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司空睿正在外頭與四喜闲聊,“段兄病了?”
“風寒罷了。”楚淵道,“小瑾在煎藥,還沒送過來。”
“風寒啊。”司空睿關切,“飯吃了嗎?”
楚淵頓了頓,搖頭。
“生病了哪能不吃飯。”司空睿一拍大腿,道,“這什麼時候才能好。”
“四喜。”楚淵道。
“皇上放心,老奴這就去吩咐。”四喜躬身。
“別別,段兄生病的時候口味叼。”司空睿叫住,“一般的飯菜定然不肯吃。”
楚淵問:“那要吃什麼?”
司空睿道:“白粥。”
楚淵道:“……”
“這白粥可不是普通的白粥。”司空睿揣著雙手,凝重道,“得是金嬸嬸親手熬的。”
楚淵哭笑不得:“可這陣要到哪裡去找金嬸嬸。”
“沒有金嬸嬸啊,”司空睿從牙縫裡含含糊糊往外擠字,聲音輕若蚊吶,“沒有金嬸嬸,那心愛之人煮的也成。”
楚淵表情驟然一僵。
“我找木痴前輩還有些事情。”司空睿冷靜道,“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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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淵一路目送他離開,站在原地沒動。
四喜公公在旁邊小心翼翼守了好一陣子,才道:“其實煮些粥湯,也不難。”
楚淵踢了一下船幫。
四喜笑呵呵道:“不如老奴做,皇上在旁看著,就當是瞧個稀罕。這陣軍中的廚師都要忙著給將士們煮飯,一碗粥湯,自己能熬就熬了。”
楚淵道:“走。”
這處小廚房原本是楚淵的小灶,不過他大多時間都是隨軍吃大鍋飯,這裡難得用一回,上次還是因為要給段白月燉甜湯。楚淵自己捏了一枚大棗吃,順便看四喜淘米放水,又生了火慢慢煮著。
楚淵問:“這就好了?”
“等熬小半個時辰,便能吃了。”四喜道,“方才聽西南王嗓子有些幹啞,吃些軟和的也舒服。”
“皇上?”段瑤抱著小金子路過,探進半個腦袋納悶,“在這做什麼?”
楚淵道:“煮粥。”
段瑤很茫然,軍中找不出一個多餘的廚師了嗎,為何他嫂子居然還要親自煮粥。
“王爺病了,風寒。”四喜公公小聲道。
段瑤道:“哇哦。”
楚淵好笑:“嗯?”
“哥哥很少生病的,除了先前中毒。”段瑤走進來,小金子挺喜歡四喜,一直看,想著大概很軟和。楚淵捏捏他的小手,也跟著笑:“這般可愛,真討人喜歡。”
小金子順勢撲到他懷裡,抱著脖子湊上去親了一下,傻笑。
“胖了。”楚淵抱著他坐在小凳子上,“看來被你與小瑾養得挺好。”
“可不止我和葉大哥,大家伙都喜歡這個小東西。”段瑤蹲在旁邊,拿著小扇子扇火,“尤其是司空哥哥,晚晚回來的時候,繞路也要來看一眼。”
天色漸漸暗下來,四喜點燃桌上的蠟燭,小心翼翼用防火的罩子罩住,又沏了熱茶端給兩人。楚淵一手抱著小金子,一手拿著扇子學燒火,段瑤笑嘻嘻蹲在一邊,說些西南府的事情給他聽。燈火昏黃,三人擠在一處小小的廚房裡,聲音低低的說笑,透出一股子暖意。
葉瑾遠遠看到,望天,並不是很想參與。
沈千楓輕聲提醒:“妙心大師。”
“什麼?”葉瑾看他。
“妙心大師。”沈千楓道,“在前頭。”
葉瑾扭頭望過去,就見妙心站在陰暗處,也正在看著廚房。半個人隱匿在夜色裡,看不清臉上是何表情。
“裝鬼啊。”葉瑾受驚,“若是溫大人看到,該嚇昏了。”
“過去看看。”沈千楓道。
葉瑾撇撇嘴,溜溜達達跟在後頭。
“大師。”沈千楓恭敬道,“入夜風寒,為何獨自站在此處?”
妙心微微閉上眼睛,道:“皇上不該是這樣。”
葉瑾立刻附和:“嗯!”
沈千楓有些頭疼,輕輕捏了捏他的後腰,不準鬧。
葉瑾哼哼。
妙心道:“戰事一觸即發,任何事都不該令皇上分心,九殿下若是有空,就該多勸著些。”
聽他語調有幾分強硬,葉瑾莫名其妙,剛想說話,沈千楓卻已經道:“多謝大師提醒。”
妙心雙手合十:“那小僧就先回去了。”
沈千楓笑笑:“大師自便。”
一路目送他離開後,葉瑾問:“什麼意思?”
“不知。”沈千楓搖頭,“不過正因為不知,才不能多問。”
葉瑾搖頭:“我不懂。”
“你也說了,最近妙心大師的舉止有些奇怪。”沈千楓拉著他走到光亮處,“他是皇上帶來的,你我心裡有疑慮,也該先問問皇上才是。”
“此人功夫極高。”葉瑾皺眉,“可千萬別出什麼亂子。”否則真發了瘋,還得專門空出人手去對付他。
“皇上應當有分寸。”沈千楓拍拍他的肩膀,“況且小葉寺忠心為國代代如此,還不至於出大紕漏,隻是小亂子也不可不防。”
“哪有這樣多管闲事的大師。”葉瑾又看了眼廚房,“還有,什麼叫皇上不該如此。”煮個粥泡個茶罷了,又能如何?
