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映雪,”況金鑫說,“坐出租車回來的時候,我看見他鞋上有血。”
“嚴重嗎?”
“不知道。”
“要是嚴重,務必告訴我,有些傷不能自己處理,必須去醫院。”
一路上池映雪神情毫無異樣,要是換別人,徐望可以直接斷定,小傷,可放在池映雪身上,真就不敢輕易下結論了。
這位新隊友對於疼痛的忍耐力,比他的戰鬥力還恐怖。
“隊長你放心,”況金鑫用力點頭,“他要是不聽話,我就叫你們過來幫忙。”
徐望莞爾,莫名覺得“不聽話”三個字,形容池映雪毫無違和感。
……
“篤篤。”
酒店的門板很厚,敲起來聲音發沉。
況金鑫等了一會兒,沒動靜,剛抬起頭想再敲,門卻毫無預警打開了。
池映雪還穿著闖關時的衣服,隻是脫掉了外套,現在上身是一件深色T恤,不過因為T恤和外套幾乎是同樣深鬱的色系,乍看之下毫無區別。
“有事?”池映雪看一眼況金鑫抱著的急救箱,明知故問。
況金鑫垂下眼睛,提醒:“你褲腳湿了。”
池映雪低頭,果然,褲腳顏色比別處深,其實不是湿了,是血,隻是褲子顏色重,看不出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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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蹭到淺色鞋面上,是水是血,就一目了然了。
“你也學會拐彎說話了。”池映雪拿過急救箱,順便把人放進來。
他是不在意這種程度的傷,但醫療兵上門,他又不是嫌命長,沒有往外推的道理。
“這不叫拐彎,這叫生氣。”況金鑫非常可觀地評價自己的開場白。
池映雪將受傷的腳搭到椅子上,拉上褲管,腳踝一圈凝固的血糊,也看不清傷口如何。
他拿酒精棉擦血汙,動作熟練而迅速,從神情上看不出一絲疼,他甚至還有闲心,好奇地問況金鑫:“你氣什麼呢?”
況金鑫眉頭皺成小山:“你一打架就不要命。”
上一個治療幻具才用完沒幾個小時,又傷,這頻率趕上一日三餐了。
池映雪莞爾,半玩笑半認真的問:“置之死地而後生,不拼,怎麼贏?”
況金鑫對他的笑容免疫:“你不是想贏,就是享受拼命。”
池映雪樂出聲,不反駁,隻是樂,他發現況金鑫氣鼓鼓的樣子,比平時有趣得多。
血汙擦得差不多,他把酒精棉丟進垃圾桶,然後上藥,包扎。
況金鑫終於看清,那是一圈鋸齒形的傷口,像被什麼東西咬了似的,好在,擦掉血汙之後,看著沒那麼深。
“你說過,他很怕疼。”況金鑫忽然開口。
池映雪拿著紗布的手一頓,抬起頭。
況金鑫靜靜問:“那他每次疼的時候,是不是就把你叫出來擋著?”
池映雪如水的眼裡,看不出任何情緒:“如果是呢?”
