,又是坐在馬背上的,一看就知道是個當官的,藏在官道兩側的村民們直接瞄準了馬背上的小將們扔牛糞驢糞。
村民對這一帶很熟悉,扔完東西就換地方,耗子似的往林子一鑽就沒了影兒,惱羞成怒的官兵們拿著兵器去密林裡找,無一不是徒勞。
後邊楚軍已經咬了上來,主將不敢在此拖延時間,心中再恨,卻也隻得下令:“加速行軍!”
幾千人帶著一身糞臭狼狽潰逃,龍骨山上那支楚軍和扈州守軍匯合後,趕鴨子似的趕著朝廷官兵往大溪溝走。
大溪溝官道狹窄,一側是斷崖,一側是石壁,幾千官兵擠在狹道裡艱難前行,都走到狹道中間地段時,山上突然往下滾落滾石,官兵們被砸得人仰馬翻。
“有埋伏!往回撤!”官兵們大喊。
在羊腸小道上行進了一半的軍隊開始往後撤,可楚軍已經堵了過來,後有亂箭,前有滾石,官兵們被逼進了絕路。
比起後方的箭雨,前方的滾石反而還有幾率活命,小卒們沒命地往前逃。
五千人馬,最終成功從羊腸小道的滾石陣裡逃出去的隻有寥寥數百人。
楚承稷和林堯勒馬於山巔看著倉惶逃離的官兵,林堯要帶人去追,被楚承稷攔下了。
這一仗打得不可謂不過癮,林堯嘿嘿一笑:“殿下,這就叫窮寇莫追了是不是?”
冷月的清輝落在楚承稷側臉上,切出完美的下颌線條,他眸色平靜如一口古井:“且讓他們回去報信,殺一殺朝廷的銳氣。”
最重要的是,讓朝廷那邊自亂陣腳,才能找到突破口。
這支官兵鬼鬼祟祟前來扈州,絕對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林堯覺得有道理,想想那群官兵一身糞臭跑回去,心中就暢快不已,同楚承稷一道駕馬往回走時,忍不住咧嘴樂道:“天下百姓都尊崇武帝陛下,不知哪個小兔崽子喊的掘了武帝陛下的墓,朝廷那幫孫子這回被整得夠嗆!”
楚承稷順著他的話說了句:“讓底下的人口風都緊些,把武帝陵一起掘了。”
他語氣平淡得仿佛隻是在說今晚月色不錯,林堯卻險些從馬背上一頭栽下去,說話時舌頭都捋不直了:“還……還真要掘武帝陛下的陵墓?”
楚承稷看向林堯:“話頭都在百姓口中傳開了,總得坐實。”
意思是這鍋,朝廷必須得背穩了。
林堯狠狠搓了幾把臉:“殿下,咱們掘哪個皇帝的陵墓都成,您要是覺著不夠,扈州這幾個皇陵全挖了,襄州也還有皇陵,咱們上襄州挖去,就別動武帝陛下的皇陵了吧……”
夜風裡楚承稷的嗓音格外清冷:“挖了所以楚氏歷代皇帝的皇陵,都不如掘武嘉帝一人的陵墓能讓天下百姓憤慨。”
這是實話,畢竟武嘉帝在大楚百姓心目中,早就神化了。
林堯苦著一張臉,還想再說什麼,楚承稷道:“令是我下的,楚氏先祖若怪罪,那也是怪孤,與林將軍無幹系。”
林堯心說這不是怕怪罪,實在是下不去手啊!
……
楚承稷離開青州的當日,董成夜裡就帶著人馬抵達青州了。
秦箏聽說他是前來投誠,想為楚承稷效力,心中雖為楚承稷高興,卻也沒敢直接把人迎進城來,召了宋鶴卿、岑道溪一幹謀臣商議如何處理此事。
宋鶴卿與董達同朝為官,知曉董達秉性,對於董達之死甚是惋惜,聽聞董達之子願來楚承稷麾下,自是大力支持。
岑道溪卻有些遲疑:“董老將軍在殿下攻下孟郡後自裁,董家小兒在此時前來投奔……不妥。”
宋鶴卿跟岑道溪政見大多時候都是合的,此番聽聞自己老友之子被猜忌,不免維護道:“董將軍當初獻降徐州,是為了保徐州百姓,非是趨炎附勢做了李家走狗,他董家家風廉正,董小將軍更是少年英才,有何不可用?”
岑道溪辯駁:“董老將軍身死,其子並未在場,若是有心人以殺父之仇引導,我怕將來會對殿下不利。”
宋鶴卿吹胡子瞪眼:“董將軍麾下的親兵副將當時都看著的,這麼多人作證,董小將軍還能不信?”
岑道溪反問:“董老將軍留下的那些人,如今是為誰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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