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年寒冬第1章

我在沈開言破產那天背叛了他。

後來他東山再起，要我跪下給他擦鞋。

我邊擦邊數：「這一下五百，這一下一千……沈總說話算話哦。」

沈開言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你他媽窮死了？」

我想沖他笑一笑，沒想到一張口，就是一口血嘔了出來。

……

是呀，我要窮死了。

1

再次見到沈開言的時候。

我正擠在一群老年人中領免費的雞蛋。

周圍人看我的目光很奇怪，倒不像是在看人，而是在看什麼垃圾。

不過，我不在乎，隻要領了今天這 15 個雞蛋，我就可以省下 20 塊錢。

20 塊錢可以在唐唐的晚飯裡加一點肉。

我捧著這 15 個雞蛋，如獲至寶，美滋滋地轉身。

結果就看見西裝革履的沈開言以及他身旁跟著的那個漂亮男孩。

男孩親親密密地挽著沈開言的胳膊，笑著問：「你說，剛才試的那兩款戒指，哪個更適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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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一緊，下意識想躲開，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不聽使喚，後面的老奶奶還在推搡我：

「走不走啊？一個有手有腳的大男人天天來這和我們一幫老婆子搶，真是不要臉！」

老奶奶尖銳而又難聽的話，一下子吸引來了周圍人的目光，其中也包括沈開言。

他腳步頓住，淡漠地看向我，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他身旁的男孩也隨著沈開言看向我，然後很是乖巧地問他：「認識？」

沈開言靜靜地收回目光：「不認識。」

聞言，我下意識松了口氣，連忙給身後的奶奶讓開路，卻不承想，她蹣跚著腳步，走到我身後時突然大力推了我一把。

我一時不備，腳步不穩地撲倒在地上，恍惚間似乎看見沈開言下意識伸出手，卻又生生止住，而後又攥成了拳頭。

我狼狽地倒下，懷裡的雞蛋全摔了出去，落在面前男孩白色的鞋面上。

老奶奶見我如此狼狽不堪地倒在地上，如同一隻鬥勝了的公雞，低聲淬了我一口，得意揚揚地離去了。

我的膝蓋和胳膊全摔破了，疼得厲害，可是我顧不得那麼多，連忙俯身向男孩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我賠給你……」

男孩眨眨眼，沒說話。

一旁的沈開言的臉色先一步開口，冷嘲熱諷地說：「這位先生，這雙鞋是全球限量款，有錢都買不到，更別說你這一臉窮酸相的，你賠？你拿什麼賠？」

我窘迫地擰著衣擺，囁嚅道：「我，我……」

男孩皺了皺眉，看向沈開言：「其實…」

沈開言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嗤笑一聲，低眸看著我：「不如，你跪著擦幹凈怎麼樣？跪著擦幹凈，我們就不要你賠了。」

我咬著牙，抬起眼皮。

隻見沈開言冷笑著看向我，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

我用力閉了閉眼，緩緩彎下腰，然後掏出紙。

可是下一秒，沈開言又不幹了。

他一把將我從地上扯起來大力甩開，指著我的鼻子，一字一頓地說：「這麼多年沒見，你還真是賤得讓我惡心。」

留下男孩一個人一臉驚慌地看著我：「對不起，他平常不是這樣的，真的對不起，你還好嗎？」

我搖頭，沖男孩一笑：「我沒事，你走吧。」

男孩如釋重負，連忙轉身走了。

2

他們兩個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我收回目光，然後蹲下身子，用紙巾一點點擦拭著破碎在地上的雞蛋。

