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阿姐帶著我,什麼營生都做過,阿姐為了養我,不知吃了多少苦,阿爹阿娘同兄長們都不容易,人情冷暖也都體味了一遍。
我三兄最是溫柔不過的人,隻他嘴笨,不會說話,一心要娶個合心合意的才蹉跎到了如今。
我阿姐說這世上最難得的便是真心了,你嫁到了我家,就是我家的人了,你隻管真心待我三兄就是,其餘萬不要多想。
你看我阿姐,最是愛誰懶覺,她那日若是起得早才嚇人呢!可她為了你同三兄的婚事,已同二嫂忙了許多天了,每日笑瞇瞇沒說過一句累。
阿爹阿娘是最好相處的人,他們從不為難媳婦兒,我家亦沒日日請安站規矩的時候。隻要你同三兄過得好,他們便滿足了。
二嫂操持這一大家子,諸多不易,三嫂若是願意幫襯,她不知多開心。
我最愛賴在娘家,三嫂莫嫌棄我才好。」
待說完,她便用漆黑的眼睛盯著我。
誰說她癡的呀?
我沖她認真的點點頭。
「我沒什麼本事,日後便日日給你們做好吃的吧!」
「不好,你若日日做豈不是累壞了?到時三兄定然又要怪我了。過幾日做一頓解解饞就是了,到時我同阿姐給你打下手。」
她蹙眉想了想才說道。
「好,到時我們便一起做。」
28
溫讓是被撫回來時我已坐著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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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將他扔下,笑嘻嘻地出去了。
我看他模樣,是真醉了。
叫春紅打了水來,我梳洗換了衣,使了春紅出去,給他擦了臉,換衣是不能了,我搬不動他。
紅燭燃著,他就躺在我身邊。
睫毛根根分明,臉頰鼻頭微紅,嘴角抿著,有些可愛稚氣。
我竟真嫁到了溫家,嫁給了他。
多麼奇妙啊?甚至到了如今我都沒弄明白他到底看上了我什麼。
「三郎,你到底瞧上我什麼了呢?」
我慢慢拂過他挺直的鼻梁,他是好看的。
隻日日有長兄那樣的人對比著,他自己才覺不出來罷了!
長兄那是一朵高嶺之花,還帶著刺,身上沒一絲煙火氣,讓人望而生畏。
也隻我長嫂那般的人,才敢靠近肖想,旁人也就看一眼,再多的想都不敢想。
可他不同,身上是滿滿的溫情,看著舒朗開闊,叫人忍不住想靠近。
我喜歡的人,是這樣好的一個人。
他心無塵埃,明亮耀眼。
不知我是何時睡著的,待睜眼時,那人便一雙眼灼灼地望著我。
不知何時,我竟躺在了他懷裡。
「抱歉,醉了酒。」
他開口道,是很濃的酒氣,但不難聞。
紅燭還亮著,窗外還漆黑一片。
「要洗漱麼?」
我要起身,他不讓,叫我躺著。
他自己洗漱了一遍,又換了衾衣在我旁邊躺下了。
「許多事兒都沒做,如今如何是好?」
他平躺著,雙手抱在胸前,躺得十分板正。
「無事,皆是虛禮。」
然後我們又各自沉默著,燭火搖曳,我覺得額頭上沁出了汗。
「阿樓,我今日很歡喜。」
「我也是。」
他轉身看著我,我看見他眼裡小小的兩個我,微微咬著唇,臉頰殷紅如血。
他輕輕挪了挪,將臉靠過來,微涼的唇貼在了我的上。
我心頭一顫,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阿樓。」
他喃喃自語。
「可以麼?」
這是兵荒馬亂的一晚。
我不想回憶,估計溫讓比我更不想。
第二日我們黑著眼圈去認親,收到了無數友好但調侃的目光。
我將自己做的鞋子荷包一一送出去,又收了滿滿一盤叫春紅同我大開眼界的回禮。
待吃了早食,溫閣老將溫讓提溜走了。
長嫂提溜走了我。
我垂著腦袋不敢看她的眼睛,太不含蓄了,說好的看透不說透呢?
「阿樓啊,這個夫妻生活和諧是十分緊要的,你懂吧?」
我抬頭看了長嫂一眼,又低下腦袋。
話說您眼中的幸災樂禍是怎麼回事兒啊喂?
