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舒一時恍惚,思及前因後果,恍如隔世。
然而他最終卻隻是盯著兩人相握的手看了一會,輕輕一笑——原來昨日已死,經年路過,也不過在等這樣一個、可以朝夕以對、執子之手的人。
——正文完——
第七十八章 番外
長明山上終年積雪,放眼望去,所有的東西都是白茫茫的,雲霧在腳下,周圍是幾個小茅屋,一個小院,如世外仙人住的地方一般。
七爺在煮酒。
一股醇厚的香味透過窗幽幽的飄出老遠,正是“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這人好像就算是淪落到深山老林裡,也能把日子過得風雅舒服。
大巫手執一本書卷,坐在他身邊,偶有疑惑,便抬頭問上兩句,七爺垂著眼,盯著那小小的火爐,每每被問及,竟是連想都不用想,便信手拈來——他當年若不是生在王府,就憑這滿腹詩書,也足夠考個功名了。
大巫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一邊去握他的手,低聲問道:“冷不冷?”
七爺手攏著火爐,聞言搖搖頭,望向窗外,忽然笑道:“你瞧這地方,稱得上一聲‘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住上些日子,我便都不知今夕何夕了。”
大巫心中一動,問道:“你喜歡這裡麼?”
七爺斜了他一眼,笑道:“我若說喜歡,你難不成還要陪我住下來不成?”
大巫思量了一會,正色道:“眼下路塔還年幼——但是你若是真的喜歡這裡,我便回去好好教導他,再過個兩三年,就把南疆交給他,再陪你回來住,你說好不好?”
七爺愣了一下,忽然“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來,輕輕地在他腦門上拍了一巴掌,嘀咕道:“你真是給個棒槌就當真哪,誰要住這鬼地方,天寒地凍的,還是南疆熱鬧。”
他一低頭,笑道:“可以喝了。”便伸手將酒杯拿出來,細心地斟上了兩杯,遞給大巫一杯,自己端起一杯,湊到鼻下,深吸一口氣,眯起眼睛,說道:“所謂一冷遮百醜,唯有煮後依然醇香者,方為上品,有道是‘三杯通大道,一鬥合自然’,人世間百般愁腸,唯有此物可解,乃是……”
他的話音陡然被一陣“噼裡啪啦”的動靜打斷,七爺嘆了口氣,以詩下酒的雅興頓時被一掃而空,悶悶地自己飲了一口,小聲罵道:“這對跳蚤,一天到晚沒個消停,我瞧周子舒也沒事了,過兩日咱們還是告辭吧。耳根都不得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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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成嶺練功,通常是鬧不成這麼大動靜的,一般這種大有要拆房子的折騰,都是他那兩個師父在過招。
大巫說隻要能醒過來,便是最兇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周子舒不愧是久經摔打的,醒過來是嬌弱了兩三天,可還沒有十天半月,便已經能爬起來了,又過了幾日,他精神好了一些,能跑會跳了,便開始不消停了。
兩人也不知道整天是誰招惹誰,反正用七爺的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從早鬧騰到晚,便是老老實實地坐下吃頓飯,也能從一開始的拌嘴耍貧上升到兩雙筷子互掐,七爺一開始瞧著有趣,後來煩了,再不肯和這兩隻馬猴一桌吃飯,以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七爺頗為納悶地感慨道:“子舒以前那麼穩重的一個人,怎麼就……唉,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大巫露出一點笑意,說道:“其實也好,重塑經脈經過劇痛,再要梳理開,也困難得很,這裡又是極寒之地,一般人能恢復到自由行動已經不易,周莊主也不單是在活動,他這是強行把經脈拉開,雖說這時候痛苦一點,將來是有好處的。”
溫客行一掌折過周子舒肩膀,像是想將他整個人困在懷裡,周子舒借力整個人從他的一條胳膊上翻了過去,人還未落地,一腳撩上溫客行的下巴,迫得他後退一步,隨後彈指如風,出手暗算,溫客行不小心中招,膝蓋軟了一下,險些單膝跪下來,卻在跌倒的瞬間往旁邊一滾,一把撈過周子舒的小腿,兩人便滾做了一團。
反正地上除了冰就是雪,七爺大巫和張成嶺都躲他們倆遠遠的,也幹淨,不嫌髒,滾了幾圈,溫客行便一臉賊兮兮的笑容將周子舒壓在下面,雙手撐在他頭兩側,問道:“這回你服不服?”
周子舒重傷初愈,到底不如他體力好,微有些氣喘,說道:“……你這招太賤了。”
溫客行貼近他,壓低了聲音笑道:“明明是你先暗算我的。”
周子舒忽然道:“哎,老溫。”
溫客行“嗯”了一聲,在他脖子上舔了一下,問道:“什麼?”
