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4-11-06 15:40:353395

  


第一章


  建興縣衙門外的幾排榆柳上掛滿了彩綢,絲緞扎成的繡球綴在其間,一眼望去盈目喜色,紅豔豔的一大片。


  這是京兆尹半個月前召集衙內所有差役,沿著御街兩側一路裝點過來的,從縣衙的布置到圍觀百姓的秩序,事無巨細,盡善盡美,就為了今日的隆重慶典。


  西華門大街兩側的攤販被撤了個幹淨,隻餘黑壓壓的男女老少,許是忌憚不遠處的禁兵,倒不敢高聲造次,僅踮著足尖,伸長了脖頸好奇張望。


  那儀仗的隊伍還未瞧見端倪,便看得幾十名儀鸞司下的親軍衛拎著鑲銀的水桶沿途灑掃,潑得青磚地面光可鑑人。


  未幹的水漬映出烏泱泱的綾羅錦衣與珠翠金釵。


  手執紅花華蓋的宮婢們正姿態纖纖地碎步而來,個個清秀,貌若天仙。


  在這人叢之後,那禁軍侍婢所簇擁著的,卻是一架十二抬的鑲金裹銅大紅花轎。


  轎輦四面有珠簾曳動,時新的鮮花嬌豔欲滴。


  垂幔隨著微風輕拂,其下隱約可見一抹盛裝窈窕的倩影。


  遠在半條街外,於醉西樓上觀熱鬧的舉子收回視線,拿折扇在指尖打了個轉,闲談道:“早聞重華公主頗得聖寵,今日一看,果真是名不虛傳。”


  旁的人一副願聞其詳之態,“哦?怎麼說?”


  對方抬扇朝遠處長龍似的隊伍間遙遙一指。


  “你瞧——前頭開道的那是什麼?帝王的貼身禁軍,錦衣十三衛;後面跟著的滷簿是什麼規制?皇後娘娘的儀仗,宮中至尊至貴;再看轎邊,送嫁的是何等人物?皇帝的叔伯,大名鼎鼎的鎮國睿親王。此等排場,此等陣勢,還不夠奢華,還不夠氣派?


  “連富貴坊大半的地方也給圈了來,賜予她作‘重華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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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舉子語氣輕蔑,“後無來者雖不敢妄言,前無古人是必然的。”


  樓內吃酒的客人聞之湊上窗邊,詫異道:“原來今日出降的,竟是重華公主?”


  婚期早就定下,半月以來全永平城上至皇親國戚下到小吏走卒,無一不是忙得團團轉。能問出這話的,多半為外鄉人。


  酒客好奇:“不知能尚主的,是哪位勳貴權臣?”


  “老先生往前打量。”舉子示意說,“看見那騎白馬著紅衣的年輕人不曾?”


  他眯眼細觀,果真有一青年踞坐於馬背之上,端的是玉樹臨風,修拔颀長。


  “這位的來頭也不小。”


  “那是隋寺卿家的公子。別看隋家如今無顯貴在朝,可祖上蔭庇,老太爺尚的便是先帝爺的親妹妹——永壽公主。按輩分,隋大公子還是咱們九五之尊的表侄子,現官拜三品羽林衛指揮使,封車騎大將軍。”


  他說話時,朝天拱了拱手。


  客人雖不知官職為何,但能從頭銜的長短上感覺到對方的厲害,自然頷首稱贊:“的確是世家大族,世家大族……這真是郎才女貌啊。”


  “是呀。”


  舉子似笑非笑地應和,“可不是‘郎才女貌’嗎?”


