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在回憶這兩個人是誰。
其中一個人反應比較快,遞上了自己的名片,“周總,我是新凱建築的王元盛,這次聽說了您舅舅的事悲痛萬分,知道您在燕京很忙,這就過來幫您來招待吊唁者。”
姜津津聽懂了。
周明沣根本就不認識這幾個人。
這幾個人消息靈通,知道周明沣的舅舅去世,就趕忙過來吊唁,順便幫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瑣碎小事,畢竟喪事大多繁雜。他們肯定也猜得到周明沣是一定會過來。
要是以前,姜津津看到這種場景,未嘗不會覺得對方勢利會鑽營,可現在,她看著這兩個人大半夜還在這裡為一個陌生人的去世忙前忙後,不禁感慨萬分:大家都不容易啊!
周明沣顯然比姜津津更圓滑,他接過那人的名片,還握了個手,“多謝,辛苦你們了。”
正是盛夏天,王元盛也是油光滿面,一聽這話,一掃之前的緊張,“周總您太客氣了,您為江皇的建設才是出了力,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在兩人的帶領之下,周明沣帶著姜津津還有周衍進了一個吊唁廳。
周明沣一進去,其他的親朋好友紛紛都迎了上來。一時之間無比熱鬧。
姜津津跟周衍都很默契地想退出這個熱鬧圈,哪知道還是被眼尖的親戚們抓住了。
寒暄之後,周明沣步履沉重地走向冰棺。
一瞬間,原本熱鬧的氣氛陡然沉寂了不少。
姜津津耳旁是周明沣某一個遠房親戚的話語,“其實這也算是喜事,明沣他舅舅沒吃苦呀,今年也七十了,身體上沒病沒痛的,在我們這裡,真是享福了。”
對於很多老年人來說,在睡夢中離世,是頂頂有福氣的一件事。
人老了以後,器官也會逐漸老化,很多很多人都是飽受癌症的痛苦,人瘦得沒形了才會斷氣離開,說是活活痛死的也不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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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津津仿佛聽不到別人說話。
她看著周明沣在冰棺旁彎腰,不知道看了多久。
江皇的習俗是直到火化,香不能斷。吊唁廳裡滿是檀香味,煙霧繚繞,隔著一段距離,姜津津也看不太清楚周明沣有沒有掉淚。
或許吧。
到了他這樣的年紀,經歷過風風雨雨的他,可能也隻會在至親逝世時才會流淚了。
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的悲慟。
很安靜很安靜,仿佛沒有。
周明沣彎腰凝視著冰棺裡的舅舅,過了許久,這才直起身子,來到靈位前磕頭上香。動作緩慢卻也細致,他側過頭,看了她這邊一眼,周衍走了上去,他戴上了這邊習俗裡要戴上的白布,來到了周明沣身旁,父子倆沒有交流,周衍今年才十六歲,猛不丁的發現舅公居然真的去世了,他一邊磕頭一邊咬著牙哭。
姜津津也走了過去,她要去拿香,周明沣聲音喑啞地說:“別燙著,我給你點燃。”
說著,他拿出打火機點燃了三支香攏成一炷遞給她。
*
經過一番你推我讓,周明沣決定留下來守夜,殯儀館裡也有配套的休息室,跟賓館一樣有房間,房間裡有床也有洗手間。不過周明沣還是堅持讓周衍和姜津津去市中心劉助理安排好的酒店。周衍跟姜津津都拗不過周明沣,隻好讓司機又送他們離開。
等姜津津跟周衍回到酒店衝了涼後,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
本來還挺困的,到了這個點反而開始精神起來。
周衍穿著睡衣,敲門來到了姜津津的房間。他本來是想留在殯儀館守夜的,可周明沣不同意,今天晚上注定無法安眠,在微信通訊錄裡看了一圈,也找不到能聊天的人,他試探著來找姜津津,沒想到姜津津也睡不著。
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還是姜津津想起了周衍今天晚上都沒吃飯,便道:“要不要出去吃宵夜?”
