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妞,你是不是還怨娘當初犯糊塗了?”娘哭道。
“往哪兒搬?二哥養你和你男人,你老實給我住著。”二哥道。
福兒一直笑眯眯的,這會兒繼續笑眯眯道:“肯定要搬,我是嫁出去了,不是招他入贅。爹娘大哥二哥,還有爺,你們就算舍不得我,也要顧及我男人的面子啊。
“而且再過幾個月我就要生了,我不能帶著娃,還帶著男人住娘家,那算什麼?會被人戳脊梁骨的。等過完年,我就在村裡或者附近找個地方起房子,到時離家這麼近,跟搬沒搬走也沒區別。”
這些道理大家都明白,於是也說不出讓她扎根住娘家的話。
王大柱站了起來。
“福兒說得對,那爺就不留你在娘家一直住。你來,爺跟你把這一路上的花銷盤盤,剩下的銀子還給你,等翻過年,你起了房子後,就搬出去。”
“爺,那些銀子本就是給你,給家裡的,你別還我。”福兒忙道。
“你跟爺來,這麼一大家子人,你還是個女孩,家裡用不上你個女兒家給娘家銀子,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你奶說的,要算清楚。”
福兒聽得出爺專門說給她奶聽的,隧有些無奈道:“那爺也不用跟我盤賬,盤什麼帳啊。”
王大柱不由分說,進了裡屋,不多時提這個小袋子出來了。
“剩下的都在這了,你提走。”
雖然沒有打開,但隔著袋子能看出裡面銀錠子的模樣,還不止一錠,有大有小,大的應該是十兩的?小的是五兩的?
嘖嘖,這裡頭到底裝了多少銀子啊?
如果讓他們知道,裡面還有金子,估計更要咋舌了。
不過沒人敢吱聲,隻有那個別人瞅了瞅牛大花,心想這算不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估計要心疼死,以為是個吃白飯的,沒想到推了個財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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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兒將袋子拿過來,伸手在裡面摸了個銀錠出來,放在桌子上。
“這個當我們最近在家吃飯的伙食花銷。”
“你在家裡吃飯,還要給家裡錢?”王鐵栓不贊同道。
“福兒,你收回去……”
福兒笑著道:“爺,說好的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呢?”
“你啊你!”
王大柱指著她不知道說什麼,隻能無力地揮揮手,這事就算這麼定了。
不過這事並沒有這麼完,王大柱看了看眾人道:“人多了,心思就多,家不好當,不過規矩是規矩,都按照規矩辦事,家裡才不容易鬧矛盾。”
說著,他看向牛大花:“以後除了逢年過年,跟老二說沒事別回來吃飯了。”
這是把王鐵根沒事就回來蹭飯吃的最後一條路也給堵了。
第54章
福兒先走了,其他人從正房魚貫而出。
回到東廂後,牛蓉兒對王興齊說:“你說奶會不會心疼?這下把小姑子得罪了,把二叔回來拿吃拿喝的路也堵死了,指不定這次連二叔也要得罪?你說三妹從哪兒弄來那麼多銀子,難道三妹夫還真是個富家子弟?家裡遭了難,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牛蓉兒一說話,王興齊就知她在想什麼。
遂瞥了她一眼,警告道:“你少給我在福兒身上打主意,我跟你說你要是惹了她,一家子都饒不了你。”
牛蓉兒不禁縮了縮脖子,她今天算看出來,這家裡最不能惹的就是這個剛回來的小姑子。
奶不過說了一句話,一家子都跳出來護著小姑子,把奶訓得那叫一個狗血淋頭。
從關系上來算,牛大花還算是牛蓉兒沾著親的姑奶,不是牛大花,她也嫁不了王興齊。牛蓉兒也是嫁過來後,才知道姑奶在王家其實不當家。
