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孟河。
不光有他,還有幾個兵卒抬著一個上面蒙著白布的簡易擔架。
“永淳二妣吉確實不是死於自戕,而是為人所害。”
彭德鐸見這一連串事情接連發生,先是衛傅獨斷專行認為有奸細,又假仁假義託了別人去查,說什麼自己要避嫌。
這邊話音剛落,那邊孟河就來了,總讓人感覺有一種做戲之感。
似乎知道彭德鐸想法,孟河虛拱了拱手道:“事情發生後,衛大人就察覺有異,各位應該知曉,這兩日我們在暗中排查奸細,衛大人遂託了本官暗中查探,而他則留在外面主持大局。本官尋此事思若真是奸細所為,二妣吉必然不會死於自戕,於是便先一步帶人去查看了屍首……”
簡單地描述了下大致情況,孟河又道:“當然,光憑我一人片面之詞,諸位可能不信,但屍體不會說謊。”
說著,他對置放於擔架上被蒙著白布的屍身,說了一句冒犯了,便親手去揭開了白布。
其下的人,正是永淳。
永淳還保持著臨死之前的模樣,雙目圓瞠,面孔扭曲,似乎死得十分痛苦。
福兒下意識轉過頭。
可下一刻,她又看了過去。
她想認真看看,這個無辜的女子到底怎麼被人害死的。
“從表面上看,似乎是這位二妣吉對大妣吉下毒,之後畏罪自殺,於毡包中吊死了自己,可你們看看她的頸部……”
“本官不才,未進吏部之前,曾在刑部待過,對於各種案件及死者死因的卷宗,看過太多太多。缢死和被人勒死之後又掛上去的痕跡,是不一樣的……
“……缢死傷痕不會鎖閉,且斜行向上,有提空現象,而被勒死,傷痕通常會出現鎖閉,且無提空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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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白話點來講,自缢是前頸部受力,導致人窒息而死,所以後頸部不會出現勒痕。而人為勒死的,作案者為了把人勒死,必然要用力,這樣繩索就會在死者後頸部出現閉合型的淤痕。
“且最重要的,你們看她頸部,她的頸骨並無斷裂。自缢而亡的人,整個人懸空掛在繩索上,隻有頸部受力,怎可能頸骨不斷裂?”
所以,永淳是被人謀害的。
一個被人謀害的人,怎可能是下毒後畏罪自殺?
沙哈裡部和科萊粟部的人,久居草原之上,雖因和大燕關系密切,知道不少關內的事情。
他們知道中原任有各種神乎其神的斷案手法,但這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且有理有據,不容人辯駁。
彭德鐸郡王似乎還有些不信,示意他帶來的蒙古大夫上前去查看。
蒙古大夫上前摸了摸屍身的脖頸,果然沒有斷裂。
這時,衛傅說話了。
“大燕和漠南各部一向關系親近,可值此重要之際,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還望兩位郡王能和大燕一心,勿要中了離間之計。”
彭德鐸郡王汗顏道:“衛大人見諒,本王也是一時氣急……”
“親人之死,痛如挖心,本官能理解,隻怪這背後離間之人用計之深,殺人誅心,不過當下還是先找出背後兇手,平息此事才對。”
衛傅肅色道:“兩位郡王,本官有一計,若能依照施行,說不定能找出背後真正兇手,以及潛藏在營地裡的奸細,還望兩位郡王能夠配合。”
因為大燕這幾個官員的從中勸和,兩部才避免兵刃相見,才解開這一場誤會。
彭德鐸有彌補心態,薩克圖心存感激,自然沒有不同意的。
之後彭德鐸郡王假裝與沙哈裡部沒談攏,和薩克圖在帳裡打了起來。
帳外,雙方人馬也開始交戰。
大燕的一眾官員紛紛落荒而逃,走遠了才又是露出又是感嘆又是扼腕的神色。
看樣子這是談崩了!
兩部混戰,闲雜人等自然不敢靠近,巴不得躲遠點,免得受池魚之殃。
可混亂中卻有人靠近窺視,還有人悄悄離開了營地,而衛傅這邊派出的人,則跟著順藤摸瓜,抓了不少人。
事情開始得快,結束得也很快。
等到傍晚時,營地裡有異常的人已經抓了七七八八,也審了個大概出來。
這裡頭不光有衛拉特部暗藏的奸細,竟還抓到幾個羅剎人的釘子。
這些奸細潛藏之深,讓人瞠目結舌,竟都是跟著二部而來的,格拉圖汗部有,哲布圖克圖汗部也有。
且是埋藏多時,連他們本部與之相熟的人,都不信對方是奸細。
顯然埋藏的不是一年兩年。
這次竟全動用了!
而為何會盯上永淳,其實也不難理解。
這次衛傅是會盟主使,與之來往叢密的人,自然暗中被所有人關注。
永淳和衛傅的關系,也不是什麼秘密,而永淳是誰,其哈瑪兩個妻子之間的矛盾,稍微找沙哈裡部的人打聽一下就能知曉。
於是奸細就臨時策劃了這一出,利用其哈瑪家室不穩,又牽扯三方,意圖制造混亂。
他們所做的也不止這一次,之前泄露大燕前線失利的消息,也是這些奸細們做的。
他們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從中攪黃了會盟。
……
查到本部來,格拉圖汗部和哲布圖克圖汗部,自然不可能不知情。
誰知自己部落裡竟隱藏了這麼多衛拉特部和羅剎人的釘子。
衛拉特部和羅剎人為何這麼居心叵測想攪黃會盟?