「這事兒吧一回生二回熟,日後慢慢便好了,男人嘛,要多肯定多鼓勵才是,明日你們便遲些再起,你看這眼圈黑的。」
如此這般,長嫂便將我給打發了。
溫讓約是被長兄打擊了,第二日天還沒黑透就關了房門。
第二日我們確實沒去請安。
日子平淡,郎君們都是朝中的緊要人,日日早出晚歸。
29
長嫂亦如寶珠所說,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會醒的。
二嫂長著家中中饋,又兼著外出交集的活計。
自過了新婚,二嫂便拉著我,家中事物便罷了,我亦十分害怕出門,不愛交集。
多時便是領著一幫小孩兒在廚下倒騰,反正不論做出什麼來,都有人捧場也就是了。
寶珠又有了身孕,走到哪裡身後都跟著王爺,眼珠子不錯地盯著。
懷孕了約莫脾氣會不大好,她總用一雙黑漆漆的眼偷偷瞪王爺,每每長嫂發現了便要訓她。
她便耍賴癡纏,直到睡到長嫂旁邊才罷休。
於是家裡便時常見長兄站在檐下訓王爺,王爺黑著臉默默地忍受著。
其餘人在一旁瞧熱鬧,時不時還要感嘆一番。
當然敢惹長兄的也隻阿爹阿娘同長嫂,長嫂看長兄教訓王爺,也隻瞥一眼。
「你多大了,睡覺還要人哄不成?若實在睡不著,便哄圓子去。」
圓子便是我家的三姑娘,長嫂同長兄的第二個孩兒,剛滿兩歲,正是黏人的年紀。
長兄默默地轉身去哄圓子了,背影說不出的悽涼可憐。
堂堂一國閣老,在家中便是這般的待遇。
不怪寶珠愛纏著長嫂,實在是同她在一處不僅有趣,還能學到許多。
平日裡無事時,除了總在忙的二嫂,我們多都聚在阿娘的屋中做針線說閑話。
長嫂幾乎將大慶走遍了,說到風土人情,各地風俗,她無有不知的,她不僅知曉,還能說得有趣生動。
聽聞寶珠和二嫂的私房錢全投在了長嫂的買賣裡,每年都拿分紅。
我將自己的嫁妝清點了一番,溫讓看我翻箱倒櫃的,問我要作何。
「阿娘都說了,長嫂是個錢串子,最是會賺錢,這樣的機會放在眼前,旁人求也求不到,我自是要學寶珠同二嫂,將錢投進去的。」
「你就不怕賠了?不怕寶銀將你的銀子眛下了?」
「你這是玩笑呢吧?長嫂是什麼樣人?我那三瓜兩棗她還瞧不上呢!賠便賠了,你養我也便是了。」
他低頭親了親我的唇角,眼裡泛著笑。
「你那點是少了,我便給你添些。」
我想他的身家全在床頭的櫃子裡鎖著,鑰匙在我手裡,他拿什麼給我添呀?
「鑰匙在你手中,你看著取就是了。」
約是將我看穿了,他又倒。
我伸手抱了他,他生得高,我要看他就要仰著頭。
「三郎,我好生快活,活了這許多年,嫁給你後我才知什麼樣的日子才叫日子。
家中父母疼愛我,兄嫂妹妹親近我。
日日同她們一處說話做事,我這樣笨,什麼也不會,可她們從不嫌我,隻慢慢地教我。出了門也處處護我,家中的孩兒們敬我愛我。
我能有這樣的日子,隻因遇見了你。」
他手指帶著薄繭,觸過我的發梢眼尾,落在了我的鼻尖上。
「阿樓,你不必妄自菲薄,我家的人都是經歷過劫難的,最是將真心二字看得重要。你若不曾真心相待,他們亦不會全心待你。
你冬日給阿爹阿娘縫脖子,給孩兒們做帽子靴子,幫著寶銀帶圓子,無有不盡心盡力的。
阿娘同我說了多少次,我們家的孩兒皆是好命的,娶的嫁的都是萬裡挑一的。」
30
我將他的手指扯下來放在唇邊親了親。
「若這是門買賣,我做得多劃算?就我一人,換回了多少?」
阿娘說溫家的男人都不會說,要不然長嫂同長兄也不會蹉跎那許多年。
溫讓也是這樣的,他總是做得多說得少。
比如我阿娘,他隻我放心不下,便在離家走路不足半刻鐘的巷口給阿娘買了間院子,又親自盯著修整了一遍。
逢年過節家他都會親自去將阿娘接到家中來一起過,家中二老有的,絕不會少了我阿娘的。
他拿真心待我,我自是要還報十分的。
「是,我家阿樓自是最聰慧的了。」
他親了親我的額角。
「你不是最是羨慕寶銀去過的地方多麼?若是她還出去,我便讓她也帶你出去看看,我若還出去,也帶著你去,這萬裡山河,有時間是該出去好好看的,拘在後院這一畝三分田裡,好好的人也癡傻了。」
我欣喜地望著他,這就是溫家男人的胸懷,從不將妻子看作自己的附屬品。
「你不是要尋寶銀去麼?乘著寶珠在你便快些去吧!長兄什麼都好,唯獨對著寶銀,那真是心眼雄安得沒針尖大,誰多佔了寶銀半刻鐘他都要計較的。獨寶珠,寶銀萬事都護著,他亦沒法子。」
想起長兄看見寶珠賴著長嫂是立馬黑下來有敢怒不敢言的臉,我同溫讓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笑。
長兄吧他太在乎長嫂了,長嫂又是個有大主意的,長兄能將長嫂放出跑,心中不知多難。
可見真正愛一個人時,會斤斤計較,亦會叫她活得隨心所欲。
我拿著私房錢去尋長嫂,她在院中陪著圓子同寶珠玩兒呢!
今日休沐,二兄陪著二嫂回娘家去了。
長兄站在窗前瞅著院中的長嫂,那窗下是張書桌,長嫂常在那桌上寫字讀書。
長兄手裡握著本書,眼神卻全然不在書上,這是要站成望婦石了。
寶珠已住了是來日了,王爺今日亦不在,他想找個出氣兒都沒地兒找去。
圓子正是惹人疼的時候,肉乎乎白嫩嫩一團,嘴裡嘀嘀咕咕學著說話,口水又多,還極愛親人。
「小圓子快到三嬸娘這裡來。」
我將手中的包裹扔到石桌上,蹲下身去寶圓子。
她伸出藕節似的手臂將我的脖子一摟,吧唧一聲親在了我的臉頰上,留下了一個大大的口水印子。
「這京城不知多少孩兒,為何隻我家圓子這般惹人疼愛呀?」
我抱著她坐在凳子上逗她。
「阿祖說圓子吃得多,招人疼。」
小人兒偎在我懷裡,說得有模有樣,肉乎乎的臉頰,黑漆漆的眼睛,睫毛長得都能扎小辮子了,看著人時都要將人的心看化了。
「你這是作甚?莫非也要搬到我這兒來住?」
長嫂玩笑道,我自覺脊背冷颼颼。
「長嫂千萬莫開這種要人命的玩笑。」
我瞥了眼長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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