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濯、陸穆隨著英國公進宮了。
趙松也在近郊處遇上了並肩而行的公主與李蔚。
魏娆看到趙松,見他神色匆匆,第一想到了女兒,皺眉問:“可是郡主出事了?”
趙松搖頭,下馬,單膝跪到她面前,一臉喜色:“稟公主,世子爺與大爺回來了!當初鐵蠍嶺上,世子爺跌落懸崖身受重傷,與一烏達兵更換了衣物假死脫身,因腿傷隱居三年,腿傷恢復往回趕,正好遇到被囚北海二十多年終於尋機逃出來的大爺……”
這便是陸濯父子倆商量好的說詞,基本都是真的,隻是改成父子倆被困在不同的地方,免得消息傳到烏達,烏達懷疑到隆布一家人身上。
趙松知道公主會問,所以一口氣說了很多。
可魏娆隻聽到了一件事,陸濯回來了,他還活著。
風不知何時變大了,迎面吹在魏娆的臉上,過往的一切浮雲般在腦海裡閃過,就在魏娆攥緊韁繩準備飛馬回城去見他時,餘光中另一匹白馬動了動前蹄。
魏娆偏頭,看到了神色復雜的李蔚。
就像身在夢中,有人突然將她喚醒,讓她回到了現實。
看著李蔚俊美復雜的臉,魏娆忽然笑了,笑造化弄人。
她想了陸濯三年,想到今日想試試別的男人會不會讓她動心,這一路上陸濯還是會跳出來擾亂她的思緒,偏偏陸濯早不回來晚不回來,非要在她相看了一群世家子弟之後,在她與李蔚招搖出城的今日,回來了。
魏娆不後悔前幾個月的相看,不後悔今日與李蔚一起出城,因為陸濯已經死了三年,她百無聊賴,相看那些子弟為她與女兒提供了不少樂子,昨日見到的李蔚,也讓她眼前一亮。
時至今日,京城人人都以為她早從亡夫的悲傷裡走出來了,都以為她忘了陸濯,正高高興興地準備改嫁。陸濯剛回來,他還不知道,可最遲今晚,陸濯就會知悉這一切,到那時,陸濯還想見到她這個“水性楊花”的前妻嗎?
估計是不想的。
怪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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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陸濯假死了三年?可他也不想。
怪魏娆沒有為他痴守?
可是陸濯先拋下她們娘倆的!他有他的兄弟情家國大義要守,可魏娆也沒有對不起他!他假死三年或許日夜都在想她,可魏娆承受的不僅僅是狂潮般的思念,她承受的是陰陽相隔的至痛,她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夫妻恩愛,眼睜睜地看著女兒羨慕哥哥弟弟們父母雙全,隻有她們娘倆,一個沒男人,一個沒爹!
魏娆一點都不悔。
陸濯要怪她,那就怪吧。
“知道了,那就讓郡主在國公府多住幾日,她何時想回來了,你們再送她回公主府。”魏娆淡笑道,言罷繞過趙松,若無其事般繼續緩緩朝京城的方向而去。
趙松愣住了。
李蔚也詫異地看著魏娆的背影。
剛聽說陸濯活著回來了,李蔚還以為自己徹底沒了戲,可魏娆這態度,怎麼好像她對陸濯渾不在意?
李蔚追了上去:“公主,陸濯回京,你與他可會再續前緣?”
到了這個份上,李蔚想什麼就說什麼了。
魏娆笑了笑,問他:“換成你是他,此刻會怎麼想?”
李蔚一怔,隨即反應過來。
是啊,他知道公主此刻對他無意,可見過他與公主同行的人不知道,待闲話傳進陸濯耳中,陸濯能有那份心胸?尤其還有陸濯母親的對比,一個丈夫“死了”二十多年仍然不離不棄,一個丈夫“死了”一年不到便搬去了公主府,滿三年的時候便正式歸家,開始不停地相看男人……
如果李蔚是陸濯,他如何也不會原諒這樣的妻子。
可李蔚不是陸濯,魏娆對陸濯薄情,陸濯對魏娆生怨,正好給他可乘之機。
“臣與公主的元宵賞燈之約,可還算數?”李蔚問。
魏娆看眼天上,淡笑道:“那晚我與郡主定去賞燈,三公子來與不來,悉聽尊便。”
魏娆徑直回了公主府。
宮中,陸濯、陸穆父子見到元嘉帝,說了二人脫困的真正情形。九月裡父子倆已經得了自由,但前往邊關途中要經過休吉將軍的勢力範圍,那時陸濯還不知道韓家已倒,可他堅信二弟中埋伏與韓家脫不開關系,如果抓到休吉,或許能揭發韓遼父子。
於是父子倆暗中潛伏到休吉身邊,趁休吉狩獵時活捉了休吉,一起帶回了京城。
“皇上,因有隆布冒險搭救,臣父子才得以團聚,重回京城,臣父子對外編造另一番說詞,是不想連累他們一家,還請皇上成全。”
陸濯父子倆叩首道。
元嘉帝明白,陸濯、陸穆能夠回來,乃大齊之福,隻要回來就好,說詞不重要。
對陸濯,元嘉帝隻是對小輩的欣賞,他與陸穆才是一代人,陸穆帶兵出發時,還是年輕的元嘉帝送他們出的城門。
再見陸穆,元嘉帝感慨萬千,君臣相抱,皆淚盈眼眶。
“臣無能,辜負了皇上的厚望。”陸穆滿心慚愧,他不是沒想過死,卻又不甘心,他想活著,想再回到故土。
元嘉帝握緊他的肩膀,紅著眼睛道:“北海苦寒,烏達如此磋磨愛卿都不改愛卿一顆忠心,何言辜負於朕?愛卿回來,朕如斷臂再生,願舉國同慶!”
