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白月道:“風雷早已招認了所有事,你還打算嘴硬?”
瀟瀟兒緩緩回頭,與他對視,目光充滿憤恨。
當下局勢,就連傻子也能想清楚。風雷既是鳳山的爹,那必然恨不得讓楚皇將自己千刀萬剐,就算沒有罪名也會捏造出一堆,更何況流觴劍閣這些年來,的確一直就在替楚項暗中做事。旁人或許不知個中內幕,風雷身為二當家,可是實打實能接觸到信使與密報的人。此時此刻懊悔識人不清已經沒用,唯一能做的便是與朝廷配合清賊,以減輕罪責,卻沒料到從承州到王城這一路,壓根就沒有人理自己,甚至有時連飯菜都會忘了送,連著餓兩天也不是沒有過,更別提是審問。
而現在好不容易來了個人,連身官袍也不穿,也不知究竟是什麼官職身份,卻張口就說自己嘴硬?
瀟瀟兒拼命壓制住怒意與憋屈,道:“我要見皇上。”
“皇上也是你能見的?”段白月看著頗有幾分欺男霸女的員外架勢,挪了把椅子坐下,單腳踩在桌上,懶懶道:“說吧。”
瀟瀟兒又咬牙重復了一遍,拔高聲調:“我要見皇上。”
“楚項都沒資格面聖,更何況是你。”段白月嘴角一彎,目色卻逐漸冷下去,“可想清楚,倘若此時再不說,怕你下一刻就沒命說了。”
第116章 比武 快些放開皇上
“皇上。”偏殿裡,四喜公公道,“可要傳膳?”
“過陣子吧。”楚淵道,“吩咐御膳房,煮些清火的甜湯待會一道送來。”
“是。”四喜公公領命退下,楚淵靠在軟榻上歇息,隨手翻閱一本書冊。外頭的天色漸漸暗下來,風嗚嗚刮著,段白月卻依舊沒有回來。
審問個瀟瀟兒,怎麼這麼久。楚淵心裡納悶,命四喜替自己更了衣,獨自前去監牢看究竟。
獄卒正在打盹,沒料到皇上會來,趕忙跪地行禮。楚淵往裡看了一眼,道:“西南王呢?”
“回皇上,還沒出來,一直在裡頭。”獄卒答。
楚淵自己推門走進去,拐了還沒兩個彎,就聽到一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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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覺得裡頭的人大抵已經血肉模糊,楚淵有些頭疼,加緊幾步走過去看究竟。
“啊!”瀟瀟兒繼續慘叫。
段白月依舊坐在椅子上,單手摸摸下巴,看著無比悠闲。
楚淵伸手推開監牢門,裡頭的人都轉身看過來。
“皇上!”段瑤興高採烈,本來打算叫嫂子的,但是有外人,還是堅強地忍住了。
“瑤兒?”楚淵有些意外,“你怎麼來了。”
“二哥回了西南府,說要住一段日子,我就來王城了。”段瑤拍拍手,將手裡的蟲裝回布兜裡。
瀟瀟兒頓時松了一大口氣,雙腿發軟,整個人看著半死不活,臉色煞白。
楚淵抬手將段瑤叫到自己身邊,再抬頭看了一眼瀟瀟兒,就見他衣衫整齊並無外傷,著實不像剛受過嚴刑拷打的樣子,那方才在叫什麼?
“我可當真沒刑訊逼供。”段白月把桌上一摞紙遞給他,“這是方才記下來的口供。”
楚淵翻了翻,就見裡頭雜七雜八,寫了不少事情。
“走吧。”段白月道,“其餘的事情,回去再說。”
楚淵點點頭,也沒再多問。直到出了監牢,方才道:“為何他一直在大喊大叫?”