就因為她和姑奶這層關系,連帶她都得在這家裡小心做人,丈夫管她特別嚴,不然今天也不至於牛大花被訓成那樣,牛蓉兒都不敢出來說話。
可偏偏牛蓉兒就吃王興齊這一套,要知道當初想嫁給王興齊的姑娘那麼多,就因為她沾了層親戚關系搶了先。
男人平時話不多,但板著臉訓人的時候,特別男人。
牛蓉兒被一訓就軟了,細聲細氣道:“齊哥,你放心,我肯定不惹小姑。”
隔壁屋裡,也在進行類似的對話。
不過孫荷兒素來比牛蓉兒老實,也比她會做人,所以兩口子隻是隨意說了幾句。王興學讓孫荷兒盯著些大嫂,別讓大嫂嘴巴不住門,把家裡的事往外說,給福兒兩口子找麻煩。
福兒跟衛傅回了屋。
兩人上了炕睡下。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所以當初我就說咱們要自己起房子,搬出去住。就算我爺我爹我娘我哥哥弟弟都對我好,但我爺有我奶,我哥他們還有嫂子,遠香近臭,住幾天行,住久了就會生事。”
兩人躺在那兒,燈已經熄了。
福兒絮絮叨叨說著自己家,又從小家扯到當初皇後娘娘管著的後宮,其實道理都有一樣,人多了,心思就各異。
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利益,因為家小家貧,利益衝突不過是三瓜倆棗,即使鬧到最大,頂多是打一場。
可宮裡的利益太大,若是再牽扯上前朝,那利益就更大了,才會有你算計我,我算計你,拉幫結派,黨同伐異。
自打被圈禁以來,尤其是流放這一路,到來到王家。
日子雖然不長,但給衛傅的感悟特別深,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似乎從這一刻起他才開始認識這個世界。
而以前他所看到的聽到的一切,都是虛的,是有人故意做出的花團錦簇,他的腳從沒有踩實,他被人捧上了天,這一刻才回到實地上。
“你竟然還會因小以明大,借家可喻邦,也算是難得。”
福兒聽出他聲音裡的輕笑,轉過臉來道:“你別跟我拽文,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這句話出自哪本書,但我爺從小就跟我說了,咱不懂的,咱就多看,不懂裝懂,傻聰明,不懂裝懂還喜歡瞎嚷嚷,那是蠢。不懂就閉上嘴多看看,看多了,自然就懂了。”
衛傅格外感嘆:“你說得有道理。”
兩人幾乎臉挨著臉,被窩裡也熱,下面燒著炕,被窩裡還有個火爐子。
以前福兒自己睡,腳總是不熱,現在倒省事了。她把腳往他腿窩裡鑽,鑽到一個舒服的姿勢,終於不動了。
躺了會兒,她已是睡意朦朧。
“我都一直忘了問你,你跟我回家來後,有沒有覺得委屈啊?”
畢竟以前是太子,現在沒有錦衣玉食,隻能穿著土布的大棉袄大棉褲,還要幫著殺豬。
可話問完,她就沒撐住睡著了。
衛傅接著外面的雪光,看看她睡態嬌憨的臉蛋,又摸了摸她微微凸起的小腹,小聲說了一句。
“沒有。”
他覺得挺好,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麼清楚地認識自己。
是褪去了太子的光環,去認識那個隻叫衛傅的人。
.
鄉下人睡得早,早上起得也早。
不起也不行,外面天才剛亮,頂著大紅雞冠子的公雞已經跳到院牆上,用雞鳴聲喚醒沉睡了的人們。
昨兒殺了年豬,沒顧上起油鍋,今天就是起炸鍋了。
於是福兒又跟著吃歡了,趙秀芬在那兒炸,她跟在旁邊吃。現炸現吃,吃得小嘴油油的,她還讓娘把豬肉切條腌了拌上粉子,炸了給她吃。
出鍋時撒上些細鹽,和她不知從哪兒弄來的佐料,香得那叫一個,毛丫和毛蛋都圍著她轉,一口一個小姑姑。
小孩有好吃的就勤快,衛琦就躺在炕上,看著福兒捧著一碗好像是炸肉的東西,用炸肉條指揮著那兩個小崽子跑進跑出忙活。
這個掃掃地,那個搬個凳子,用這麼小的小崽子,她就不虧心?
