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遲到時,看到城門前懸著燈,許多人穿行而過,不免安心了些。
她從那獨眼的話裡想到了些什麼,隻是暫時還未坐實,也隻能當做什麼也沒有。
護衛牽著馬過來,她棄了車,坐到馬上,隨著人流出了城門,在僻靜的城牆下與商隊一同等待著。
夜色一點一點降臨。
一名護衛來報,對方用木欄車運著牲畜幼崽過來了。
棲遲叮囑一句:“快辦,記住,無論如何,一定先將牲畜運回去。”
護衛去傳了話,商隊的人馬上趕了過去,雙方在夜色裡交易。
棲遲沒再見到那個獨眼,料想他本人沒敢來。
正等著,忽而看見曹玉林自城中打馬過來,一到跟前就對她說:“嫂嫂快走!”
她一驚:“怎麼?”
“有人馬過來了,不知是什麼來路,但有兵器。”
遠處,已經傳來馬蹄聲。
好好的城門處,忽然衝來一群持刀的人馬,瞬間驚叫聲四起,到處都是逃竄的人。
事出突然,無暇多想。
棲遲立即策馬而出,順帶看了一眼商隊,牛羊牲畜已被趕去前方,有一部分人還落在後面。
曹玉林打馬跟上她,想為她擋一下周圍,但前方又衝出了一群人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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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從城門湧出來的人皆被包圍了。
※
伏廷走入書房,解了刀後,先算了一下日子。
今日離她離開已有一個多月了。
這一個多月,他大半住在營中,也是今日需要議事才返回。
他在盆中洗了下雙手,正準備更衣,羅小義忽然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三哥,邊境送來了消息。”
伏廷這才看見他手上拿著的奏報,在袖上蹭一下手,伸出去:“拿來。”
羅小義送上。
他翻開看了看,問:“什麼人做的?”
“不知道,很古怪。”羅小義道。
是斥候送來的消息,一群人劫持了一群平民百姓,其中有他們北地的商隊,做得很隱秘,是半夜動的手。
若非伏廷早派人盯著,可能還不會發覺。
伏廷又看一眼。
商隊,北地的商隊目前隻有一支。
就算消息快馬送到,也至少發生好幾日了。
他問:“這地方準確?”
“是,在境外,出事的地方叫古葉城,那一帶就那幾個小城。”
外面忽而傳出兩聲急促的腳步響。
伏廷轉頭,看見李砚匆忙跑了進來。
“小義叔方才說古葉城出事了?”
羅小義見他一臉驚慌,莫名其妙:“你怎麼了這是?”
李砚伸出手,手心裡是一封信,他白著臉說:“剛收到姑姑送回的信,她說……”
伏廷已經大步過去,拿了過來。
信是秋霜去鋪中取來的,西域快馬送回,沒有半點耽擱。李砚記得姑父的吩咐,拿到後就送了過來,本意是來替姑姑報平安,不想卻聽到這個消息。
姑姑在信中就說,她眼下就在古葉城。
伏廷看完了信,眉眼一凜。
李棲遲,居然跑去那裡了!
他二話不說就出了門。
羅小義反應過來,連忙去追,眼前哪裡還有他的蹤影。
作者有話要說:搞事搞事~出來必須要搞點事情才行~
下章可以見面了,不見面我好憂愁~這是一個親媽的自我修養~
第五十四章
風刮著, 卷著飛沙, 拍打在拱形的窗戶上,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響。
半明半暗的屋子裡, 關了一群人,全都擠在牆角。
棲遲坐在靠門的角落裡,聽著外面的腳步聲。
她被關在這地方已有好幾日。
曹玉林就在她身旁, 正貼身於窗下,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
過了許久, 才聽到隱約幾句交談聲,並不分明,她卻聽出來了, 轉頭過來小聲說:“是突厥語。”
棲遲環住膝,擰了眉,心說果然。
她當時聽了那獨眼的話時便猜到了一些, 這一帶夾在北地和突厥中間, 他說他誰也得罪不起。
那能讓他得罪北地商隊的,也就隻有突厥了。
她們來此數日也不曾有事, 一旦商隊要走對方便現身了,可見那獨眼說的沒錯, 他們就是要留下商隊的貨。
她低聲說:“也許是突厥軍。”
曹玉林道:“我也懷疑, 隻是見他們用的不是突厥軍中慣用的彎刀, 也未著甲胄,因而未下論斷。”
棲遲說:“單看他們如此人多勢眾,就絕非常人。”
當夜太黑沒能看清, 但四處都是人馬,都能將城門都團團圍住,豈是普通的突厥人能做到的。
曹玉林有經驗,低語一句:“若真如此,便事態麻煩了。”
棲遲被圍住時頭上的帷帽就已遺落,如今束著的發髻已亂,臉上也沾了塵灰。
她朝屋內掃視一圈。
那群人沒把他們當人看待,不論男女肆意就關在一起。
她沒與旁人擠在一起,身邊除了曹玉林,還有她商隊裡的不少人,以及幾個抵擋時受了傷的護衛。
商隊已被這突發的事情拆散,當時有部分人趕著牲畜幼崽及早上了路,也不知有沒有能夠逃脫。
剩餘的護衛也不知所蹤,或許是被關在了別處,是那樣的話倒還算好的了。
這間屋子也並不是什麼住人的地方,連著茅房,連日下來,一群人吃喝睡都在一處,充斥著一股難言的氣味。
她聞了覺得很不舒服,胸口隱隱不適,幾欲作嘔,一隻手按住胸口。
曹玉林見到,往她身前擋了擋。
想她如此嬌貴的貴族女子,應該半點不曾受過這樣的苦,如今卻被困在這種地方,不免自責:“是我沒保護好嫂嫂。”
棲遲小聲說:“與你無關,真是軍隊來了,僅憑我們這些人是跑不掉的。”
曹玉林還擔心她會害怕,不想她倒還鎮定地寬慰起自己來,低語一句:“放心嫂嫂,三哥向來關心邊境動向,一旦得知消息,必定會來救你。”
棲遲一直刻意地沒去多想,被她勾動,就難以遏制地想起了伏廷。
上一次被突厥女擄走時她還問過他,若有一日她出事,他會不會來救她。
沒想到真有了這一日。
他會來麼?