擦著擦著，我鼻子一熱，還來不及去捂，瞬間就有點點猩紅落在地上。

我望著地上那刺眼的紅色，不由得出了神。

我和沈開言分開的時候，鬧得很難堪。

那時候他過得很難，公司被他父親壓制得寸步難行，周圍所有的人都棄他而去。

而我也在這個時候，毫不遲疑地甩了他一個耳光，指著他的鼻子，就像他剛才罵我那樣罵他：

「同性戀，很惡心。」

「沈開言，很惡心。」

「你的一切，都讓我惡心，我和你在一起就是為了錢，為了惡心你爸，為了惡心你全家。」

這三句話足以擊碎了一個少年所有的驕傲。

他卻還是跪在地上抱著我的腰，哭著求我別離開他。

回應他的，是我更重的兩個巴掌和決絕的背影。

……

耳邊驟然響起刺耳的手機鈴聲。

我猛地回過神，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接聽。

電話那頭是鄰居驚慌失措的聲音：「小川！你妹妹被開水燙了！你快來醫院吧！」

我猛地一怔，也來不及多問什麼，用力抹了一下鼻子下的血，連忙打車沖向醫院。

3

我急匆匆地趕到醫院。

唐唐戴著厚厚的帽子，遮住了因化療而掉光頭發的腦袋，手腳都包上了紗布。

片刻後，唐唐回過神，拽拽自己並不合身的衣服，又正正自己的帽子，然後努力縮在角落裡，怕自己引來別人異樣的目光。

見我一臉焦急地跑過來，唐唐縮縮肩膀，小聲說：「哥，對不起……」

我緊張地打量了她一圈：「怎麼回事？醫生怎麼說？嚴不嚴重？」

唐唐眨眨眼睛，眼眶紅了，抽泣著說：「哥，我想給你煮個面，可是我總是這麼沒用……對不起，哥哥。」

我搖搖頭，把唐唐擁進懷裡：「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該這麼晚還不回家。」

唐唐很乖地依偎在我懷裡，安靜了一會兒，突然小聲說：「哥哥，我剛才好像看到媽媽了，他和沈叔叔一起，去了婦產科，媽媽好像要有新的寶寶了。」

我身子一僵，連忙低頭看著唐唐，然而唐唐半閉著眼睛，臉上無悲無喜，小小的一隻，緊緊靠在我懷裡。

我閉了閉眼，心裡酸酸的，然後從包裡掏出一個肉餅：「唐唐，快看，這是你最愛吃的牛肉餅。」

折騰了這麼久，唐唐早就餓壞了，她眼睛一亮，開開心心地接過去直接咬了一大口。

我摸摸她的頭：「好不好吃？」

唐唐連忙點點頭，然後看了我一眼，毫不猶豫地扯下一半分給我：「哥，我們一起吃！」

我低頭咬了一口。

牛肉餅早就涼了，一點也不好吃。

可是唐唐卻吃得很滿足。

我看著唐唐的側臉，忽然覺得很難過很難過。

4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半夜了。

我回到房間，倒在床上昏昏欲睡。

恍惚間，我仿佛看到了媽媽。

媽媽面色蒼白，顫抖著抬起手指向我，尖聲罵我：「你這個變態……」

畫面一閃，媽媽又跪在了地上，她握著我的手，卑微乞求：「小川，媽媽求你了，媽媽這前半輩子太苦了，你可憐可憐媽媽，別再和沈開言來往了，你沈叔叔知道你和沈開言……他一定會恨我的啊，他一定會和我離婚的！你是要逼死媽媽嗎？」

看到媽媽這樣，我心如刀絞，我想說，媽媽，我不是變態，你不要這麼說我……

然而，眼前的媽媽又變成了沈叔叔，他冷笑著盯著我：「你是什麼惡心東西都無所謂，但沈開言必須是天之驕子，你自己選，要麼你自己滾蛋，要麼你就拖累著沈開言。隻是，你在他身邊一天，就多拖累他一天，他最後死了也好，一無所有也罷，都是被你活活拖累的！」

奶奶撲上來，拼命抽我的耳光，然後尖銳地咒罵我：「你這個掃把星！是你克死了你爸！是你克死了他！你怎麼不去死啊！你去死啊！」

……

下一秒，我猛地睜開眼，入目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一旁的手機仿佛響了很久，卻依舊在響。

我快速揉揉眼睛，翻身拿起手機，清了清嗓子：「喂？」

「喂？小川！你怎麼才接電話？你知不知道，出大事了！」

我的後背已經被冷浸濕了，於是我坐起來，啞聲問：「怎麼了？」

「老板要辭了你！」

我猛地回神：「你說什麼？」

「我說老板要辭退你，你的位置和手頭的工作都要給趙婷婷！他給人事打電話我聽到的！小川，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我聽著老板說什麼小沈總……」

我怔住，整個人如墜冰窖，連手機都拿不穩了。

5

第二天一大早，我急匆匆地趕到公司。

結果迎面就碰上了沈開言。

他身邊跟著的不是那天那個漂亮男孩，而是一臉諂媚的趙婷婷。

老板跟在沈開言，點頭哈腰地賠著笑臉，一見我過來，臉瞬間就綠了。

我顧不得那麼多，唐唐在醫院還需要錢，我絕對不能被辭退。」

老板還沒說話，跟在老板旁邊的趙婷婷先開口了，她得意又鄙夷地看著我：「理由？你能力不行還需要什麼理由？」

我氣得太陽穴直跳，口不擇言：「是嗎？你有能力嗎？你有的是哪方面的能力？」

陳婷婷臉色一變：「你誹謗我？」

「行了！」沈開言打斷我們的對話，神色厭惡地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說，「陳小姐，既然有人誹謗你，還說這麼多廢話做什麼？報警吧。」