況金鑫毫不猶豫:“他不應該這麼對你。”
“或許,”池映雪說,“是我故意受傷,想用疼嚇住他不敢出來。”
況金鑫輕蹙一下眉:“你也不應該這麼對他。”
池映雪笑了,笑意到了眼底,卻成淡淡的涼:“你的立場還真不值錢。”
“你總想讓我站在你這邊,”況金鑫不傻,“但話都是你說的,他沒機會為自己說話。”
“你想找他出來聊天?”池映雪低下頭,專心致志纏繞紗布,聲音輕得好似不經意,細聽,卻冷。
“我想你們少受傷。”況金鑫說。
“你們”二字,讓池映雪覺得刺耳,他沉默地包扎完,重新抬起頭,忽然狠狠攥住況金鑫的手腕,用力將人拉近到自己面前。
鼻對鼻,眼對眼,近在咫尺裡,他第一次認真宣誓所有權:“申請入隊的,是我,你的隊友,也是我。”
第100章 互猜
給完況金鑫急救箱, 關上門,房內終於隻剩下徐望和吳笙兩個人。
窗戶沒開, 得不到流動的空氣, 凝滯在有些狹小的標間內, 讓本就安靜的氛圍,更顯沉默。
安靜可以, 沉默,就讓人難耐了。
對著門板的徐望, 在尷尬升到最高點之前,轉過身來,一拍吳笙剛卸下來的背包,故作自然地打趣:“還抱著不嫌累啊。”
說完, 他繞過對方, 徑自走到桌旁,放下自己背包,打開翻翻找找。
吳笙抱著背包在玄關又站了一會兒, 看著徐望忙忙碌碌,眼底有些情緒,閃爍不定。
“池映雪不會有事吧?”遲遲等不來回應, 徐望隻能硬著頭皮,一個人唱獨角戲。
如果吳笙再不說話, 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幸好,那邊終於有了聲音。
“還能走路,應該沒傷筋動骨, ”吳笙說著,走到徐望身邊,把背包和對方的並排放在一起,“如果你不放心,就過去看看。”
背包放得近,兩個人也挨得近,各自翻東西的胳膊時不時碰一下,可誰也沒往旁邊挪。
“不用了,要是真的很嚴重,小況早就過來了。”徐望終於給手機充上了電。按理說,他就應該離開桌邊了,脫個外套,或者去洗手間洗把臉。可他腳下沒動,還像模像樣在背包裡翻,感受和對方肩並肩,緊密挨著的狀態。
他也覺得這樣很傻,可誰讓吳笙講那種見鬼的故事。十年前的心情早就休眠了,哪怕再度重逢,他也一直保持得很好,但這人非要來撩撥。
撩了,又不給後續。
C後悔了,想抱緊B。吳笙呢,也後悔了嗎?那自己就在這裡,他為什麼不當面說?
正想著,拿完日用品的吳笙,先轉身去了洗手間。
身邊突然空了,有點涼。
“我先洗澡了?”衛生間裡,吳笙詢問浴室的使用權。
洗吧洗吧,最好把腦回路都衝平!
徐望在心裡把人抽打一百遍,說出來的卻是:“嗯。”
衛生間的門板合上,關門聲不大,卻聽得清楚。
徐望撲到床裡,一口老血哽在喉嚨,想吐,吐不出,想咽,不甘心。
“莫名其妙”四個字,像團火在心口裡燒。
你故事都講了,是死是活不該給個話嗎?
衛生間內,吳笙靠在門板上,望著頭頂昏暗的燈光,一點點調整呼吸。
可心裡還是亂,就像有另外一個自己在瘋狂敲代碼,噠噠噠,噠噠噠,但敲的是什麼,想編怎樣的程序,解決何種問題,一概沒影。
有些話,放在信裡可以講,放在故事裡隨便說,可一到面對面,就像長了腿,自己拼命往後跑。
十年前如此,十年後亦然。
可話又說回來,他故事都講了,徐望不該給點什麼反應嗎?