她想他那樣一個有擔當的男人,自己的妻子出事應當會來的,可似乎,又不夠確定。
他現在可還對她有氣?
忽然想起,他們已有一個多月未見了。
“恐怕很難,”她垂眼,捏住衣擺:“外面那些人若是刻意隱瞞,可能還無人知道我們被困在這裡。”
說到此處,她捏衣擺的手指愈發用了力。
她還有許多事沒完成,絕對不能被困在這裡。
更不能死在這裡。
“不行,”她低低地,仿若自言自語:“一定要逃出去才行。”
曹玉林聞言,將藏在袖中的匕首捏在了手裡:“嫂嫂說得對。”
外面傳出一連串的腳步聲,二人立即收斂,沒了聲音。
棲遲沉默著等待那群人過去,又看了看屋中被困的人。
天南海北的人都有,有許多是中原人。
她看過去時,也有人朝著她這裡看,她看著他們,發現那些也不過就是尋常出來討生活的平民和商人罷了。
這群突厥人,竟連普通百姓也不放過。
※
莽莽荒原,塵沙飛揚。
大隊人馬迅疾馳騁而過,如風過境,除去轟隆如雷的馬蹄響外,再無其他動靜。
直至日暮,一馬勒停。
後方眾人齊整停下。
伏廷當先坐在馬上,極目遠眺。
一條湍急河流橫擋在眼前,河對岸就是一條直通邊境外的近道。
他對北地地形了如指掌,這一條是最近的路。
羅小義打馬在旁,喘了兩口氣,又抹了把臉上的汗:“三哥,我們日夜未停,已是最快的速度了,應當是趕得及的。”
這麼說是怕他太擔心嫂嫂了。
“何況還有阿嬋在。”他又說一句。
曹玉林身手不亞於他,若非離了軍中,軍銜也不會比他低的,羅小義雖也著急,但歷來是相信她的本事的。
伏廷沒說話,隻兩眼凝視前方。
很快,一名斥候快馬加鞭地自遠處馳來,近前後顧不得下馬,一抱拳便開了口:“稟大都護,古葉城外有突厥戰馬行過痕跡,但未見突厥軍。”
伏廷聽到突厥二字,手已按上腰後的刀,問:“古葉城有何動靜?”
“暫無其他動靜,看似一切如常。”
看似一切如常。
有突厥行軍痕跡卻不見突厥軍,古葉城出了這樣的事卻一切如常。
伏廷迅速做了判斷,當即下令:“所有人卸下戰甲,隻著便服,不可泄露安北都護府將士身份。”
所有人領命,下馬整裝。
羅小義也躍下了馬,手上毫不遲疑地照辦,口中卻詫異地問了句:“三哥這是為何?”
“此事與突厥脫不了幹系,”他說:“古葉城也許已被突厥控制了。”
出了這種事,古葉城卻無人問津,隻有這一個可能。
如果是突厥軍所為,劫持了北地的商隊,最終還是為了對付北地。
如今他們隱於暗處,他不能暴露在明。
眾人迅速變換著裝,軟甲內著,外罩便服,所有兵器藏於馬腹之下。
羅小義翻上馬背,看了眼那河水:“可要等水流緩些再過去?”
“馬上走!”伏廷手中馬韁一振,一馬當先,破河而過。
後方兵馬立時跟上,馬蹄奔踏,震裂長河,直奔出境。
※
棲遲一直沒怎麼吃,也沒怎麼睡。
在這種環境下,她隻能盡量閉目休息,讓自己保持清醒。
屋中,有不知何處而來的胡民被困久了,在人群裡低低地跪地祈禱,念著聽不懂的禱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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