周衍果然是周明沣的好大兒,他點了下頭後,又狀似無意的說道:“我爸今天也什麼都沒吃。”
姜津津想了想,的確。
周明沣下班後直接回了家,因為要趕飛機,他跟周衍都沒顧得上吃晚飯,飛機餐也沒吃,周衍倒還好,他不用守夜,可周明沣呢?空著肚子熬夜,怎麼想都覺得是一種酷刑。姜津津又想起他今天彎腰看向冰棺裡至親的悲慟落寞神情,頓時也就忘了“不要同情男人會變得不幸”的箴言,說道:“那我們給他帶點宵夜過去?”
“嗯。”周衍實在是別扭,明明關心爸爸,卻還是嘴硬的說,“隨便你。”
姜津津剛才洗漱的時候就發現了。到殯儀館下車時,誰都沒有想到周明沣要守夜這件事,於是他的行李箱也還是放在車上,司機送他們回酒店時,也就順便將周明沣的行李給了她。他要熬一整個晚上,不洗澡的話應該會很難受吧。想到這裡,她看向周衍,“你爸爸的行李沒帶,牙刷毛巾什麼的都在這裡,殯儀館那邊也不知道有沒有,就算有的話,也不知道他用不用得慣,要不這樣,你給他打個電話,問他要帶哪些東西?”
主要是都是很貼身很隱私的行李。
雖然她現在跟周明沣的關系吧,確實是有那麼一種說不清道不清的曖昧,可曖昧之所以是曖昧,那就是什麼都沒說好、什麼都沒說透,進一步可以發展成情侶,退一步也可以成為陌生人,真要到了她可以去翻他行李的關系,那就不叫曖昧了。
就像,周明沣要是翻她的行李,那她對他的好感度會瞬間降至負數。
周衍根本就不能get到姜津津的心思,聞言說道:“為什麼是我打電話?”
姜津津理所當然地說:“你是他兒子啊。”
周衍現在跟姜津津相處時間長了,關系也熟了,再也不是從前那個話少的冷酷繼子,時不時說出來的話能把姜津津嗆死。
這不,她話剛說完,周衍反應奇快,立馬說道:“你還是他老婆呢。”
姜津津:“……”
很好。
周衍:“老婆比兒子親。”
他可沒說錯,反正他是看出來了,在他爸心裡,老婆就是比兒子親。
姜津津:“嗯?”
第62章
周衍這個男孩有很多很有的優點。但他同時也很執拗,姜津津也知道,他說了不想做的事,那她就算磨破嘴皮子他也不一定做。還好事情也不是沒有解決辦法的,她不必為難自己,在周明沣還未淪陷之前主動捅破窗戶紙。她瞥了一眼放在地上的行李箱,這也難不倒她,就幹脆把行李箱帶過去吧!
不過給周明沣帶宵夜這事,還是要提前給他打招呼知會一聲的。
姜津津讓周衍拎著周明沣的行李箱下樓。
司機剛才將車留給她了,她便讓周衍在一樓大廳等她。她去停車場開車,在去往停車場這一段路上,寂靜無聲,不過隨處可見攝像頭,這家五星級酒店是去年才開張的,安保系統做得也很到位。她一邊往停車方向走去,一邊撥通了周明沣的號碼。
那頭很快地接通了。
可能是熬夜的緣故,周明沣的聲音有些飄忽,也有些沙啞,“還沒睡?”
手機貼著耳朵,傳來的聲音清晰得仿佛他就在她耳畔低語一般。
“嗯,也睡不著。”姜津津說,“周衍想吃宵夜,我帶他出去,反正離得也近,要不要給你們守夜的人帶點宵夜?”