“我剛剛審問完,瑤兒就溜了進來。”段白月道,“結果那瀟瀟兒一見他,就駭得魂飛魄散幾欲昏厥。”也是意料之外。
“哦?”楚淵道,“還有這種事。”
“幾年前我出門玩的時候,在大理城外見過他。”段瑤道,“當時不知其身份,就聽村民說那段日子老是被人刨祖墳,也不知是人是鬼,行徑著實可惡。”
“是瀟瀟兒所為?”楚淵問。
“嗯。”段瑤點頭,“後來我在山間潛伏了十餘天,才將他抓獲。逼問屍體的下落,卻說全部運出了海,去配陰魂。村民聽到之後要將他活活燒死,但哥哥平時一直就教我,要讓西南部族的人也遵從大楚的法律,所以我便將他們勸了下來。”
段白月嘴角微微一揚。
楚淵伸手,與他輕輕十指相扣,算是獎勵。
西南王心情甚好,打算這次回大理後,便打發所有人都去抄《楚律》,一個人抄十張,或者二十張。
段瑤繼續道:“但挖人祖墳,這種事實在太下三濫,於是我便將他喂了蠱蟲,又丟給村民揍了一頓。”
楚淵道:“什麼蠱?”
“平時自己養來玩的,入骨後會生不如死三月餘,不過三月之後蠱蟲死了,也就沒事了,小作懲戒而已。”段瑤道,“再後來我便將人交給了地方官,再沒過問過。”卻沒想到居然會被他逃脫。
“怪不得他今日一見你就慘叫。”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對了,還順道又問出了一件事。”
“什麼事?”楚淵問。
段白月道:“你可還記得厲鵲?”
楚淵點頭,自然記得。
光憑當日在天鷹閣那一句“我已與西南王有了夫妻之實”,就能記一輩子。
“她也是同一時間,在大理城中遇到的楚項。”段白月道,“瀟瀟兒也已經供認,說當年那批屍體是楚項指明要的東西,運到南洋後,最終的目的地是翡緬國,估計又是什麼巫蠱之術。”
“那楚項為何要冒充你去騙厲鵲?”楚淵又問。
段白月搖頭:“瀟瀟兒隻說了楚項那段時間在大理,卻不知道具體理由,更不知道還有個厲鵲。根據他今日的供詞,流觴劍閣雖說一直在為楚項做事,卻也算不上是心腹,在楚項逃亡南洋後,為了避免被朝廷發現端倪,來往就更少。”
“嗯。”楚淵答應一聲,伸手替他拿掉頭上一片小枯葉。
段白月笑笑,繼續將他的手握在掌心:“至於這次白象國一事,瀟瀟兒也隻是收到楚項的密函,命他將人暗中綁架後送往白象國,並沒有說明原因。”
“送往白象國?”楚淵不解。
“我當時瀟瀟兒口誤,又確認了一回,的確是白象國,說自會有人接應。”段白月道,“他沒必要在這件事上說謊,至於這其中的緣由,或許問納瓦與金姝會更清楚。”
“過幾日吧,納瓦的狀態看上去也不大好。”楚淵道,“不急於這一兩天。”
“隨你。”段白月帶著他往回走,“吃過飯了嗎?”
“沒有。”楚淵答,“等你。”
段瑤跟在後頭,看哥哥與嫂子的背影,很想熱淚盈眶一番。
這種即將白頭偕老的感覺,簡直美好。
由於多了個人,因此晚膳也就格外豐盛了些。段瑤餓了一路,肚子早已咕咕亂叫,端著碗就開始悶頭吃,下箸如飛頗有幾分溫大人的神韻。楚淵沒什麼胃口,陪著段白月吃完後,又讓四喜端了一盞湯進來。
“是什麼?”段白月問,“一股子藥味。”
“可以清火,今早起來聽你嗓子都啞了。”楚淵將勺子遞給他,“平日裡讓你少吃些辣椒,又不肯。”
“我肯,怎麼就不肯了。”段白月低聲道,“你說什麼我都肯。”
楚淵笑笑,看著他一勺一勺喝湯。
段小王爺覺得自己很多餘。
楚淵道:“瑤兒一路也累了,早些去歇息吧。”
我這就走!段瑤站起來,跑得飛快。
段白月吃完湯水,道,“今晚我要練功,你一個人早些睡,嗯?”
