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這裝束實在叫人頭疼,底下裙子還是輕紗的,難怪會冷。
隋策左右尋不到東西取暖,隻好瞅瞅自己的衣服,無能為力:“……我也沒衣裳能脫了,光膀子我反正不介意,你介意嗎?”
她捂著鼻子掙扎出聲:“我介意!”
“嘖”青年翻了個白眼,“麻煩不少人倒挺講究,把手給我吧。”
說著也不管商音答不答應,一把撈過她的胳膊,給她搓搓小臂取暖。
好在血氣方剛的大小伙子掌心總不缺熱度,雖然杯水車薪,卻也比沒有強,隔著一層夾紗的薄袖,溫溫熱熱的暖意浸透肌膚。
商音裹著他的衣衫找話來問:“你說,他們幾時能發現這裡,來給咱們開門啊?”
隋策低頭替她捂著兩手,慢聲回答,“若運氣好,今日方靈均不在,你的人沒尋到他,那肯定過不了多久就知道你孤身被困此處;若運氣不好,方靈均得到消息掉頭去弘文館找裴茗了,就隻能老老實實等到明日正午,今秋過來撈人。”
“明日正午?”商音吸了吸鼻子,拉長尾音,“要這麼久……”
“是啊。”他將她另一隻手也拉過來,“你自己計劃的。”
隋策往其間呵了一口氣,不經意瞥到商音的表情,“幹什麼?焦眉愁臉的……你又什麼地方不舒服了?”
對方扭捏好半晌,才蚊子般哼哼一句,“沒什麼……就是,有點餓。”
“餓?你沒吃東西?”
她說:“從中午起就沒吃。”
“……”
隋某人舔著唇深吸口氣,真不知該怎麼說她好,“你知道今晚上要在這兒挨一整宿,還不吃飽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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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理屈詞窮地嗫嚅道:“我以為這樣能顯得我比較可憐……那萬一小方大人鐵石心腸,至少可以使點苦肉計吧。”
隋策:“……”
他一時間都不曉得是誇她聰慧機靈還是擅於找死了。
“唉。”
羽林將軍今夜數不清嘆出多少口氣,隻好往自己身上上下摸索,片晌之後竟真給他摸出一份油紙包著的糕餅。
隋策:“下午人家送的零嘴,要嗎?半塊兒……”
重華公主的表情瞬間有點不好形容。
“噫……”
他收回去,“不要算了。”
商音:“诶——”
她連忙伸手阻攔,何時能出去尚且不知,假如真得等十幾個時辰,怎麼著也得有東西墊墊肚子。
商音顧不得嫌吃食寒碜,想著橫豎是在隋策面前出醜又不是方靈均,似乎稍微狼狽些許並無大礙。
她一副勉為其難,屈尊降貴的表情:“給我吧。”
隋策見狀,反而猶猶豫豫,“你……真的要啊?”
他自己都拿不出手,“我吃過的。”
“哎呀給我吧。”商音懶得廢話,不由分說地奪來,“那還能怎麼辦,在家也不是沒誤喝過你的杯子。”
隋策就看她翻開油紙包,挑挑揀揀地掰掉邊緣啃咬的痕跡,手捧著小口小口的吃。
大約是真的餓,吃得很急,但仍舊斯文而矜持。
他在邊上瞧久了,心中莫名發酸,終於搖頭感慨:“你說你,好好的一個公主,金枝玉葉,幹嘛把自己搞成這樣。”
“明明本事沒多少,每回下手倒是藝高膽大。什麼落水、蜜蜂、放馬崴腳……今日要是在這兒的不是我,是方靈均,他能照顧好你嗎?”
作者有話說:
看我一個美麗的滑跪——
嗚哇對不起!!給大家磕頭了!!我居然沒有寫到表白!都怪這章太長了(),實在寫不完所以拆成了兩章。
不愧是我的音,表白之前先吵一架才是正常流程(並不)
所以,我們明天再來看表白吧。
瘋狂磕頭.jpg
順便安利一首bgm《我的意中人》by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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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五七章
聖祖銅像矗立於昏暗之中, 因借著天外月色而流出恰能勾勒輪廓的光。
先人容顏模糊,五官卻在後世子孫地代代美化下顯得慈眉善目,悲天憫人。
腳邊兩個年輕人佔據著微光的一隅, 在一片沉沉睡去的故紙堆裡尤其鮮活,仿若歲月長河間鼓動的血脈。
商音嚼著口中的糕餅, 視線落在浸了冷油的紙上,語氣透著涼薄, “那有什麼辦法。”
“為達目的, 總得吃些苦的。”
隋策抿了抿唇, “我就不明白了, 難道隻有這一條路能走嗎?你非得將自己的終身大事押在血海深仇上?”
他說完別過臉, 話音古怪, “我以為,你們姑娘家應該更看重感情。但在你這兒, 婚配嫁娶總比街市上的生意買賣還廉價。”
她聽罷,長久的沒言語, 卻不是氣惱與不平。
商音齒間咀嚼著細碎的花生,突然合攏糕餅,轉身面向他:“你說我, 你自己呢?”
“一開始口口聲聲要尋個溫恭賢淑的姑娘,也是有為你親娘考慮的緣由在裡頭吧?”
隋策:“……”
這話沒法接。
要不是她提起,他自己快忘了還有這茬。
商音沒有真的要揭他短的意思, 並未對此事刨根究底, 反而抬手一指, 示意旁邊的塑像:“我問你, 知道我朝聖祖為何姓季, 不姓宇文嗎?”