衛琦打從知道當初他以為是個小太監,實則是個小宮女後,他就意識到這小宮女是個狡猾的。
尤其事後他還被母妃訓了,說那小太監讓你打三皇子你就打?得罪人的事讓你幹,你傻不傻?她怎麼沒讓太子上去打呢?
現在母妃丟下他走了,這小宮女成了他嫂子,還是他的救命恩人。
“你別望,你要趕緊好,你一天不好,這些好吃的你都沒份。”
衛琦偏過頭,不去看她。
他現在除了能動動頭和手,其他地方都動不了。
“你要是實在饞,一會兒我給你把粥裡放點肉煮了。真可憐,瞧孩子饞的。”福兒對衛傅道。
衛傅看了她一眼,又瞄了瞄炕上的老五。
“她其實也是為了你好,你現在確實不能吃這些。”
說話的同時,福兒往他嘴裡塞了根肉條,衛傅秉持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自覺,當即顧不上衛琦了。
福兒感覺吃飽了,把碗塞給衛傅,上灶房去了。
鄉下的土灶一般都是呈三角狀,一主一副兩個灶眼,中間夾著一個小灶眼。這個灶眼平時用來燒熱水,可以保證一直有熱水用。
當然也可以用來煮粥。
福兒掀開粗瓷沙罐上的蓋子,看了看裡面的粥。
趙秀芬道:“早就煮好了,黏稠得很。”
福兒滿意地點點頭,去庫房裡割了一小條瘦肉出來。
她娘又道:“你幹啥?是要給他炒個肉吃?你不是說他現在不能吃大油大葷?”
“我給粥裡放點肉,免得光吃白粥,人哪受得住?”
趙秀芬道:“再沒聽說煮粥裡頭還要放肉的,你別瞎弄,到時再吃不了,糟蹋了這麼好的米粥。”
倒不是她舍不得那點子肉,就是沒聽說過這種吃法。
“我沒瞎弄,宮裡那些娘娘們吃粥都是這麼吃的。”福兒道。
其實並不是,宮裡的粥大多都是甜粥,總要配些紅棗蓮子百合什麼的煮。鹹口粥是師傅弄出來的,因為福兒不喜歡吃甜口的,偶爾若是吃粥的話,師傅就弄成鹹口粥的。
一提起師傅,福兒又想師傅了,不免黯然。
趙秀芬見女兒突然不說話了,心裡在想這丫頭莫是生氣自己說她瞎弄?正忐忑著,就聽見福兒揚聲叫‘毛丫’。
很快,毛丫和毛蛋兩個小的顛顛跑來了,來了後還親熱地叫了聲姑。
小孩子就是好哄,給點好吃的,才兩天,這姑都比爹娘還親。
“去給姑掰點菜葉子去,再弄兩根小蔥。”
菜葉子也就是白崧葉子,王家什麼都不多,白崧最多。
也不光他一家這樣,而是關外家家戶戶都這樣,一到天冷,想吃菜就隻有白崧蘿卜之類的能吃了,再來就是腌的酸菜。
至於小蔥,家家戶戶都用破盆子種著幾盆,扔在屋裡。屋裡暖和,也不怕凍死,現吃現掐。
“你指揮他倆做甚,他倆這樣小,能幹事?”趙秀芬道。
“怎麼就不能幹事了?小時候大姐二姐,大哥二哥,還有我跟多壽,不都是不大點就幫著幹活?現在是能幹活的手多了,娘你才覺得他們不能幹活,你忙你的去,別管。”
母女倆在這打嘴官司,倆小的已經把東西弄來了。
菜葉子撕得七零八碎的,但還記得姑的交代,隻要葉子不要菜幫,小蔥倒是挺完整。
福兒接過來,誇兩人道:“等著啊,等會兒姑給你們做好吃的。”
“姑,做啥好吃的?”毛蛋流著鼻涕道。
“你等會就知道了。”
福兒把菜葉和小蔥拿去洗了,拿到案板上和剛才的瘦肉一樣剁碎,剁完了拿去灶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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