現在殯儀館都是提供一條龍服務。
江皇這邊的習慣是喪事也要吃酒席。
今天姜津津還在聽周明沣的一個遠方表妹抱怨,說殯儀館的酒席太難吃了,都沒吃飽。
這個點殯儀館應該也不會提供宵夜,就算提供了可想而知味道都不會太好。
喪事一般是要辦幾天的。她聽周明沣提了一下這邊的習俗,比如周明沣的舅舅是今天去世的,那麼今天就算是第一天,等到第三天一早就要火化然後入墓園,等骨灰盒放入墓園後,這場喪事才算結束。
她這個人就是這樣,別人對她好,她也會對別人好。
仔細想想,周明沣對她一直都很不錯。從來沒有唐突過她,對她的一些舉動也很包容。
周明沣:“我去問問親戚們。”
說著,他似乎走到了另一個地方,並沒有捂住電話,於是,姜津津也就聽到了他們之間的對話,聽到了他的親戚們誇她細心誇她人好。
江皇的方言算是很接近普通話了,不過有的詞姜津津這個外地人也聽不大懂。
正在她猜測一些詞是什麼意思時,周明沣的聲音再次傳來,背景音也沒那麼嘈雜了,“他們說謝謝你,宵夜的話隨便買一點就好。也是你考慮周到,他們守夜的話的確會餓。”
“他們?”姜津津問,“你不餓嗎?你晚上都沒吃飯。”
周明沣頓了頓,語氣有些遲緩,像是自言自語,“忘了。”
姜津津呼吸一滯。
有時候她都覺得自己太過敏感了,就像是做閱讀理解一樣。
可這一句“忘了”,也讓她這個旁觀者再次體會到了他此刻的真實感受。
人在一定悲傷的時候,是會忘記吃飯,忘記睡覺的。
“周明沣……”姜津津發現自己詞窮了,正好她也走到了車旁,便道:“算了,見面再說吧。”
“嗯。”
姜津津發動車子,緩緩駛出停車場,在酒店外面接到了周衍。
江皇並不是那樣熱鬧,不過找了一圈,還是找到了夜宵攤子。跟周明沣相處也有這麼長時間了,姜津津是知道他的習慣的,這個點又是這樣的時候,恐怕他也沒有心思吃宵夜,便在老板炒粉的時候,對周衍說道:“我去便利店買點東西。”
說完她便步行去了不遠處的便利店。
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她覺得周明沣會吃的東西。
在收銀臺看到了穿書前她高考時常吃的薄荷糖,帶著一絲懷念心情,她買了兩盒薄荷糖。
現實世界跟穿書世界也差不了太多。很多東西都是一樣的。
這個牌子的薄荷糖味道很絕,幾乎沒什麼甜味,就是特別的清涼,讓人在大夏天時吃上一顆,一秒從昏昏欲睡變成精神抖擻,高考前那段時間,光是這薄荷糖她都不知道吃了多少。
買好宵夜後,姜津津就開車帶著周衍一路顛簸來到了殯儀館。
一進去吊唁廳。姜津津就從一堆人中,第一眼看到了周明沣。
其他人要麼在聊天,要麼在玩手機,隻有周明沣坐在一旁,目光所到之處是那張遺照。
姜津津跟周衍的到來,讓精神頹靡的親戚們為之一振。
其實他們也不一定是餓了,但這個時候有人帶來宵夜,也會讓人心理上感到安慰。
就如同姜津津猜測的那樣,周明沣壓根就沒碰那些宵夜。兩人從吊唁廳出來,已經是凌晨三點,原本就很安靜的場所,這會兒更是無比沉寂,月光傾灑而至,周明沣將襯衫的袖子卷到了手肘處,他靠著柱子,抬頭看向夜空,姜津津就靠著柱子的另一邊。她側過頭看了一眼周明沣,正好能看到他的側臉。
如果這裡不是殯儀館,如果不是周明沣舅舅的喪事,那麼他們現在還真有幾分在演偶像劇的意思。
一根柱子,他靠著一邊,她靠著另一邊。
姜津津從包裡拿出那一罐薄荷糖探出手遞給他。
兩人指尖觸碰到,周明沣接了過來,晃了晃糖罐,發出聲響,“什麼?”
“薄荷糖,可以提神。”姜津津說,“怕你不喝速溶咖啡。也沒見你抽煙。”
周明沣頭仰著,在他的角度看不到姜津津,可她卻在離他最近的地方,“謝謝。”
他打開糖罐,吃了一顆糖。
說是薄荷糖,但幾乎沒有甜味。
清清涼涼的,一開口便是清冽的氣息。
“話怎麼這麼少。”周明沣見姜津津半天不說話,主動開腔。
姜津津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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