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小姑娘抱了個滿懷。
梁淺死死摟著林隨州脖頸不放,嘟嘴撒嬌:“爸爸,我好想你呀。”
視線一轉,看到江糖一臉冷漠的站在身後,她癟癟小嘴,糯糯叫了聲媽媽。
林隨州抱著她來到沙發前,又抬手把梁深招呼過來,問:“哥哥呢?”
“哥哥在書房看書。”
“讓哥哥下來,爸爸有很重要的事和你們說。”
梁深乖巧點頭,小跑著去書房叫人。
他扒在門縫從裡面張望,斑駁的陽光下,他翻閱著一本英文詞典,望著那陌生的字符,梁深暗暗咋舌,愈發覺得自己的大哥聰明厲害,不像是他,24個字母都背不齊。
“大哥,爸爸叫你。”
“嗯,我馬上過去。”
初一合上詞典,起身牽起他的小手。
樓下。
江糖和林隨州一臉凝重。
初一向來心思敏感,這全家人聚集的情況實屬少見,他不由生出絲絲不好的感覺。
入座後,林隨州的眼神認真掃過三個孩子的面龐,毫不隱瞞的直接開口:“我和你媽媽決定離婚了。”
話一出口,三個孩子心中均是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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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靜默。
江糖不由看向初一,他坐的筆直,平放在膝蓋上的小手死死攥著,一雙大眼睛寫滿錯愕。江糖忍不住心疼起來,梁深和梁淺都是兩個小傻子,梁淺可能會念一下她,梁深應該是最開心的一個,可是初一不一樣,初一太過細膩,就算他說著希望媽媽有自己的生活,心裡還是不願失去這個家。
梁淺隻有三歲,還不懂得離婚的概念是什麼,她晃蕩著小腿,輕聲問:“爸爸媽媽為什麼離婚?”
“淺淺不需要知道原因。”林隨州柔聲說,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她懵懂歪歪頭:“離婚後媽媽還會回來嗎?”
“當然,等周六日和其他假期,你們都會和媽媽過,闲時,我也會帶著你們去找哥哥。”
這是他們商量的最好的結果。
平常孩子們要上幼兒園,也不用家長帶,隻要放假就安置在江糖那棟房子裡,讓兄妹幾個見見面。
“哥哥不會和我們一起嗎?”
林隨州耐心解釋說:“還是和以前一樣,哥哥和媽媽住在幸福小區。”
一聽這話,梁淺就覺得離婚不離婚都一樣,反正她還是不能每天見到哥哥,頓時,小姑娘嘟嘴低頭不說話了。
“梁深,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正咬指甲的梁深聽到父親叫他,愣了下後抬起頭,茫然環顧四周後,“……啊?”
“……”
林隨州忍不住嘆氣。
他這個小兒子是腦袋最不靈光的一個,曾經還有人反映過他有多動症的傾向,當初沒在意,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我說,爸爸媽媽要離婚了。”
“離唄。”如果江糖所想的那樣,梁深表現的滿不在乎,“離不離沒啥樣,每天還不都是一個人。”
他早就習慣了。
父親整日忙於工作,一個星期不回家是正常的,母親以前對他們愛答不理,現在雖理了,可兇巴巴和山上的母老虎,還不如以前呢,幼兒園每隔一個月左右會舉行親自活動,隻有他和淺淺孤單單,開始還有些不舒服,後來也習慣了。
所以離婚不離婚,對他們來說沒任何區別。
“離了也挺好,省的你每天打我。”說著,梁深衝江糖做了一個鬼臉。
江糖眼皮狠狠一挑:“你別扯,我什麼時候每天打你了。”
“你敢說你之前沒打我嗎?!”
江糖也惱了:“你要是不往我鞋裡放釘子我會打你嗎?”
估計是為了增加氣勢,梁深一個激靈跳在沙發上,居高臨下指著江糖:“你要是好好對我,我會往你鞋子裡放釘子嗎!”
“……”
江糖啞口無言。
這話……好像有些道理。
這三個孩子都不是她生的,初一懂事,她還能生出喜歡,可是梁深梁淺就不一樣了,他們在江糖眼裡就是熊孩子,尤其得知他們日後的所作所為,對他們更生不出一點好感,這種偏見始終伴隨著江糖,別說親昵,連單純的喜愛都做不到。
江糖咬咬牙:“你……你要是好好對我,我能不好好對你嗎?”
“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什麼我!”江糖瞪著梁深,“我說的沒錯嗎?”
“本身就是你的錯!”梁深眼眶瞬間紅了,“你不配做我的母親!我討厭你!”
吼完,梁深哽咽著跑出大廳。
江糖一臉莫名:“你說不過就哭啊,怎麼比淺淺小哭包還能哭?男孩子家家的,整天就知道哭。”
莫名躺槍的梁淺一臉無辜,最後嘴角一耷拉,竟然也哭了:“媽媽討厭,淺淺不是小哭包。”
嗚……
委屈。
看著撲在林隨州胸前低低啜泣的梁淺,江糖呼吸一窒。
這……這莫名其妙就哭,還不是小哭包啊?!
“好了好了。”林隨州一邊安慰女兒,一邊瞥著江糖,“你少說兩句。”
江糖:“……”
她還是不說了,反正說什麼都是錯。
安撫好淺淺後,林隨州看向緘默的大兒子,他語氣平穩又溫柔,為了給予初一鼓勵,一手過去握住了他的小手:“初一,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面前垂落下雙睫的小少年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眼中的清澈不在,一片深沉的淡漠。
“你們為什麼要離婚?”