“當然知道。”他曲起一條腿, 將胳膊搭上去,“因為昔年聖祖無後,才將皇位傳給了自己唯一的外甥。”
也就是宇文氏的太/祖皇帝。
“太/祖同孝康皇後這一對,在話本裡早都快被編排爛了。史書上歌功頌德,說他什麼不近女色,什麼情深義重,傳得比唱得好聽,不過是因如今時過境遷,人世已變。
“想當初太/祖剛被推上龍椅,多少人惦記著往後宮塞人,又有多少人拿孝康皇後異族戰俘的出身做文章,為著什麼?還不是為了擠破頭都要牽上這裙帶關系。
“你看大應泱泱□□,百年來出過幾個太/祖皇帝?”
她不以為意地支起下巴,“天子也好,公主皇子也罷。皇室的姻親皆是籌碼,從大姐姐出嫁那日我就看明白了。
“長公主下嫁無權無勢的宣平侯,是為自保以安梁皇後的心;太子不惜娶大自己五歲的太傅嫡女是為得到內閣擁護;沛王向戍邊大將之女求親是為聯姻,鞏固地位……更不提其中多方勢力的平衡周全,什麼原因都有,裡面就是沒有一個叫‘喜歡’。”
“在皇城下,哪有那麼幹淨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既然大家皆是互相利用,我為何不能挑一個對我有利的?”
商音言罷,仍舊攤開紙包,接著吃她的殘羹冷炙,“你就隻會責備我。”
隋策張了張口,竟叫她一番條理分明的“現實”駁得無話可說。
是,若深究下去他們倆這樁婚事一樣帶著許多考量,毫不純粹。
他看著一旁的商音津津有味地掰著糕餅送進嘴裡,不時點頭稱贊一句:“嗯,花生餡的更好吃。”
既憋悶又堵心,索性把兩手往前一交疊,沉默地別過臉去,兀自對著一汪黑暗較勁。
月上中宵,今兒是個月圓夜,華光無比皎潔,可惜了書庫裡都是直棂窗,採光不太好。
唯一能被清輝照到的隻有聖祖的半張臉。
他老人家手摁佩劍,站那兒聽了不肖子孫這席大逆不道的話,光影下的容顏都比先前冷峻了幾分,大概是想給小丫頭片子一點教訓,腳底下倏忽就刮起一縷風。
陰氣逼人。
商音隱有所感,吃東西的動作驀地停住。
她口中還含著半片餅,視線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總覺著暗處躲了什麼東西,沒來由的危機感頓時竄上心頭,周身倏地便繃緊了。
隋策正託腮生著悶氣,冷不防背後聽她一聲短促地驚叫,猝然轉身時,商音已經倉皇地站了起來,提著裙子朝這邊躲,土裡拔蘿卜似的揪著隋某人的衣服往上拽。
“有,有,有……”
隋策順勢支起兩條長腿,手將她往後面護了護,回頭問:“怎麼了,有什麼?”
重華公主嚴肅而慌張地指著,指甲蓋都在發抖:“有老鼠!”
“老鼠?”他匪夷所思地皺眉,“這種地方還能有老鼠?”
靠什麼活下去,啃紙吃麼?
滿地舊書,怎麼看也不像是能養活物的環境吧。
“是真的有!”商音堅持道,“我剛剛親眼瞧見一團黑的竄過去。”
不等他尋著方向去一看究竟,公主殿下很快又將頭埋在他後頸,嗷嗷叫道:“啊——有、有鬼!”
“現在又成有鬼了?”隋策聽得發笑,“诶,你能不能定個說辭,到底是鬼還是老鼠?”
“都有!”見他不信,商音急得要跳腳,“老鼠是黑的,鬼是白的嘛。”
反正都有她的道理。
隋策隻得無奈地搖頭,“好好好,知道了。那你別亂動,我去看看。”
“啊不要不要不要!”她揪住他袖子打死也不放,“我不要一個人待在這兒。”
商音振振有詞地解釋,“很多志怪故事上都這麼寫,在如此情形下,要麼是等你回來發現我不見了,要麼是我左等右等等不來你,總之,兩個人一分開就會變得不幸!”
“……”
發現她言語時表情居然是認真的,隋某人一時說不好是該嗤之以鼻還是配合著表示敬意,“行吧,行吧。”
“就一塊兒去好了,你跟緊點。”
滿室昏暗不見五指,商音雖硬要跟來,其實不過是找個人給自己壯膽罷了,全程都縮在他後背上探首探腦。
隋策隻覺自己拖了根人形棒槌,走路都拖泥帶水。
兩人拉拉扯扯地行至一列書架近處,他停下腳步,側目瞥見某人拿他的衣衫當遮掩,愣是不敢睜眼,於是輕嗤一聲,故意道:“哦,找到了,的確是好大一隻老鼠。”
她聞之身軀一震,“真、真的嗎?我就說有的吧。”
隋策彎腰在地上摸索片刻,煞有介事地補充,“還挺難抓,爪子很鋒利嘛,東躲西藏的——”
“啊,逮到了。”
“嘖嘖,這麼有精神,吃得不錯啊。”言罷便直起身,抖了兩抖,“不看看麼?你的老鼠。”
商音趕緊閉著眼往後避,“我不看!”
隋某人笑得懶散,賤嗖嗖地往前湊,“看看嘛,怪可愛的。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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