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沒聽清。
因為謝星原恰好側眸問我:「小黑是不是不喜歡我們做的愛心貓爬架?
「我們先去給它買零食吧。」
我順著他的問題琢磨。
忽略了身後裴徹落寞的目光。
17
寵物醫生說,小黑可能是心情不好。
「小貓也會心情不好嗎?」
「當然,」醫生斬釘截鐵,「主人的心情對寵物有潛移默化的作用。」
那就是謝星原心情不好?
「可能是一想到快放寒假,就不能天天見面了,有點不開心。」
我認真出謀劃策。
「要不然,你過年去班主任家裏住幾天?」
我覺得自己越來越聰明了。
能想出這麼妙的辦法。
謝星原沉默了一會兒,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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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對。」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頭,微微嘆氣。
我猜,一定是被刺蝟頭紮到手了。
他又要面子,不好意思說。
唉。
真是個傲嬌的男孩子。
18
回到小區,電梯門打開,我差點被直挺挺站著的裴徹嚇死。
裴徹倏地按住我開門的手,一手撐墻,胸膛緊貼我的後背,像是把我攬在懷裏似的。
嗓音嘶啞沉悶。
「我向你道歉,安心,原諒我好不好?
「我們還像以前那樣,嗯?」
他壓低了腦袋,嘴唇幾乎要碰到我的耳朵。
我用力推開他。
「不好。」
我冷冰冰地開口,「你向我道歉,無非是今天我比賽贏了,你沒辦法繼續欺負我了。裴徹,如果今天我輸了,你還會道歉嗎?」
我目光愈發清明,「你不會,你會和其他人一起嘲笑我,然後繼續用你幼稚又惡心的辦法折磨我,逼我向你低頭。」
裴徹的身形顫了一下。
臉色蒼白。
他苦笑。
「在你眼裏,我就這麼不堪嗎?」
我不屑再理會。
身後的裴徹像是解釋,又像是自嘲。
「報名的事,是葉嫣和王偉的主意,我一開始並不知道。
「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沒想過真的傷害你。」
刺耳的關門聲隔絕了他的聲音。
19
放了寒假,爸媽終於抽出幾天過年。
年二十九的早上,有人敲響門鈴。
「不優同學?」
我笑著點頭。
前段時間博客上有人聯系我,自稱兒童醫院院長,說我的畫對自閉癥兒童有療愈作用,想買下來,再另外約稿。
我查了對方的資質證明,是真的。
我立刻去臥室喊爸媽。
聊了一會,爸媽打發我下樓買掛面。
等我再回來時,院長已經走了。
「我們還是覺得不靠譜,要真是什麼院長,能看上你的畫?你一個高中生隨手塗鴉的東西白送都不一定有人要。」
「天上不會掉餡餅,安心,爸爸怎麼教育你的,不要做一步登天的夢。」
所有的期待和欣喜在一瞬間被抽幹。
無力感湧進全身。
我匆忙跑下樓。
腳印被積雪覆蓋,追不上了。
我顫著手打開博客,想要重新聯系院長。
點進去的一剎那,顯示該賬號已被注銷。
爸媽承認是他們注銷了賬號。
「你哭什麼哭,我們都是為了你好,你還反過來怪我們?」
「爸媽對你不抱高期望,大過年的,別給我們添亂行嗎!」
我抬起頭,眼底一片赤紅讓他們更憤怒。
「你想去你就自己去啊,反正你本事大了,我們也管不著你。」
「早知道就不該放任你在山裏住那麼久,性子都你外婆養野了。」
我看著他們,輕輕地笑了。
才不是。
外婆說,我是村裏最乖最聽話的孩子。
但是現在,我不想這麼憋屈了。
謝星原打電話賀新年時,我想瞞過去的。
但他似乎聽到了手機裏火車站臺的播報。
沉著聲問我在哪。
我遲疑著說完事情經過。
謝星原聲音很嚴肅。
「岑安心,安心。
「我馬上過來,先別上火車。」
我在候車廳無聊地數著地磚上的花點。
一雙帶著雪泥的鞋子出現在眼前。
謝星原頭頂全是雪花,臉色也冷冰冰的。
從包裏掏出圍巾,一言不發給我戴上。
他身後站著班主任和謝阿姨。
我傻眼了。
「我給你父母打過電話了。」
「我不想回去……」
「誰說要回去了?」謝阿姨笑著說,「我們一起去京北。」
我更呆了。
上車後才知道,是謝阿姨把我的畫推薦給那位院長朋友的。
我張了張嘴,腦中一片混亂。
謝阿姨歉疚地握住我的手。
「一直沒告訴你,其實我和你的外婆很早以前就認識了。」
謝阿姨說了一個故事。
十四年前,她當志願者,進山做過幾年村醫。
小時候的我,表現出和其他小朋友不太一樣的特質。
拿著樹枝在地上亂畫。
一待就是一下午。
外婆擔憂地找到謝醫生。
謝醫生提了很多建議。
包括後來注冊博客賬號,也是她提議的。
那謝星原……
按照謝阿姨說的,謝星原小時候也在山裏住過。
我怎麼沒有印象?