君臣敘舊,聞訊而來的文武大臣們也紛紛贊譽陸穆的堅毅不屈。
今日天色已晚,元嘉帝決定明日宮中設宴慶賀陸濯父子歸來。
陸濯祖孫三人這才出了宮。
元嘉帝去看小周氏,本以為小周氏會高興女婿回來了,卻見小周氏顯然哭過。
“你怕守城會怪娆娆?”元嘉帝略加思忖,猜到了原因。
小周氏默認,目光哀愁地看向窗外。
她替女兒高興,也替女兒心疼,人人都知道陸濯的不易,誰又能體會女兒的苦?男人們喪妻一年半載再娶都無人怨怪薄情,女人?你不守寡一輩子,便是不甘寂寞、水性楊花。
陸濯回了國公府。
陸家眾人齊聚一堂,唯獨不見魏娆。
他尋找魏娆的目光,看得英國公夫人的心都糾起來了。
英國公夫人將陸濯叫到了書房。
陸濯垂著眼簾,他能猜到。
壽安君教養出來的姑娘,哪個會年紀輕輕地便替誰守寡?
在草原的時候,雙腿不能動的時候,陸濯不是沒想過這一點,隻是,他以為魏娆待他是不一樣的,他以為,在一起經歷過那麼多的事後,哪怕他死,魏娆也會像母親一樣,一輩子心裡隻裝著他一個。
尤其是,當陸濯從邊關守將口中聽說魏娆為他做的那些事,他更加相信,魏娆一定在等著他。
“守城,你別怪娆娆,是我跟你娘不想耽誤她,是我們先開口勸她改嫁的。”英國公夫人看著長孫越來越冷的臉,眼圈都紅了,“娆娆為你做了那麼多,她心裡怎麼會沒你?守城聽祖母的,你去找娆娆,她肯定就回來了。”
陸濯隻想笑。
或許是祖母、母親先開的口,可如果魏娆想替他守著,就不會答應,甚至祖母母親開口勸她,也是先看出來魏娆不想守了。
“祖母,該開席了,咱們過去吧。”陸濯抬起頭,又恢復了平時的溫潤。
英國公夫人卻看得想哭。
陸濯沒再給祖母勸他的機會。
他去參加宴席,阿寶就坐在他身邊,剛得到爹爹的阿寶,今晚過得非常高興。
“爹爹,明天我帶你去看娘。”入睡之前,阿寶揉揉眼睛,甜甜地道。
陸濯笑了笑,摸著女兒軟軟的頭發道:“睡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阿寶白天玩得太累,一會兒就睡著了。
陸濯回了前院,先問趙松,白日去尋魏娆時,是什麼情形。
趙松不想說,可那事瞞不住,世子稍微打聽,就會知道。
趙松跪下去,一五一十地交待了。
陸濯讓他退下,換阿貴進來。
陸濯問阿貴,這三年公主的一切消息。
阿貴同樣不想說,公主喜歡玩樂,喜歡帶著郡主一起快活,但世子可能不高興聽。
但阿貴還是說了,根本瞞不住的東西,包括這幾個月公主一直在相看京城的後起之秀。
“退下吧。”
阿貴不敢抬頭,弓著腰退下。
房間裡並沒有點燈,臘月中旬,滿月掛在半空,冷冽的月光灑落在男人更冷的臉上。
陸濯便在窗下坐了一夜。
公主府。
魏娆裹著鬥篷躺在微斜的屋頂上,風很冷,可這冷能鎮住躁動的心,她的眼望著空中的月亮,就這麼望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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