  “您瞧好了吧。”


  他略一抬下巴,“難得上京能遇見此等典禮,錯過一回得抱憾三生的——”


  建興縣乃京城的附郭縣,婚館置辦得既奢華又敞亮,為了讓重華公主的轎輦能夠順利入院,甚至提早擴建了縣衙的大門,以備萬一。


  迎親的隊伍甫一抵達,禁衛便迅速出動,將方圓丈許之地圍得密不透風,明晃晃的甲胄整齊地反著光,足見天家威儀。


  待得一應禮儀結束,天幕已近黃昏,月色自遠而至,那些掛滿彩綢的榆柳眼下皆換上了各式宮燈,照得四野通明。


  唱禮的司儀紅光滿面地喊出一句:“起——轎——”


  公主的檐子伴著鼓樂聲悠悠啟程,很快四平八穩地來到了御賜的“重華府”外,接駕的管事、宮女們在階下翹首企盼。


  這是今上特地安排膳房備辦的酒宴,就等驸馬領著公主回府,便可開席。


  此刻早有機靈的小廝奔來報信。


  “還愣著幹什麼!”


  管事急道,“趕緊吩咐庖廚備菜啊,快去,快去!”


  上門拜賀的均為朝中要員,等闲不能輕慢,於禮於規新郎官都是要留下待客的。


  公主不便多留,隻由侍婢攙扶著手不做聲色地先去了洞房。


  新府的下人們正在做最後的清驗,看主子駕臨,忙齊齊跪地行禮。


  “行了,這沒你們的事兒了。”


  那侍女安頓好新娘,左右朝四下一掃眼,打發滿屋的丫鬟、嬤嬤們出去。


  在場眾人都知曉她是伺候在公主身側的大宮女,是她的陪嫁,見狀自不多言,陸續躬身退步,掩門離開。


  年輕的女子直目送著一幹闲人行遠,這才挽袖斟上熱茶,好言好語地朝床榻方向勸:


  “一整天未進水米了,等驸馬送走了賓客回來,才得有碗子孫餃子吃,趁現在趕緊潤潤嘴吧。”


  過了片晌,又聽她再勸道:“那能有什麼法子呢,您嫁都嫁了。”


  “既來之,則安之,左右怎麼不好、怎麼不對,也莫和自個兒的身子較勁啊,您說是不是?”


  “好歹吃一點,再沒胃口,飲杯茶也成呀。”


  她嘆氣,拉長了尾音,“殿下……”


  “您要是氣壞了,高興的不還是小人嗎?”


  如此輾轉反復地寬慰多時,床邊端坐著的倩影似乎才稍稍動容。


  隱約流傳出杯碗相碰的清脆之聲。


  桌上的燭燈燃盡了一支,前院的喧囂言語漸次減弱,新燭剛剛點上,忽聽到有人高唱:“新郎官至——”


  一串氣勢洶洶的腳步便由遠而近,對方走得那叫一個虎虎生風,雷霆萬鈞。


  “诶——诶,驸、驸馬爺,新房在這邊兒呢,您走過頭了。”


  緊接著,門扉就給一股不算客氣的力道從外推開,深秋的風乍然吹來,裹挾著蕭索的湿意,把那紅紗蓋頭也掀起一角。


  引禮的嬤嬤直覺新郎官氣場不大對勁,咽了口唾沫,還得堆起笑捧出玉如意:“正逢良辰吉時,請驸馬挑起蓋頭,夫妻共行合卺之禮,從此同牢同食,合體同尊卑……”


  男子星目劍眉,清俊蕭疏的臉年輕得有些過分了。


  今天明明是他大好的日子,可形容裡卻不見半點喜色,那滿朝文武百官道賀的酒一杯杯灌入腹中,竟沒喂出一絲醉意。


  他隻冷眼垂眸,瞥了瞥跟前的青玉,開口就是一句陰陽怪氣。


  “挑什麼蓋頭,又不是沒見過,有什麼好看的。”


  嬤嬤顯然愣住:“這……”


  他語出不善,豈料話音正落,斜前方穩坐榻邊的新嫁娘“唰”一聲自行摘了紅紗,口氣比對方還要不客氣。


  “他愛挑不挑,當我很想看到你這張臉嗎?少自作多情了!”