哪怕是怪他把已經翻篇的事情再翻回來,生個氣呢,也比現在這樣好像什麼都沒發生強。
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似乎是徐望的綁定防具。
十年前的那個雨夜之後,他絕口不提被推開的事,十年後的重逢,他絕口不提通信告白的事,開始是他,切斷也是他。現在換自己想舊事重提,他又當看不見。
吳笙靠著門板坐下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目光漸漸蒙上一層暗色。
如果時光能倒流,剛在鸮裡遇見的時候,他不會讓親完就跑的徐望全身而退。
那時候他是真的狂喜,然後對方說,這隻是個惡作劇。
他的報復隻是一個雪團,太輕了,他該把人直接撲到雪裡,死死壓住,讓他明白有些事情,不能鬧著玩。
氤氲水汽布滿衛生間的時候,吳笙站在花灑底下,想,等會兒出去了,就配合徐望,當什麼都沒發生過。畢竟從頭到尾,徐望其實隻做了一件事,就是在那個雨夜,在情緒最崩潰的時候,有片刻的恍惚和迷離。剩下的,都是自己的臆想,和依託這些臆想,延展生出的自以為是的感情。
可當洗完澡,回到房內,看著徐望躺在床上睡得香甜,什麼“都是自己的錯”立刻飛到無盡海,隻剩下“你還能再沒心沒肺點嗎”的憤懑。
吳笙粗魯而敷衍地擦兩把頭發,便把毛巾丟到一旁,然後悄無聲息走到徐望床頭邊,蹲下來,非常幼稚地朝側躺著的徐望臉上吹氣。
“呼——”
徐望的睫毛因為突來的氣息微微顫抖,人卻沒醒。
吳笙鬼使神差又靠近些,近到頭發滴下來的水,湿了對方的枕頭。
“呼。”
這一下吹得輕了,不像惡作劇,倒帶了點溫柔。
徐望還是沒動靜。
吳笙不自覺抬手,可在指尖馬上要碰到對方臉頰的時候,又頓住了。
隔著一釐米,他的手沿著對方的頭發,到眼睛,到鼻尖,到臉頰,到嘴巴,一路輕撫下來,沉浸其中,不亦樂乎,就像真撫摩到了似的,開心得像個用科技讓人類生活又飛躍了一個臺階的IT大佬。
“嗡嗡嗡——”
手機在桌上震出不亞於鈴聲的響動。
吳笙猛地縮回手,迅速起身去桌邊拿電話,下意識不希望震動太久,吵醒睡著的人。結果帶著做賊心虛的餘韻,動作又太快,馬上要到桌邊時,一腳踢到了椅子腿上,椅子發出“咣——”一聲哀嚎,吳笙則疼得倒吸一口冷氣,最後接通電話,一瘸一拐往門口走,邊走邊壓低聲音說的那句“喂”,聽著都可憐兮兮。
“熟睡”的徐望睜開眼,悵然若失。
確認玄關方向已經看不見人影,他才拉起被子蒙住頭,整個人縮進黑暗裡。
他扛不住了。
他就一顆心,承受不了起起伏伏,會散架的。
“行,我這就回去。”虛掩的房門外,傳來吳笙的聲音。
徐望其實一直沒聽清吳笙和電話那頭在講什麼,因為對方似乎已經去到走廊上了,但就這一句,因為吳笙突然鄭重起來,而清清楚楚傳進了被子下的徐望耳朵。
徐望皺眉,這不是一件“小事”的語氣。
吳笙掛上電話回到房內,看見的就是已經掀開被子坐起來的徐望。
“出什麼事了?”暫時拋開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愫,徐望現在滿心滿眼,隻剩擔心。
“公司那邊出了點狀況,沒大事。”吳笙雲淡風輕道,“不過需要我親自回去處理,所以來回可能會耽擱幾天。”
徐望太了解吳笙了,如果真沒大事,他壓根不會特意強調。
但他不準備戳破,隻說:“我和你一起回北京。”
吳笙愣了下,搖頭:“不用,太折騰了。等晚上得了新的坐標點,我們到下一關匯合就行。”
徐望沉吟一下,找了個正當理由:“我想回去把租的房子退了。”
“退租?”吳笙意外。
徐望點頭,這事兒他其實也想了一陣了,不算是臨時起意:“我們還不知道要在‘鸮’裡闖關多久,房子空那兒也沒人住,白白浪費房租。”
吳笙莞爾:“就算不租了,一個月也就省下幾千塊錢,還買不了徽章手冊的一頁。”
“一個月幾千,十個月就幾萬,積少成多懂不懂。”徐望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這時候忽然希望全隊都能有錢艾同學的勤儉精神,“一本手冊二十萬,再來個秘籍、彩蛋、攻略便籤什麼的,分分鍾破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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