“明日再說吧。”沈千楓道,“不急於這一時。”
葉瑾腦袋疼,被他牽著手回住處,走了一陣子又怒:“禿頭就是事情多!”
不管是中間禿,還是完全禿,那都沒有區別。
一碗熱氣騰騰的粥飯煮好,楚淵端著回了船艙,段瑤抱著小金子,與四喜並排站著,就差笑出滿臉褶子,似乎已經可以看到掛滿紅綢緞的西南府,以及滿桌子的花生瓜子八寶糖。
楚淵趴在床邊,伸手捏住他的鼻子。
段白月嘴角一彎,順勢握住他的手:“什麼時辰了?”
“天都黑了,你睡了挺久。”楚淵扶著他坐起來,“舒服些了嗎?”
“嗯。”段白月道,“風寒而已,那這麼嬌貴。若不是你,我下午喝杯茶便又出去做事了。”
“真當我大楚軍中無人啊。”楚淵端了粥,吹涼之後喂了一勺過去,“要靠你一個忙東忙西。”
“那不一樣。”段白月有些咳嗽,“我喜歡替你做事情。”
楚淵笑笑,又喂給他一勺粥飯:“好不好吃?”
段白月道:“湊活。”
……
楚淵把碗端走。
段白月誠心道:“好像糊了。”
楚淵與他對視。
段白月道:“瓊漿玉液。”
楚淵咬著下唇,忍笑。
“小傻子,高興什麼呢。”段白月捏捏他的鼻子,好笑,“真糊了,不信你自己吃吃看。”
楚淵將碗塞給他:“糊了也吃完,一口都不準剩下。”
段白月也不挑,幾口吃的幹幹淨淨:“喏,高興了?”
楚淵倒了茶給他漱口,又看著吃完藥,方才自己洗漱上床,抱著他的身子試了試:“還是有些燙,快些睡。”
“都生病了。”段白月道,“給親一下。”
楚淵湊上去在唇上咬了一下。
段白月笑:“喜不喜歡我?”
“喜歡。”楚淵雙手擠住他的臉頰,“不準說話了,閉眼睛。”
段白月掃滅燭火,雙臂將人環緊,在黑暗中又與他交換了一個親吻,方才安心入睡。楚淵取了些藥膏,替他輕輕按揉在太陽穴附近,冰冰涼涼的,藥香挺好聞。
習武之人向來體健,第二日段白月便已是神清氣爽。楚淵一早就宣召了薛懷嶽等人去書房,段白月靠在船舷邊伸了個懶腰,轉身便見段瑤正與司空睿站在自己身後,笑容燦爛。
……
段白月道:“中邪了?”
“這回你可得好好謝我。”司空睿上前,親熱摟住他的肩膀,“昨晚吃粥了吧?”
“那玩意是你煮的?”段白月滿臉嫌棄,“怕是鍋都黑了,一股子煙燻味,還感謝你?”
段瑤道:“不是司空哥哥,是嫂子。”
段白月一驚,道:“誰?”
“怎麼樣,頭功在我。”司空睿感慨萬千,萬萬沒想到,自己還能有打發皇上去煮飯的一天,如此豐功偉績,簡直應當寫進族譜之中,裱起來,掛牆上。
“本來先前挺好的,可後來嫂子聽我說西南府的事情,忘了看火,就糊了。”段瑤道,“但也沒糊得很嚴重,上頭一層還能吃……哥,哥你能不能笑得稍微收斂一些。”
司空睿扶住額頭,嫌棄道:“你也就這點出息了。”大小也是個邊疆王,為何看起來像是街邊的二愣子,自己如果這陣和他絕交,不知還能不能來得及。
段白月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心曠神怡,順便回味了一下昨晚那碗糊粥的滋味——早知如此,就該慢些吃。
一艘小船在海面上穿梭前行,是忙忙碌碌的卓雲鶴與溫柳年。大楚首戰告捷,將士們士氣自然高漲,都摩拳擦掌準備打第二場仗。葉瑾與段瑤配好的藥物已經被發到每一艘船上,兩日後的清晨,戰隊再次朝著翡緬國的方向碾壓而去,薄霧籠罩下的島嶼靜謐而又陰森,隨著雙方距離越來越近,視線也就越來越清楚。
劉錦德站在船頭,身後是數百戰船,與黑色的獵獵戰旗。
段白月皺眉不悅。
楚淵笑笑,輕輕握了握他的手。
看著對方絲毫也不避諱的貪婪目光,段白月握緊玄冥寒鐵,眼底閃過無邊殺機。
小金子奶聲奶氣道:“娘!”
“乖,聽話。”四喜抱著他哄,“九殿下在外頭呢。”楚軍大營裡的人都知道,這小娃娃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就隻把葉谷主當成娘,親得很。
小金子把手裡的胖蟲塞進兜裡,繼續高高興興道:“娘!”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怪聲?”段白月低聲道。
“怪聲?”楚淵微微閉上眼睛,凝神聽了會,“哨子的聲音?還是風聲,辨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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