謝阿姨啞然失笑。
「小時候,你比較認生,不喜歡和謝星原玩,他還回來哭鼻子了呢。」
我還是沒想起來。
記憶裏,小時候我一直很黏裴徹。
他是從城裏來的小孩,在大家都在玩泥巴的年紀,裴徹已經會乘法口訣了。
而且穿得很好看,像電視裏的小天使。
不像我們,每天裹著灰撲撲的罩衫。
大家都喜歡跟裴徹玩。
我嘴笨,動作也遲鈍,被大家擠在最外圈。
我放棄了,走到旁邊和落單的小朋友一起搭石頭。
裴徹推開其他人,拉著我的手往家裏走。
「不要和別人玩,他們會欺負你的。」
他很嚴肅地說:「安心,隻有我才是你的好朋友。」
我知道自己笨。
所以乖巧地附和點頭。
「隻和裴徹玩,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他不耐煩地糾正:「是唯一的朋友。」
「好吧好吧。」
從那以後,我身邊再沒有其他小夥伴了。
難道我曾經拒絕過謝星原?
我小心翼翼瞄他一眼。
他好像還在生氣我離家出走沒有告訴他。
「謝星原,你小時候長什麼樣啊?」
外婆說對親近的人可以撒嬌。
他們不會拒絕我的。
我主動抱住謝星原硬邦邦的胳膊,輕輕晃了晃。
「謝星原,你可以不要生氣了嗎?
「我下次再離家出走,肯定第一個告訴你,行嗎?」
他終於轉過臉。
似乎氣笑了。
「你還想有下一次?」
我難得機敏了一次,無比真誠搖頭。
「你別氣了吧。
「你生氣起來一點都不溫柔了。」
謝阿姨笑得合不攏嘴。
「謝星原還有溫柔的時候?」
我眨了下眼睛,不太懂阿姨的意思。
謝星原不是一直很溫柔嗎?
「岑安心,你想不想吃炒板慄?」
謝星原突然出聲,打斷了我的疑惑。
他低頭剝完一個,遞給我,又繼續剝。
像投喂倉鼠。
「好吃嗎?」
「好吃呀。
「謝星原,你人真好。」
旁邊的謝阿姨又笑了。
笑聲中,謝星原的臉頰緋紅。
班主任皺著眉似乎想說什麼,被謝阿姨踩了一腳後閉上了嘴。
有些奇怪的氣氛。
我想不明白,索性拋到腦後,認認真真地吃板慄。
20
院長買了三十二張畫,版權費四十二萬。
對我而言已經是天文數字了,謝阿姨卻皺著眉說院長坑熟人。
一番討價還價後,卡裏多了五十萬元。
這是我掙的第一桶金!
