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頃,陸濯清朗的聲音傳了進來:“郡主,臣方才獵到一隻金絲雀,欲獻給郡主路途解悶。”
碧桃、柳芽都笑嘻嘻地看著魏娆。
魏娆瞪她們一眼,微微挑開一絲帷帳,就見陸濯端坐馬上,手裡提著一隻和田玉做成的鳥籠,那鳥籠還配了一座雞翅木的掛架。籠子裡的金絲雀羽毛嫩黃,漂亮是漂亮,但與這隻精致的鳥籠相比,就沒有那麼珍貴了。
魏娆真信了陸濯的話,說什麼金絲雀是他剛剛獵到的,她就是傻子。
這明擺著是陸濯提前為她準備的一份禮物。
“世子爺這鳥籠也是新找到的?”碧桃湊過來,笑著打趣道。
陸濯隻看著魏娆露出來的半張嬌白臉龐:“還請郡主笑納。”
魏娆既然都收了他的蜜棗粽,再收一隻金絲雀也沒什麼。
她朝碧桃點點頭,自己拿了團扇擋住臉。
碧桃便挑高簾子,伸手接了鳥籠進來。
陸濯看眼魏娆,拱手告退。
碧桃將鳥籠擺在魏娆的榻前,免得不小心掉下來,摔壞了這麼漂亮的和田玉鳥籠。
“世子爺越來越會送禮了,先有清涼解暑的蜜棗粽,今日又送了金絲雀,正適合路上解悶。”柳芽笑著道。
碧桃則哼道:“世子這麼高調地送禮,擺明了對郡主勢在必得,別家公子便是想求娶郡主,一想到世子爺,自慚形穢之下哪裡還敢出手。”
魏娆也覺得陸濯是打了這個主意,不過,她也確實喜歡這兩次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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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浩浩蕩蕩的車隊終於抵達了行宮。
魏娆被安排在了行宮內苑的玉泉宮,魏公公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對魏娆道:“郡主,聽說貴人娘娘住在流波宮,就在玉泉宮前面,兩宮之間隔了一片湖水,可隔湖相望,走路過去稍微遠一點,但一刻鍾也足足夠了。”
這麼大的行宮,一刻鍾的路程已經算非常近了。
魏娆又有兩年沒見母親了,隻是如今行宮裡都是人,她不能再隨心走動。
魏娆先去沐浴。
碧桃、柳芽跟進去伺候,兩人都熟諳按摩之法,魏娆沐浴過後,趴在席上讓二人從頭到尾按了一遍,舒服得她直哼哼,幸好沐浴的後殿夠大,她刻意壓低的哼喘怎麼也傳不出去,否則該叫人懷疑了。
饒是如此,碧桃、柳芽也都紅透了耳根。
又重新泡了一會兒,魏娆氣色紅潤地去了前殿。
沒想到母親已經在外等候多時。
魏娆高高興興地去見母親。
小周氏可一點都不高興,元嘉帝那個老匹夫,居然瞞了她這麼久,來行宮前才寫信告訴她魏老太太已經過世一年多了,而且魏老太太一過世,陸濯就與女兒和離了!雖然元嘉帝還說他封了女兒做郡主,還說陸濯三番兩次公然追求討好女兒,不惜跳河尋藥,可小周氏還是生氣,還是心疼!
如果不是陸濯先讓女兒受了委屈,女兒怎麼會和離,怎麼會遲遲不肯原諒陸濯?
當了郡主又如何,被陸濯追求又如何,女兒剛和離的時候,京城的人會如何嘲諷奚落女兒,當她想不出來嗎?
“娆娆告訴娘,你與陸濯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屏退所有宮人,小周氏心疼地看著女兒道,盡管女兒看起來氣色紅潤豔麗無雙,小周氏還是難受地想哭。如果不是當年元嘉帝騙她,說他會給女兒撐腰,如果她沒有傻傻地信了跟著元嘉帝進了宮,就算她給不了女兒什麼榮耀,至少可以在女兒最需要娘的時候守著她。
魏娆能感受到母親的憐惜,可她現在過得很好,真的不用母親再替她抱不平。
她已經原諒了陸濯,沒必要再讓母親為陸濯曾經的混賬生氣,生氣又不是什麼好事。
“就是我想替祖母守喪,他不同意,不想耽誤他一年生孩子,我很氣他,便賭氣和離了。”魏娆熟練地撒謊道。
小周氏不信,可她也看出來了,女兒不想說實話,女兒要維護陸濯。
那陸濯呢?陸濯敢告訴她真相嗎?