“你還小,不需要知道這些。”
初一猛然抬起頭,眼神像毒蛇一樣冰冷:“你們離婚是因為我嗎?害怕我傷害到弟弟妹妹?”
林隨州眉心一皺,猛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並不是他的兒子。
這是另外一個人格——阿無。
即使是見慣了世態,可是在面對患有人格障礙的初一面前時,他還是有些無措。
“並不是。”
阿無冷冷一笑,語氣透露些許嘲諷:“從一開始讓媽媽帶我搬出去住,就是害怕我傷害到林梁深和林梁淺,我知道,你們也不用隱瞞。”
“初一……”
“你怕隨著時間增長,我會做出加害他們的事,所以想徹底逐我出門,對嗎?”
“並不是……”
“那是什麼?”初一看向林隨州,“我是您的大兒子,未來會繼承您的家業,於情於理,你都會將我留在這裡,可是你卻讓我跟著媽媽走,你就是不想要我了。”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沒有淺淺可愛,也不像是梁深那樣吸引你的注意力,我可有可無。”
“你不需要我,又覺得我奇怪,現在就要趕我走。”
“你為了保護其他兩個孩子,你讓我走——!!”
他已經面臨癲狂。
那雙赤紅的眼神充滿了濃鬱的仇恨。
林隨州張張嘴,依舊試圖安撫著他:“初一,我很關心你……”
“如果你真的關心我,你就不會把我交給這個女人!!!”阿無伸手指向江糖,他全身都在哆嗦,腦海裡徘徊的全是那些黑暗的可怕畫面,他想保護初一,於是讓他忘記一切,自己去承受一切。
在初一眼裡,媽媽不善表達,卻愛他;
在阿無眼裡,媽媽是魔鬼,是猙獰的野獸,在無數個夜晚,她都要將他剝皮去骨,隻剩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其實他怕的不是夜晚和孤寂,他怕的是她的眼神,那樣冰冷,比寒夜的月光還要冷漠,像是現在……他的父親就用那樣的眼神看著他。
根本沒人把他當做兒子,隻有初一那個傻瓜還堅定認為自己被愛著。
“我隻要稍微一點點,這麼一點點在意,可是你全給了她!”阿無指著蜷縮哆嗦的梁淺,“還有外面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傻蛋!”
“爸爸媽媽不是因為你才離婚,而是……”
江糖伸手去拉,可是下一秒,她被初一重重推開。
少年看著她的眼神冷淡刺骨,他一字一句:“你最好帶著我走,千萬要帶著我哦,媽媽……”
一聲媽媽,沒有任何感情在裡面。
說完那句話,初一直直倒在沙發上。
他閉上眼,已然陷入昏睡。
江糖呼吸急促,額頭布上細密的汗水。
他的確是在恨,恨這個家,恨著母親,恨著父親,更恨著弟弟和妹妹。
阿無說的對。
隻要林隨州稍微注意一點,就會發現原主偷偷虐待這個孩子,可是他沒有,把所有都交給了原主,交給了保姆。
保姆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說。
畢竟她是孩子的媽,而她隻是一個下人,為了保住飯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沒看見,何況隻是關關櫃子,又沒造成什麼身體傷害。
所有人都那麼冷漠,這種環境……造就出了一個怪物。
江糖雖然沒有當過母親,可是自認會做的比原主好。現在看來……並沒有好到哪裡去。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為了離開林隨州,打著為初一好的幌子搬出家,讓他不好;為了想活下去,又撂下初一接近夏懷潤,去教導夏蘿跳舞,為了想活下去,讓他孤零零一個人過星期天。
如果她真的付出真心,初一為何還會如此不安?
阿無又為何覺得他被厭惡。
江糖死死攥著拳頭,陷入深深的自我厭棄中。
她慶幸可以離婚過自己的生活,卻從來沒有考慮過孩子。
她用了別人的身體,卻做不了一視同仁。
“爸爸,哥哥怎麼了?”
“哥哥沒事,你先去找梁深玩好不好?”
梁淺乖巧點點頭,從林隨州懷裡跳下來離開。
他看了江糖一眼,抱起初一向樓上走去,江糖隔跟在他身後,等林隨州把他放在床上出來後,江糖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林隨州,我改變主意了。”
“不離了?”
“離還是要離的。”
他嗤笑聲:“那你說什麼?”
江糖垂眸,沉思片刻後,說:“之前我之所以帶著初一搬出去,是害怕初一的第二人格做出傷害梁淺梁深的事,你同意,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嗯。”
“可是我們這麼做,初一又會怎麼想?”
林隨州靜默。
“他什麼都不說,我們便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其實我們錯了,初一什麼都懂。他覺得……覺得都是自己的錯。”想到初一那溫柔的眼神,江糖心裡陣陣刺痛和心酸。
她低喃:“我們要承認,你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我也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他們誰都沒有在第一時間給予孩子們幫助,認為隻要滿足他們的生活就夠了。
林隨州事務繁忙,不能時刻陪在孩子身邊可以理解,可他不願意分出時間給孩子就是他的錯;原主不接納自己的孩子,從來沒把自己當過一個母親,這一切,才導致了他們的性格突變。
林隨州靜默,顯然是默認了她的話。
“那你想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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