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風忽至,燈昏路暗,往日繁華的商業街隻剩零星三兩家還亮著燈,
有了建築物的遮擋,風向有了改變,林尋舟唯一一句是喊她,“站到我左邊來。”
換到了才發現自己沒有淋雨的緣由,她的傘不算小,隻是這類極端天氣下總歸是掃雨進來的,林尋舟半身洇湿,白襯衫貼敷在肌裡上,勾勒出少年人獨有的清瘦身姿。
晏檸橙斟酌著提示,“其實你可以把傘打正點兒的。”
林尋舟涼聲揶揄,“那不如我把傘扔了?”
晏檸橙還真思忖了下這個建議,小心翼翼地應他,“不是不可以。”
“……”林尋舟睨了她一眼,沒再接話。
那把傘一直斜到了最後他護著自己上車,關好門的那一刻。
晏檸橙隔著雨幕與車窗看林尋舟走向黑色賓利,在哈氣的車窗上寫他的名字。
這段狂熱戀慕的開端的見證者,大概隻有窗外瀟瀟風雨。
第12章
千回百轉的少女心事在道路盡頭遇到圍牆該拐彎得時得以終結,晏檸橙率先跨出半步,引著林尋舟拐進左側的擁簇花葉的窄路,再與他並肩。
兩側栀子花牆擁簇繁茂,鵝黃的花朵怒放,幽香沁人心脾,窄路間隔著搭了石板,青苔從間隙裡冒出,裹了整圈,反而成了頗具藝術色彩的裝點。
石板勉強能夠容納下兩人並肩,花葉被肩頭蹭到,撲撲簌簌的響著。
當空明月清冷的俯瞰這人間煙火。
花牆愈往裡走愈縮窄,到僅能容納一人通行,晏檸橙原本想打頭,走在前面,卻被林尋舟輕拍肩膀,隻得跟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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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如水,花影錯落。
晏檸橙抬頭,看見寬肩窄腰的高瘦背影,許多年前,她就這樣走在他身後,中間總隔著許多記不清面孔的人影,倏然冒出了伸手抱他的念頭。
她並沒有伸出手,除開長勢低矮的花木,沒人注意到她曾經有個前傾的動作,晏檸橙把手揣進西裝外套的口袋,不算意外的摸到了煙盒。
快到通路盡頭,面前出個矮矮的弄堂門來,爬山虎繞著門邊恣意攀爬,藤蔓低垂。
嫋嫋煙霧與撲鼻鹹香指引著林尋舟彎腰跨了過去。
院子裡別有洞天。
露天的場地,八張四方桌排開,紅油火鍋落在桌正中央,不鏽鋼的小碟子繞旁,很標準的重慶地攤火鍋架勢。
飯點早就過去了,今天不是節假日,院子裡卻坐滿了,生意紅火可見一斑。
熱戀中的小情侶笑容甜蜜,相互加菜,中年人劃拳、飲冰扎啤,銀發雜生的老人慢悠悠地涮著菜,跟老友捧涼茶。
綿長幽深的花牆把火鍋油煙與老餮喧囂與清幽的老居民區完全隔絕,自成一派的人間煙火。
林尋舟四下環顧,根據工業風的原貌,推測這處前身該是廠房,後改造成了接地氣的火鍋店。
節奏快如帝都,少有人會為了吃個飯花這樣的心思,多是做街坊鄰居的熟客生意。
“桃桃來了。”穿圍裙、戴廚師帽的中年婦女滿臉笑容,朝著晏檸橙招手,親昵地喊。
徹底印證了林尋舟的推測。
晏檸橙點頭,甜美地叫了句,“範姨。”
同樣系著圍裙的少年正從屋內艱難地往外搬折扇屏風。
林尋舟大步邁上去,握住屏風的一端,低沉道,“讓我來。”
“……”少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沒有松開手。
晏檸橙莞爾,“讓他來吧,我們一起的。”
林尋舟莫名其妙地又重復了遍,“我們是一起的。”