謝星原笑著揉了把我的頭頂。
「偶像真厲害。」
我驕傲地收下他的誇獎。
再也不復剛進城時的怯懦自卑。
是謝阿姨和班主任塞的新年紅包。
家裏依舊冷清清。
聽說我的畫真的被院長買下,爸媽震驚了幾秒後又恢復自然。
他們沒有為注銷博客的事道歉。
也沒有像謝阿姨那樣誇獎我。
晚上出來倒水喝,他們在臥室討論是不是應該讓我復讀一年,考美術學院。
在他們眼裏,我不是孩子,而是一個不怎麼先進的機器,他們嫌棄機器老舊笨拙,又試圖輸入指令,讓機器按照他們的意願運轉。
我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命運。
二模考試結束,我的成績在一本和二本線之間徘徊。
已經比之前進步太多。
我依舊穿著土土的衣服。
唯一不同的是。
每天一起上學、放學的人變成了謝星原。
他似乎很怕我又一次離家出走,恨不得在我手上套根繩子。
四月初末的晚上,裴徹把我攔在門口。
瘦了好多,幾乎成了副骨頭架子。
這幾個月我沒關注過他,但很多新聞還是飄進了耳朵。
聽說他和葉嫣分手了。
又和職高的某個女生曖昧不清,被班主任請了好幾次家長。
他偏執地看著我,目光灼灼。
「我從未喜歡過葉嫣。
「如果我說,我喜歡的……一直是你呢?」
21
裴徹痛苦地閉了閉眼睛。
他一直知道自己對岑安心有不一樣的心思。
她其實很好看,又特別乖巧,一顆真心全部掏了他。
無論自己做了多麼過分的事,她好像永遠不會生氣,像個任由他擺弄的布娃娃。
因為他一句謊話,傻傻地去剪了頭發。
這麼單純,怎麼能不讓人心動。
裴徹很害怕。
害怕自己真的會忍不住和岑安心在一起。
所以他接受了葉嫣的告白。
試圖讓岑安心明白,自己永遠不可能給她任何感情上的回應。
他們之間,隻能是朋友關系。
有時候,他甚至會恨她,恨她為什麼不是個正常人。
她永遠那麼遲鈍。
別人說一句話,她要花三句話的時間思考。
和岑安心在一起,他要遭受周圍人異樣的眼光。
他會和岑安心一樣,被人嘲笑。
父母也不會允許他和一個傻姑娘談戀愛。
他也不想下半輩子……那麼累。
隻不過很久之後裴徹才懂。
岑安心不是笨蛋,他才是。
再也不會有人將一片赤誠的心剖開,笑吟吟遞給他了。
22
我覺得裴徹應該是喝醉了。
說的話莫名其妙,還讓人厭煩。
「我管你喜歡誰。
「反正我又不喜歡你。」
我說完,裴徹笑了,從容不迫的模樣。
「不可能,你之前對我那麼好。
「無論對你態度多差都不生氣,還為我剪光頭發……
「這難道不是喜歡我?」
原來還可以這麼理解。
我錯愕地搖頭。
「裴徹,我真的不喜歡你。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對你好,而且你是外婆的東西,我要好好保管。」
裴徹懷疑自己聽錯了。
「外婆去世後,我想留一兩件外婆的東西做紀念,但爸媽嫌晦氣,全都燒了。我想起你也是外婆照顧著長大的呀,所以也算是外婆留給我的東西吧。」
我誠懇地補充說明,「和外婆的手電筒、晾衣架、洗臉盆沒什麼區別。
「也許爸媽說得沒錯,留下來的東西會帶來晦氣,譬如你,就很晦氣。」
等我說完,裴徹的臉色已經不能用慘白來形容了。
他咬著牙:「我不信。」
不信就不信吧,沒有什麼辯解的必要。
我轉身要回家,卻被裴徹從後拉進懷裏。
「喜歡謝星原是嗎?」
裴徹陰寒著臉。
「別做夢了,如果知道你是個變態,你覺得他還會和你做朋友嗎?
「安心,隻有我能忍受你。」
他發狠般低頭吻下來。
我抬手一耳光抽過去。
裴徹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立刻浮起鮮紅的掌印。
他摸了摸臉頰,低頭哼笑一聲。
「解氣了沒?
「現在算兩清了吧。」
神經病。
我甩開他的手回家。
被裴徹的話深深刺痛心臟。
如果……謝星原知道我過去做的事,會不會害怕?
我不想失去謝星原,他在我心裏比過去的裴徹重要很多。
翻來覆去睡不著,我小心翼翼給他打電話。
謝星原接得超快。
「安心你在哪?」
我聽到那邊水杯落地的聲音。
謝星原好慌啊。
是怕我又離家出走嗎?
我忽然不擔心了。
「謝星原,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吧?」
他沉默了幾秒,溫柔地笑了。
「當然啊。」
掛斷電話的時候,我似乎聽到了他低低的嘆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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