自然是不希望兩部和大燕結盟。
敵人不願的,自然是我願意的。
基於這種心態,倒讓衛傅一時解決了兩部心思浮動之事,這倒是始料未及的事情。
唯獨就是可惜了那兩個女人。
尤其是永淳,迷惘多年,好不容易想明白了,卻慘遭毒手。
也許沒有和衛傅的相遇,她還能繼續平靜地過自己的日子。可這個也許,顯然是立不住腳的。
即使沒有這場事,以她之前的情況,恐怕離發瘋也不遠了。
該怨衛傅嗎?
這次是其哈瑪帶永淳前來,甚至主動讓之與衛傅和福兒交往。
該怨其哈瑪嗎?
他也在試圖解決問題,寄望用外力能讓永淳想開一些。
隻能說命運這個東西,總是讓人唏噓感嘆。
這次事後,福兒沉默了好久,命運的無常,永淳的可惜,讓她更加體會到,她和衛傅之間的來之不易。
與此同時,終於有好消息傳來了。
前線大捷。
第168章
這一場仗其實並不好打。
葛布的輕敵導致首戰失利,若非衛傅布置了後手,恐怕這一仗要徹底潰敗。
輕敵是其一,也是沒料到衛拉特部的人竟攜帶了那麼多火器,本以為能仗著火器營打得對方抱頭鼠竄,誰知被打得抱頭鼠竄的是自己。
衛拉特部不可能有這麼多火器,那麼火器從何而來,似乎不言而喻。
幸虧衛琦帶著人馬從側後及時策應了被衝散的人馬,止住了潰勢,後來又經歷一大兩小數次戰役,終於打得衛拉特部向西北面逃竄而去。
捷報先到營地,再送往京城,眾人俱見展顏。
營地這邊關於歸順事宜,又重新提到了桌面上。
值此之際,永淳的喪事也進入了尾聲,下葬的那一日,福兒專門去送了她。
看著面容憔悴的其哈瑪,以及身穿喪服,卻不知喪母是為何意的兩個孩子,福兒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隻能抱著滿都拉圖和其其格,悄悄地與他們說,他們有舅舅和舅母,若是碰見什麼事,阿爸又幫不了他們,就給舅舅舅母送信。
終歸究底,她和衛傅隻是短暫在這裡停留,而兩個孩子有父親有祖父,他們所能做的,也僅隻有這些。
這一戰,讓衛琦名聲大噪。
都知道前線剛出了一名年輕的虎將,這次力挽狂瀾,當為首功。
格拉圖汗和哲布圖克圖汗兩部,也就歸順之事和大燕達成一致。
一切規矩都照漠南各部來,各部的汗號都可保留,位在王爵之上,隻在兩部各設札薩克一名。
同時大燕也把兩部的領地又擴大了,準許他們再往南遷徙,擇一水草豐美之地,休養生息。
與此同時,朝廷的賜婚聖旨也下來了。
本來按理說,會盟之事已完成,這營地就該撤了,恰巧賜婚聖旨下來了,衛傅和巴袞一合計,索性就在此地把婚事辦了,算是幾喜湊一起。
草原上辦婚禮的規矩並不復雜,但這是福兒親手操辦的第一場婚禮,索性就按蒙古人的規矩來一場,再按漢人的規矩來一場。
聘禮是絕對不能少的。
這次福兒也下了血本,若是衛琦此時在,大概要感嘆守財奴怎麼這麼大方了。
草原上一般都是以牛羊布匹鐵器為聘禮,牛羊就被福兒省下了,因為牛羊格拉圖汗部絕對不會缺,她以各種絲綢布匹充作牛羊,再配以樣式精美的各色金器及珍珠寶石及華美的刺繡。
當然還有草原上的人最喜歡的茶葉。
聘禮送來的當日,也算給格拉圖汗部的人開了眼界。
他們從沒有見過如此之多的絲綢布匹。
須知早些年漠北各部一直和大燕是敵對關系,大燕對漠北實行了封禁,禁止茶葉鐵器絲綢布匹等物流入漠北。
雖然禁不住,有太多人貪圖利益,往漠北走私,卻也致使這些物品的價格極其高昂。一匹粗布就能換一個牛,一匹普通的棉布就能換一匹馬。
這麼多的布匹,能換多少牛羊馬匹?
哪怕深沉如巴袞,見到這麼多聘禮,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萬事俱備,隻等衛琦回歸。
衛琦是臨著正日子還有三天的時候回來的。
回來後,面對的就是自己要成親了。
.
還有一天就是正日子,福兒突然想起一件事。
女子出嫁前,家中的女眷都會給其準備壓箱底,並教授其夫妻相處的知識,也不知道男方這,有沒有這樣的規矩?
可她又想到以前衛琦是有侍妾的,應該不用她讓衛傅去跟他講一講吧?
兩口子躺在床上,闲的沒事,她就琢磨起這件事來。
她琢磨就琢磨,還坐了起來。
衛傅將她拉下來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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