為他們倆加的桌子在母子倆居住的內院,遠離了前院的喧囂熱鬧,清幽寧靜,桌子設置在連廊外,兩側都靠著牆,折扇屏風支開來,正好與屋落拼湊成了個簡易的“包廂”,有人路過也不會窺見他們倆。
天幕為席,廊檐下水缸中幾位金魚擺尾遊弋。
白熾燈火垂吊,窗棂斜映出林尋舟英俊凌厲的臉,他大馬金刀地坐著,解了兩顆頂扣,流暢頸線外露,神情闲適,晏檸橙跟著放下心來。
露天火鍋店沒有菜單,房門旁豎了塊大黑板,粉筆字寫著今日有什麼食材,左側帶標價,餐桌上有復寫紙本,食客自己拿圓珠筆往本上寫,一式兩份,古老而絕不會出錯的點菜方式。
晏檸橙熟稔地拍了黑板,用手機的照片照著點菜。
她寫了幾種自己常吃的食材,又把手機遞給林尋舟,軟甜講,“你看看要吃什麼。”
“蟹籽蝦滑好吃嗎?”林尋舟音色清越,如泉水擊石,泠泠作響。
晏檸橙彎著腰往本上寫,“都好吃的。”
桌矮,坐得也都是板凳。
站立時再彎腰,整個人被壓得很低,絲絨晚禮服的褶皺隨著動作拋出些許飽滿圓潤的白皙春色。
林尋舟挑眉,不動聲色地舔了舔後槽牙,嘶啞問,“要坐著寫嗎?”
“唔。”晏檸橙沒抬頭,“好。”
小店桌椅有限,是為她留的桌,多餘的椅子拿去給其他客人用了,這邊就隻有對坐的兩把,她會站在林尋舟這邊寫,純粹是因為覺得離遠交流麻煩。
人剛直起腰準備回去,後腰忽然受力,人朝著左側林尋舟坐得方向傾斜,腿彎被有力的手臂橫住,天旋地轉間,晏檸橙已然安穩地被帶坐到了林尋舟的大腿上。
驚魂未定地低眸,發絲垂墜分割著視線。
Roger Vivier的深藍色金屬方扣高跟鞋,凌空懸在系帶皮鞋旁,足弓與純黑的西裝與鞋子反差十足,心虛紛亂不寧。
晏檸橙花了點事情理順,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的坐姿,呼吸愈發沉重起來。
“抱歉。”林尋舟從善如流地再致歉,“好像是我沒有說清楚,是希望你坐在我這裡,比較方便交流,不可以嗎?”
“……”晏檸橙支吾,“是方便的。”
她喜歡這類肢體接觸,哪怕明知對方在反復試探撩撥自己可接受的程度。
“桃桃好乖。”林尋舟輕笑,一呼一吸間帶出的熱息撲在她發旋,把過快的心跳催得更為劇烈,耳畔低吟著,“我也很喜歡抱你,能接受腦花嗎?”
晏檸橙點點頭,年幼時在雲南吃過這種口感綿密如豆腐般的存在,後來很喜歡,但大部分朋友們敬而遠之,畢竟視覺效果就顯得嚇人,剛才為了印象,特地規避。
“那要兩副。”磁性十足的聲音磨著耳廓。
她去握筆,落下時拿不穩,力道控制得不好,劃破了脆薄的復寫面,與上面清秀娟麗的小楷格格不入。
咬唇、凝神,再側從頭寫起,再次歪扭到令人泄氣。
晏檸橙不得不承認,被喜歡十年的人抱在懷裡時,她是寫不出字來的。
“是手套不好握筆嗎?”林尋舟適時地為她開脫。
裝飾用的手套被脫下,無處安放,晏檸橙折卷暫時塞進了披覆在肩頭的西裝口袋裡。
這次終於磕絆著寫了個大概,林尋舟又接連報了幾個菜名,她一一寫好。
林尋舟踮腳,把有下滑跡象的晏檸橙往懷裡抱了抱,女孩子腰細的盈盈不堪握,香調與喜好一致,清甜的水果調,有能驅散所有煩惱的超能力。
今夜月明,折扇屏風圍出的一隅寬敞,昂頭見月,似乎就隻有他們倆與這片無垠的天際。
“桃桃是怎麼會知道這家店的?”林尋舟長臂夠到桌面的一次性筷子,拆掉包裝,仔細地磨著筷邊的毛刺。
小店幹淨地驚人,桌凳表面都無塵,看得出店主多少有些潔癖在,但晏檸橙這種性格,怎麼都不像是會特地尋到家風雅小店的人。
晏檸橙乖順的坐在他腿上,換了手機打字,給他講緣由。
她打字比遠比口述要快上許多。
【我有個很喜歡的妹妹,她男朋友和這家店淵源頗深。】
林尋舟低眸讀完,試探性地問,“喬卿久?”