陳婷婷更加得意了，晃了晃手機：「沈總說得是。」

唐唐還在家裡等著我，我眼看著陳婷婷就要撥通電話，我瞬間冷靜下來，猛地沖上前，握住陳婷婷的手腕，笑著道歉：「對不起，是我亂說，對不起，請你不要報警。」

陳婷婷沒有說話，而是偷偷看了沈開言一眼。

沈開言挑眉，諷刺地笑了笑：「肆意汙蔑誹謗別人，一句道歉就想解決？未免太便宜了吧？」

陳婷婷立馬挺直了腰板：「沈老板說得有道理。」

我無奈，咬咬牙，看向沈開言：「那沈老板想怎麼解決？」

沈開言冷冷一笑，目光像淬了毒一樣，一字一頓地大聲說：「我聽聞，向先生可是同性戀啊，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向先生，你自己說呢？」

這句話如同平地驚雷一般原地炸開。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向我的目光也帶著些許鄙視和厭惡，甚至還有人竊竊私語。

「看不出來啊……」

「同性戀啊……真惡心。」

「惡心死了。」

我死死咬著唇，拼命抑制住想要發抖的身體，倔強地盯著沈開言。

沈開言視若不見，移開視線，指向人群：「剛才是你說的惡心？」

被指到的人一驚，連忙說：「我不是……」

「說得好！」沈開言打斷他的話，鼓鼓掌，心情大好地說，「說得好，說得對，我也覺得惡心。」

說罷，他轉頭看向我，冷漠地掀了掀唇：「尤其是你，向雲川，惡心至極，像你這麼惡心的人，怎麼不去死呢？你就該死啊！」

他眼裡的恨意迸發出來，幾乎要殺死我。

我隻覺得無比難堪，抖著嘴唇想辯解：「我……我……」

「我」了半天，我發現我說不出一個字。

沈開言原本靜靜地看著我，見我終究沉默，他臉色猛地沉下來，轉過身朝外走，邊走邊說：「向雲川，你的媽媽，也就是我親愛的繼母，你知道她為什麼拋下你不管不問嗎？因為她也覺得你惡心，這是她親口和我說的，她說你就是一個變態，讓我離你遠一點。」

走到門口，他回頭輕飄飄地看了一眼趙婷婷：「趙小姐，在等什麼？還不報警？」

趙婷婷回過神，匆忙點頭：「好，好！」

然後趙婷婷惡心地看了我一眼，輕蔑地說：「還說別人，自己又是個什麼東西，惡心。」

罵我惡心的聲音此起彼伏。

我難堪地低下頭，仿佛又回到了被媽媽發現我和沈開言在一起的那個夏天。

那時候，他們也是那麼形容我的。

唯一不同的是，當時的沈開言豁出一切，拼命地擋在我身前，像一隻被激怒的野獸，歇斯底裡地護著我。

而現在，他輕飄飄地看著我，隻覺得不解恨。

是呀，他恨我。

6

在沈開言的壓迫下，我到底被辭退了。

我拖著疲憊回到家裡，一推開門，撲面而來的是一陣飯菜的香氣。

我猛地睜開眼。

隻見唐唐圍著小小的圍裙，站在小凳子上，費力地攪拌著鍋裡的湯。

唐唐今年 12 歲了，可是因為常年吃藥，她的身高甚至還沒有七八歲的孩子高。

此刻，她因為個子矮夠不到灶臺，不得不踩著凳子，所以一舉一動都很吃力。

我看著這一幕，鼻子一酸：「唐唐。」

唐唐轉過頭，連忙放下勺子朝我撲過來，大眼睛忽閃忽閃：「哥哥，你回來了？快來吃飯呀！」

我知道她被疾病折磨得很痛，可是面對我，她總是笑臉相迎。

我忍不住哭出聲，猛地擁住她：「唐唐，你不用做飯的，以後這些哥哥來做。」

唐唐還是微微笑著，輕輕拍著我的背：「好了，好了，哥哥快吃飯吧。」

唐唐的手藝還不錯。

我扒著飯，不由得抬頭，卻看見唐唐死死皺著眉，連筷子都拿不穩了。

我知道她很痛，但是見我抬頭，她連忙變作笑臉，生怕被我看出一絲異樣：「哥哥，好不好吃？」

我用碗擋住臉，忍著眼淚，拼命點頭。

我想，我真的不能丟了工作，我還要給唐唐治病。

唐唐是這個世界上最乖巧最聽話最好的孩子，她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7

第二天，我給唐唐做好早飯，然後打車去了沈氏集團。

沈氏集團所在的辦公樓是這座城市裡最高的建築。

上一次來這裡，還是被沈叔叔指著鼻子罵的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