丟下女兒,小周氏去勤政殿找元嘉帝了。
元嘉帝剛剛休整結束,得知小周氏去見魏娆了,元嘉帝便想等小周氏回來了再見她,沒想到小周氏自己來了。
一看小周氏的臉色,元嘉帝便知道這幾晚他都別想近她的身了。
“你叫陸濯過來,我要見他。”小周氏正眼都不帶看元嘉帝的,冷聲要求道。這裡是內苑,她想見外臣,隻能讓元嘉帝下令。
元嘉帝聞言,馬上派人去宣陸濯,這一串的事都是陸濯惹出來的,讓陸濯承受小周氏的怒火也好。
陸濯匆匆趕來勤政殿,發現宮人都守在外面,包括元嘉帝身邊的大太監康公公。
康公公低聲提醒他:“貴人娘娘在裡面。”
陸濯長睫微垂,朝康公公拱手道謝,進去了。
勤政殿前殿是元嘉帝處理政事的地方,此時元嘉帝坐在廳堂,看到陸濯,元嘉帝面無表情地指指書房,讓陸濯直接進去。
陸濯躬身往裡走,他進去了,元嘉帝才悄悄靠近書房,其實,他也好奇魏娆為何會與陸濯和離。
元嘉帝沒有忘了他給小周氏的承諾,隻是他想等小周氏回宮後再讓小周氏親自物色佳婿,他再賜婚。魏娆嫁給陸濯,陸濯醒來的時候,元嘉帝還很高興魏娆找了一門好婚事,滿京城再沒有能比得過陸濯的好男兒,誰料到,陸濯竟然如此不爭氣。
書房,陸濯一進來,便看到了面如冰霜站在多寶閣前的麗貴人。
他往前幾步,撩起衣擺跪下,誠懇道:“罪婿有負娘娘所託,辜負了娘娘也辜負了娆娆,請娘娘責罰。”
小周氏轉過來,看著跪在那裡的前女婿,冷聲道:“我隻想知道你與娆娆為何會和離,我問娆娆,她說是因為她想替老太太守喪,你不願意,不想耽誤生孩子,她才負氣離去,此話可屬實?”
陸濯心中一震,魏娆竟然是這麼說的?
他曾經那麼對她,她仍願意替他在母親面前開脫?
可陸濯不需要,眼前人是她的母親,是他的嶽母,他犯了錯,便該承擔後果。
陸濯叩首,低聲道:“娘娘,郡主孝順,她怕您生氣,所以說了謊話。”
小周氏咬牙:“那你們到底為何和離?”
陸濯額頭觸地,閉上眼睛道:“全是罪婿的錯,罪婿在邊關歷練八年,回京時聽說郡主名聲不佳,因此病中醒來,得知新娘是郡主,罪婿心中不喜,不肯與郡主圓房,郡主無奈之下提出與臣做五年假夫妻便會自請和離,罪婿同意了,還與郡主籤了契書。後來老太太過世,郡主心灰意懶,提前解除了婚約。”
他還沒說完,小周氏便恨得渾身發抖,疼得渾身發抖,眼淚滾滾落下。
她如花似玉的女兒,委委屈屈給陸濯衝喜的女兒,竟然被陸濯嫌棄到不肯圓房?
“上次,上次你們……”
“郡主孝順,怕老太太與娘娘心疼,一直請我陪她做戲。”
小周氏再也聽不下去,淚如決堤,轉身從多寶閣上抓起一個青瓷大肚花瓶朝陸濯砸去:“豎子欺我兒太甚!”
陸濯始終保持叩首的姿勢,那花瓶重重地砸在他低伏的脊背上,然後彈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花瓶裡的水灑了陸濯一背,幾枝鮮嫩的蘭花躺在碎瓷與水漬當中,落在小周氏眼裡,就像她冰清玉潔卻被人百般羞辱的女兒。
她跪在地上,淚眼模糊地對著陸濯哭訴起來:“娆娆怎麼名聲不好了?她不就是倒霉攤上我這麼個娘嗎,是我不守婦道,是我……”
元嘉帝及時走了進來,神色復雜地道:“休要胡說。”
他是皇上,天威赫赫,小周氏苦笑著咽下方才的話,繼續質問陸濯:“你說,娆娆哪裡配不上你了?她是做了什麼天怒神怨的事,還是長得醜了,讓你那般羞辱她?”
陸濯悔恨道:“娆娆很好,是罪婿鬼迷心竅,是罪婿對不住她,對不住娘娘,對不起老太君與老太太。之前的種種,罪婿無可辯解,隻是與娆娆成婚一載,罪婿已對娆娆情根深種,還請娘娘再給罪婿一次機會,罪婿若再負娆娆,就罰罪婿天打雷劈,不得善終。”
他重重地叩首,額頭一片紅腫。
小周氏看不到他,眼裡全是兩年前來行宮探望她的女兒,這麼大的委屈,女兒竟然都能瞞著她,是怕她做母親的跟著難受,還是覺得母親沒法替她撐腰?
是啊,告訴她又有什麼用,她隻是一個被元嘉帝丟到行宮的貴人,她連自己都護不住,又怎麼護住自己的女兒?當年如果不是女兒命大,早被太後害死了啊!
苦笑兩聲,小周氏擦幹眼淚,甩開元嘉帝來扶她的手,也沒有再看跪在那裡的陸濯,一個人走了。
元嘉帝嘆口氣,叫陸濯先起來。
陸濯領命,站了起來。
元嘉帝見他一身狼狽,掃眼地上的碎瓷,沉聲問道:“還想娶郡主?”
陸濯看著小周氏剛剛所在的位置,道:“非郡主,臣寧可不娶。”
元嘉帝點點頭,替陸濯想了一個辦法:“解鈴還須系鈴人,你去流波宮前跪著吧,郡主若心裡有你,自會替你去貴人面前求情。”
這事,除了魏娆,沒人能幫陸濯。
第100章
晌午過後那一個時辰,才是一天當中最熱的時候,特別是在這盛夏酷暑。
陸濯跪在流波宮的正門前,跪在樹蔭遮擋不到的地方,然而在他前面,宮門緊閉。
汗珠沿著他俊美的臉龐顆顆滾落,他背上被花瓶裡的水打湿的部分倒是早被曬幹了。
“娘娘,世子已經跪了一個時辰了。”櫻姑來到床前,對怏怏躺在床上的小周氏道。
小周氏閉著眼睛,美麗的臉上猶帶淚痕。
她不想去後悔曾經的決定,因為後悔無用,可她心疼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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