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024-11-06 11:03:402471

捧著儲君袍服的兩名宮女早已羞的面紅耳赤,卻又忍不住偷偷將灼熱的目光投過去。


周允晟愣了愣,然後立即躬身行禮,不敢多看。他喜歡強壯俊美的男人,太子恰好是他最欣賞的那一類。


“你來了,”太子遣走殿內侍從,一邊撫摸自己的腹肌,一邊徐徐開口,“你看這幅體魄可算得上完美無缺?”


周允晟飛快瞥了一眼,點頭答是。


太子冷聲而笑,“隻可惜外表完美,內裡卻早已經被腐蝕一空。”說到此處,他眸子裡暗藏的暴戾,仇恨,絕望,瘋狂等負面情緒才盡數釋放,層層疊疊的擠壓在空氣中,令人呼吸不能。


周允晟閉了閉眼,溫聲說道,“若是殿下能戒掉寒食散並好生調理幾年,身體還是有恢復的可能。”


“隻是可能?”太子披上外袍,徐徐走過去,足有十公分的身高差和與生俱來的強大氣場令周允晟略感不適。


“若是不戒便等同於飲鸩止渴,服滿五年殿下必死無疑。”周允晟不得不退後兩步,離開他荷爾蒙輻射的範圍。


太子沉默許久,終於擺手說道,“那便戒吧。”


周允晟躬身作揖,懇請道,“如此,便求殿下賜一道手諭,言及在戒藥期間無論微臣對您如何不敬,都不會治微臣的罪。”


太子不答,隻用深沉難測的目光打量他。


周允晟又道,“若是殿下您出了意外,微臣便陪殿下共赴黃泉。”話落抬頭,用清澈如水的目光望過去。


太子似乎被他打動了,寒霜遍布的臉龐微現暖色,少頃後頷首道,“拿筆墨紙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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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過去半年,這日,周允晟解開綁縛在太子四肢上的綢帶,吐出一口濁氣。


“殿下感覺如何?”他將藥膏細細塗抹在男人紅腫潰爛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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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將手搭放在他膝頭,盯著他溫柔的動作不置可否。感覺如何?從強健重又變得虛弱,那感覺自然十分難受,更別提半年裡經歷了怎樣摧骨剜心的劇痛。但與沉重的身體比起來,他的頭腦卻前所未有的清醒,逐一回顧往昔種種,竟似大夢方醒,重歸塵世。


“孤還有幾年可活?”他心知即便戒除了藥性,恐也於壽數有礙。


“微臣不知。但隻要保養得宜,應該無妨。”


“保養得宜?處於孤這個位置,如何安下心來保養?”太子低聲笑了,眼中滿是嘲諷。


周允晟無話,躬身稽首便要離開。神智恢復正常的太子遠比癲狂的太子更難相處,往日,他雖然喜怒不定,但好歹還能窺見一二情緒,今時今日卻已深沉如海古井無波,哪怕心中再如何起伏不定,也不露絲毫端倪。


正如打磨完成的絕世寶劍,斂盡鋒芒卻殺人於無形。這半年裡,他稱病隱居東宮,不但以苦肉計奪回天辰帝的寵愛,還布局令二、三、四皇子接連犯錯頻出昏招,在朝中聲望大減,其餘皇子受到波及也老實本分很多。


他仿佛又變回了往昔那個英明神武的儲君,但隻有周允晟知道,他的心已經變了,所有的仁慈都化為風中消散的塵埃,唯餘恨意滿腔。


太子見他與自己越來越生分,表情有些陰鬱,也不叫他起身,徐徐說道,“你父子二人選擇為孤效命,卻沒料到孤是個半死之人,恐保不了沈家百年榮光。”


“殿下乃大周正統,為殿下效命實屬應當。”周允晟垂頭拱手。現如今連他也猜不透太子的心思,隻好少說少錯,免得任務還未完成就被太子殺了。他的靈魂雖然不滅,但沈懿彬這幅殼子卻是會死的。


太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從對方口中得到什麼答案。想讓他大表忠心?亦或指天發誓說對自己的幫助不為私欲,完全發自內心?無論自己是誰,身處什麼位置,都會對自己不離不棄?