“黑天半夜,練什麼功。”楚淵果然皺眉。
“菩提心經,每月十五都要運功。”段白月道,“不過不是因為傷,滌請內力罷了。”
“我陪你?”楚淵想了想。
“也好。”段白月點頭,“正好給你看看,菩提心經的內功招式。”
宮裡有一大片空地,是楚淵平時練武的地方。屏退宮人之後,楚淵獨自坐在石凳上,看段白月練功。或許是因為月色如華的緣故,白日裡不起眼的玄冥寒鐵此時看上去,也有了幾分熠熠光輝。錚鳴作響之間,連周圍的樹葉也被帶著一道震顫。
誰也說不清菩提心經到底是何處玄妙,甚至看起來處處都是破綻,絲毫也沒道理被稱之為天下絕學。楚淵看了一陣子,便隨手抽出兵器架上一把龍吟劍,縱身攻了上去。
沒料到他會突然出手,段白月錯身閃開,看著三尺寒刃從自己面前掃過,道:“謀殺親夫啊?”
楚淵的功夫一半來自宮裡的師父,一半卻是來自日月山莊,抬手渺若清風,與菩提心經的處處出其不意比起來,招式要流暢輕靈許多。段白月嘴角勾起,將玄冥寒鐵反手回鞘,徒手陪他過招。
“咱皇上這黑天半夜的,還在練功啊?”劉大炯遠遠路過,心裡驚奇。
“回大人,可不止是皇上,還有西南王。”內侍回答。
“什麼?”劉大炯還沒說話,一旁的陶仁德先是大驚失色。這西南王的功夫可高得邪門,陰招又多,身上還帶毒,皇上怎可如此大意。
劉大炯拉住他:“習武之人,總不能每天找個木樁子練。咱皇上也算是高手,這又眼瞅著要出兵南海,多練練功沒壞處。”
“那也能與旁人練,西南王練不得啊。”陶仁德跺腳。
“怎麼就練不得了,老陶,老陶!”劉大炯小跑著追過去,居然拉都拉不住。
段白月右手握住他的手腕,微微使了下力,楚淵手臂登時一陣酸麻,龍吟劍哐啷掉到地上,人也被帶著從半空落回。
“給我看看,方才打疼了沒。”段白月從身後貼著抱住他,剛想去拉手,就見前頭的林子裡哗啦衝出來兩個人。
……
“咳。”劉大炯伸手扶住旁邊的內侍,做出老眼昏花,看不清周遭事物之相。
陶仁德卻是大驚失色,厲聲道:“快些放開皇上!”
劉大炯耳邊嗡嗡響,暗中呲牙。
楚淵暗中踩了一下某人,西南王不甘不願地松手站直。
“皇上。”陶仁德急匆匆跑上前,“可要傳御醫?”
段白月:“……”
“太傅大人多慮了,西南王隻是與朕比武切磋而已。”楚淵面不改色,“並未傷到。”
“那就好。”陶仁德松了口氣。一來就看到西南王從背後鎖著皇上,還當是要弑君篡位,老命都丟掉了半條。
“這麼晚了,太傅大人怎麼還在宮中?”楚淵問。
“回皇上,老臣今晚與劉大人一道去了藏書閣,將關於南洋……唉?劉大人呢?”陶仁德說到一半轉身,看著空蕩蕩的身後,覺得異常納悶。
段白月幽幽道:“走了。”
“太傅大人也早些回去吧。”楚淵道,“否則嘉裕該擔心找來了。”
“那老臣就先告退了。”陶仁德躬身行禮,走了沒兩步想想,還是不放心,於是轉身道,“西南王也走吧?一道。”
段白月胸悶,我分明就沒說話,為何也要與你一道走。
楚淵忍笑,抬手叫來影衛,將陶仁德半強迫半哄騙帶回了府。
“將來我們成親的時候,這老頭不會找麻煩吧?”段白月下巴抵在他肩上。
“有我在。”楚淵往後靠靠他,“還怕朝中這些人會吃了你不成。”
“我不怕他們吃了我。”段白月握著他的肩膀,將人轉到與自己面對面,“先帝在離世時將你託付給了他,平日裡沒什麼,可一旦與江山社稷扯上關系,他可是既能打你也能罰你。先說好,到那時若是他真敢讓人在先帝靈位前打你一鞭子,我拆了整座太傅府。”
楚淵在月光下看著他笑。
“小傻子,我是說真的。”段白月無奈。
“還真當我是初登基那陣?”楚淵拍拍他的胸口,“我要江山,也要你。即便是將來隨你一道歸隱山林,也是我自己想走,不是別人逼我走,嗯?”
段白月點頭。
“除了你,這世間還真沒人能打我。”楚淵握著他的手,慢悠悠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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