晏檸橙啞然,她記不得上次朋友圈發“給我久久妹妹瘋狂打call”是什麼時候了,是半年前電影上映,還是去年跨年晚會的舞臺?她錯愕於林尋舟竟能夠精準的對號入座。
“是久久。”晏檸橙繼續寫:【那蕭恕你也知道吧?】
林尋舟頷首。
【反正就是範姨從前帶著孩子,孤兒寡母的在蕭恕學校對門賣四川冒菜,食材新鮮、幹淨衛生。蕭恕家裡人忙,總是放學後在冒菜攤等姐姐或媽媽來接,一來二去就熟絡了……這個店是蕭恕家的廢棄廠房改造的,口味正宗,朋友們總是習慣來光顧,我小時候在蜀中住過大半年,覺得味道挺不錯的,等下你可以嘗嘗。】
是個投之以桃,報之以禮的溫情故事。
林尋舟認真地看著,少年端鍋立在屏風外,禮貌問,“可以進來嗎?”
晏檸橙晃著腿小小聲貼耳問他,“你腿不會麻嗎?”
“不會。”林尋舟松開手,任由晏檸橙自由。
範加餐得到首肯拉開半面屏風的時候,晏檸橙託腮和正在點煙的林尋舟對坐,方才的旖旎繾綣夜風裡輕散,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菜是一口氣上七齊的,力求絕不打擾第二回 。
凝固的牛油裡加礦泉水,現場煮開,菜品都是冷鮮,盛在不鏽鋼碗碟裡,生菜墊底,擺盤約等於無。
麻辣牛肉沾滿了辣椒面與花椒碎、手切羊肉紋理分明、毛肚大片、腦花挑去了筋膜,處理的極幹淨……土豆片與脆筍片薄如蟬翼,盡顯刀工。
晏檸橙在火鍋這件事上非常有帝都人特質,離不開的二八配比調味麻醬,至多配一碗油碟來蘸下水類。
她算東道主,肩負了給林尋舟一起打蘸料的任務,在自己的兩種同款蘸水外,多為他打了份沙茶醬。
“謝謝,但你在我這兒不需要這樣謹慎小心。”林尋舟偏頭,青白煙霧逆風飄去,勾唇笑了下解釋,“我祖籍長安,太奶奶是帝都人,小時候她就給我做炸醬面,冬天涮肉也是蘸麻醬的。”
“這樣呀。”晏檸橙捋裙角坐下,輕松了許多。
畢竟人要是吃不到一起去的話,日子是很難將就下去的。
對她來說,婚姻是日日夜夜,吃很多頓飯,睡很多年覺。
吃飯排在前,愛不到什麼人不會死,不吃飯會的。
第13章
晏檸橙今天背的包小巧精致有餘,塞下隻手機與耳機外,再難塞下整包的紙巾,她正思量著去捻桌面的餐包紙抿掉唇妝。
骨節分明的手就已經伸到了面前來,衝上的掌心裡安靜得躺著包餐包紙,“用這個。”
和主人的喜好相似,黑色無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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