憑什麼呢?而且他又為何一定要得到他的真心以待?


太子想不明白,定定看他半晌,這才擺手遣他出去。


“日後你可喚孤斯年。”


周允晟剛走到門口,就聽一道深沉沙啞的嗓音在背後響起。斯年?這兩個字令他狠狠一震,猝然轉身回望。


“炎炎景歷,億萬斯年。這是孤的字。你可有字?”太子揚了揚下顎。


“允晟,微臣字允晟。”他死死盯著面容蒼白而憔悴的男人。


“允晟,似曾聽過。”太子神色怔愣。


周允晟幾乎想要奔過去拽住他的衣襟,追問他何時聽過,卻又及時按捺住了。那人隻是一串數據,死亡就代表著永遠消失,他怎麼可能跟過來?況且斯年又怎會聽過周允晟這個名字?


他強行壓下心中悸動,慎重說道,“殿下不要憂心,您的身體一定會好起來,微臣一定會想到辦法。”這個世界雖然沒有什麼靈丹妙藥,但女主那裡卻有一口令人洗髓伐經脫胎換骨的靈泉,他早晚會想辦法為太子弄來。


少年的眸色如此清澈,語氣如此堅定,仿佛這句話便是他的信仰,將會被他以畢生之力貫徹始終。太子忽然覺得,哪怕他投效自己存了私心又如何,隻要他站在這裡就已經足夠了。


“你的話,孤記住了。有孤一日,便有沈家一日。”


周允晟要的正是沈家的屹立不倒,衝太子感激一笑,躬身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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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


太子纏綿病榻,這日終於大好,但身體卻消瘦許多,皮膚變得蒼白如紙,隻一雙眼睛深不見底,一雙薄唇猩紅似血,一言不發的立在那裡便讓人無端端的覺得壓抑。


他再不似往昔那般陰晴不定,接了天辰帝派下的幾樁差事,上上下下打點的十分漂亮,哪怕有心人不錯眼的盯著也抓不住絲毫把柄。天辰帝考校了幾月,終於完全放下心來。


這日,兩江地區連降暴雨形成特大洪涝,沿途淹沒大大小小無數城郭,致使百姓流連失所,朝不保夕。朝臣紛紛上疏奏報此事,請求天辰帝定奪。天辰帝思忖間欽點了太子和七皇子共赴兩江處理此事。


因太子連施辣手,幾位皇子均被他整治的翻不了身,唯獨孝悌恭謙的七皇子躲過一劫。這趟差事若能辦得漂亮,便可在天辰帝跟前大大露一回臉。


七皇子心中極為高興,表面上順服太子,回去後卻與幾位智囊商量該怎樣脫穎而出。


時年已升任工部侍郎的周允晟也在陪同之列。


幾人風塵僕僕到得兩江,洪水還在肆虐,身為兩江巡撫的俞寶田親自前往災區安撫民眾視察災情,聽聞太子駕臨,連忙在官邸設下酒宴款待。


說是酒宴卻是有些誇張,不過一張破破爛爛的圓桌,幾個缺了口的碗碟並冷掉的饅頭和幾樣腌菜,若是沒有茶水送服,委實下不了口。


太子一見這席面,表情就陰沉下來,七皇子卻安之若素。


俞寶田假作不知,恭恭敬敬給太子夾了一個冷硬的饅頭並幾根榨菜絲,說道,“因洪水肆虐道路阻斷,這堃城裡已是彈盡糧絕,委實找不到好酒給殿下佐餐,還請殿下莫怪。”


因戒掉了寒食散,太子已經許久未曾酗酒,但在世人眼中,他還是以前那個無酒不歡的荒淫儲君。俞寶田為人剛正不阿,對太子的放誕不羈頗有微詞,故而幾次上疏奏請廢太子,可算是太子的眼中釘。


這二人相互看不順眼,一來便暗中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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