“我說……”
周子舒好似漫不經心地說了幾個字,溫客行沒聽清楚,有些疑惑,問道:“嗯?”
他這一閃神,胸口上便挨了一肘子,溫客行悶哼一聲,瞬間被掀下去,天旋地轉了一圈,雙手被周子舒背到身後,壓制到地上,周子舒學著他剛才的流氓樣子往他耳朵裡吹了口氣,輕笑道:“怎麼樣,這回你服不服?”
溫客行費力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問道:“阿絮,你難不成是要綁著我麼?”
周子舒挑挑眉,笑道:“好主意。”
便伸手要去敲他的穴道,見他暫時被定住,這才微微放松,坐在一邊,在他臉上摸了一把,感慨道:“小娘子,為了制住你,為夫可是出了一頭汗啊。”
一隻手卻忽然伸出來,貼到他額頭上,隻見那本該一動不能動的溫客行慢吞吞地爬了起來,口中道:“咦?我瞧瞧,真出汗了?可別著涼。”
“你竟然會移穴!”
周子舒一驚之下人已經滑出去一丈遠,戒備地看著他。溫客行衝他拋了個媚眼,說道:“我會的多著哪。”
然後再次撲上去,兩個人繼續驚天動地的開掐。
於是其實大巫到底還是誤會了一點,他們之所以一天到晚地打,經脈什麼的是一方面,另一個原因,是因為一件亟待解決的問題——勝負未分,上下不定,各自心裡都有火,隻能一邊較量,一邊發泄。
張成嶺一開始還屁顛屁顛地跑去圍觀,想著能學點什麼,後來發現戰鬥太慘烈了,能學到的除了“黑虎掏心”“猴子偷桃”,就是“乾坤大翻滾”之類的招式,實在沒有什麼參考價值,便感慨著果然是高手,都返璞歸真了,於是老老實實一招一式地去練他自己的功夫了。
少年心裡還納悶,師父老嫌自己招式難看,自己不也跟著溫前輩時常在地上滾來滾去、十分不雅的麼?
兩大高手徹底淪為兩大流氓,在無意中,不小心將誤人子弟進行到底了。
他們兩人隻有每日周子舒傍晚服藥以後,才會休戰。大巫因人施藥,對那身嬌體弱承受不住的,下藥便也輕緩,對周子舒這樣怎麼折騰都沒事的,下的就都是虎狼藥,每日他服藥以後,都有那麼一會身上難過得很,咬牙挺上一會,過了藥勁,身上總都是大汗淋漓。
隨後清洗一遍,也就歇下了,養足了精神好第二日繼續上蹿下跳。
周子舒最後一次用藥之後,第二日,大巫便和七爺告辭離去了,雖說南疆向來民風淳樸,又有巫童路塔坐鎮,這一遭到底也是出來得太久了。送走了兩人,周子舒第一天不用忍受那喝下去像被凌遲一樣的藥,這天晚上便出了奇的平靜。
溫客行拎了一壺酒進屋,拿到周子舒面前晃了晃,對方毫不客氣地接過去,他便蹭過去黏在周子舒身邊,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周子舒的側臉看。
周子舒被他盯得毛毛的,咽下一口酒,問道:“你看什麼看?”
溫客行笑道:“你不怕我下藥?”
“什麼藥?”
“你說什麼藥?”
周子舒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你才不敢,給我下春藥,就不怕我狂性大發把你辦了?”
溫客行裝作為難地皺了皺眉,說道:“是呢,還真有點麻煩。”他託著下巴上下打量了一下周子舒,搖頭嘆道,“你幹脆讓我一招得了,不然我看再這麼下去,咱倆都得當和尚去。”
周子舒瞟了他一眼,說道:“怎麼不是你讓我一招?”
溫客行一隻鹹豬手慢慢地伸到他的側腰上,曖昧地上下滑動,低聲道:“我讓你幾招都行,不過……”
手腕被周子舒扣住,兩人控制著力道以免把房頂拆了,便在房中又掐了起來。
張成嶺練功回來經過,見怪不怪,知道他們倆又在打架,心裡想道,在一起不就是要好好過日子的麼,天天掐來掐去的像兩個小孩似的,這麼看著可真不著調,於是滄桑地嘆了口氣,默默地轉身回房了。
三百回合過後,兩人都力有不待,於是暫時停手,溫客行搶過酒壺,大口地灌了幾口,呼出口氣,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躺,擺擺手道:“不來了,今天沒力氣了。”
周子舒松了口氣,可算等著這大爺這句話了,便坐在床沿上,把他往裡推了一下,說道:“給我騰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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