  繁復绡紗後的女子眉眼清麗,在脂粉的裝點下近乎是風光絕倫,被一室明豔的大紅那麼一映,簡直熠熠生輝,雍容華貴。


  她五官透出皇室的傲氣,傲氣裡又不乏驕矜。


  嬤嬤又轉頭:“這……”


  “我的臉怎麼了?”


  青年好似對此不以為然,抬手在下巴處輕撫,透出疏狂的自滿,“此前我隨虎豹騎過城門上御街,沿途不知道多少姑娘衝我丟帕子和香囊,你可羨慕不來的。”


  重華公主聞之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他一記冷哼:“隋策,你幾歲了?出去打了兩年仗,怎麼還如此天真。


  “你以為她們拋香囊是拋給你的嗎?那是拋給你軍銜的。你信不信,哪怕當日馬背上坐的不是你,是你軍中塌鼻子歪嘴的醜夫,人家也照拋不誤。”


  她卷翹而密長的睫毛輕掀起,挑釁地望過去,“就你這模樣,臉型上寬下窄是為剛愎自用;眉骨拔高,雙目深邃是為小肚雞腸;上唇薄而下唇滿,典型的薄情寡義之相。那邊有鏡子,自己好好照照吧,別怪我沒提醒你——媒婆說親至少也要收三倍的價了。”


  隋策跟著她所言一寸寸朝自己的五官摸去,臨了還扭頭看了一眼妝奁旁的銅鏡,真叫她唬住了,隔了好一會兒才品出味兒來。


  “什、什麼亂七八糟的,誰家的臉不是上寬下窄……難道你就長得無可挑剔嗎?”


  說著把雙臂一抱,輕佻地端詳她:


  “眼尾狹長,唇角起菱,天生的刻薄寡恩。”


  那邊的公主儼然氣的不輕,一腦袋金飾步搖叮當響,“你說誰刻薄寡恩呢!”


  宮中的嬤嬤從未見過此等架勢,端著玉如意左看右看,顯然不知所措。


  立在旁邊的侍婢笑意不減地走上前,扶著她的手把人往外引。


  “嬤嬤,夜已深了,咱們且莫耽誤公主同驸馬就寢。”


  老宮女人被她架著向廊上走,腦袋還不住地往後轉。


  新房內的兩位祖宗猶吵得不可開交,一個說“卑鄙無恥”,一個駁“為富不仁”。


  “是你挑釁在先的!”


  “我?我拿什麼挑釁你的?合著長得俊也是我的錯嗎?”


  “什麼?不要臉也該有個限度吧!”


  ……


  她震撼地指著裡頭,“可、這,這……”


  侍婢笑得風輕雲淡,一手壓下她的食指:“這是夫妻情趣,您不懂的。走吧嬤嬤。”


  “走吧。”


  “夫妻……情趣?……”


  屋內唇槍舌戰,互不相讓地酣鬥了一炷香。


  終於,兩人都說累了,各自坐在一旁歇氣。


  商音兩手交疊,平摁著小腹,還是那副坐如蒼松,端正威嚴的姿態。


  她腦袋上的發飾皆為純金打造,厚重而實在地壓著脖頸,整整一日,早就酸痛不已,若不強撐著挺直背脊,早晚得垮下來。


  作為皇室的顏面,她自然不能在隋策跟前露怯,但吵了片刻的嘴,又不禁心存疑惑。


  於是調勻了呼吸,勉強放低了一些姿態:“這麼說,你不想娶我?”


  那邊的年輕將軍正坐在桌旁給自己倒茶喝,聽聞並不轉頭,“開玩笑——誰想娶你了。”


  得了他的準話,商音不由側過身子,略微發急地質問,“那一個月前你答應作甚麼?!”


  作者有話說:


  好久不見啊友友們!!!


  我們又有三個多月沒嘮嗑了诶!


  這本的存稿期寫得格外不順暢,讓我終於明白了我一寫古言就卡文的現實()


  玄幻真的好輕松啊啊啊——


  咳咳,跑題了。


  第一次寫宮廷侯爵,本文主·後宮朝野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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