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24-11-07 17:19:212993

倒不是噩魘家有多重要,重要到巫山得罪不起,而是因為做這事的人是陸嶼然。


陸嶼然是帝嗣,不論何時,不論何事,都得保持絕對完美與清醒。


他是集整個巫山之力培養和雕刻出來的精美珍寶,理應白璧無瑕,所做任何決定,都該在理智思考,權衡利弊之後。


王座之下,莫不白骨累累。


他若是沒有堅韌不侵的心性,欲成大事而做出的正確取舍,如何使九州稱臣。


“你做好事,又不留名。”


商淮裝得一腔有模有樣的憂鬱:“外面提起你,不是能打就是神秘,接觸過的還說你冷酷無情,你說不然你也學江無雙,裝也裝出一副慈悲心腸來,好拉攏拉攏人。”


陸嶼然嗤笑一聲,冷瞥著他,道:“我做什麼好事?”


“我隻想將塘沽計劃老巢徹底端掉,但凡有點眼力的,都不會這個時候來擋我的道。”


切。


別人也不知道你來了啊。


商淮自顧自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陸嶼然這個人,從頭到腳,哪哪都硬,你可能隻有將他人從裡面剖開了,才能窺見一點柔軟的東西,但也是這一點東西,讓太過完美冰冷的帝嗣看起來是活的。


“好,你嘴硬,你說什麼是什麼。”


他嘀咕著:“反正到時候也不是我被關禁閉。”


陸嶼然毫無溫度地瞥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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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禾安回到自己的院裡,將四方鏡和牛油紙包著的翠玉豆糕放在立櫃上,彎腰摸索著點了燈,又給自己燒了壺水準備泡茶喝。


這間屋的布置很是精巧,臥房被屏風隔開,裡面布置成一間小小的書室,書桌上,筆墨紙砚齊全。


等水燒開,她捧著茶盞站在窗前,看窗下幾條掛著橘色燈盞的交叉小路,看了會,覺得有些累,搬了把椅子過來,曲腿坐著。


沒多久,掌心就被燙紅了。


溫禾安將茶盞放在窗下架著的小木幾上,食指摩挲著大片緋紅的肌膚,定定看了半晌,而後皺眉。


現在的身體太弱了。


在真正的風雨面前,聰明的伎倆毫無作用,隻是自取其辱。


溫禾安忍不住摸了下臉頰,總覺得好像會隨時摸到一些什麼,可能總是懸心,所以一想起來就要確認後才能勉強安心。


江召和溫流光不是省油的燈,他們背後的天都和王庭更不是。


個人與世家對抗,無疑是螳臂當車,更何況她修為還被封著,身上傷都沒好全,有心無力。


溫禾安又在風口站了一會,直到迷了眼,抬手揉了揉,才終於下了某個決定。


她展袖坐到書桌前,鋪紙,研墨,落筆,最後折進信封中封好。


修為的事她想辦法去談判周旋,可這段時間,她也不能稀裡糊塗,滿心焦灼卻無計可施地混過去。


巫山畫仙的點畫術,天下聞名。


若是能學一些,用作防身也不錯,至少下次再遇到同樣的境況,不至於如此被動。


隻是看能不能和陸嶼然商量一下,不知道他究竟是個怎樣的態度。


溫禾安放下筆,惆悵地用手指揉了揉眉心,極輕地嘆息。


說實話,她從未看懂過陸嶼然這個人。


和他帝嗣的名號一樣,陸嶼然身上自帶一種蒼雪般的孤高清傲。


數萬裡巫山之內,他不論走到哪,面對誰,永遠都高居雲巔,族內那樣多的年輕人,無一人敢上前與他攀談,偶有眼神上的交流,對方也很快俯身恭敬行禮。


他也不在意,我行我素,生殺予奪。


溫禾安自己的事也忙,天都一堆棘手的事全壓在她手裡,他們之間相敬如冰,遵守著結契之日那個列了許多條條框框,顯得格外幼稚的規矩,井水不犯河水。


但就跟陸嶼然先前說的一樣。


她確實,曾因一些原因,不得已纏過他一段時間。


起先,陸嶼然連個眼神都沒給她。


那也是極其不短的一段時間鬥智鬥勇的接觸之後,陸嶼然這個人,才露出自己稍微有些不一樣的一面。


她哪一天稍微多接近他一點,第二天必定在正事上遇到各種岔子,來自巫山刻意的敲打找茬,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誰的手筆。


她累得連打坐都盤不起身體,隻想倒在床上昏天暗地睡一覺的時候,他非不讓她如願,又是推她,又是掰著她,直到她氣得將兩條腿都擱在他身上,他才倏地安靜了。


她一連兩三天不回巫山,一回去,就見他臉冷得比第一次見時還明顯,居高臨下睨她,問她夜不歸宿有沒有意思。


說實話,陸嶼然的脾氣真不怎麼好。


明明悄無聲息結束關系也是他先她一步提的,說的時候一臉公事公辦的漫不經心,她思忖一會後應下來,他邊在文書上敲上象徵帝嗣的章,靜了又靜,抬眼看她,說:“溫禾安,再有為敵的時候,我絕不收手。”


她一連好幾天都在琢磨那個絕然的語氣,想,明明自己答應解除關系的時候也沒遲疑讓人久等。


怎麼就又惹到他了。


那個時候,誰能想到,他還會來歸墟撈她一回。


第13章


翌日,晨光熹微。溫禾安心裡有事,早早的起來了,洗漱完之後準備將宅院逛一圈,還沒動作,就聽見院外有叩門聲。


她想到商淮和自己說起府上請了個管家,每天早上會過來一趟。


溫禾安出去開門,發現今天天氣不好,霧深露重,蒙蒙


水汽順著開門的動作齊湧到眼前,五步之外,連人臉都看不清。


院門外候著個年近六旬的老者,頭發花白,用一支削得尖尖的竹簪一絲不苟固定起來,面龐消瘦,颧骨高聳,衣裳洗得很幹淨,見到溫禾安,立即拱手,本就佝偻的腰彎得更下:“老朽王丘,問姑娘安。”


溫禾安十分自然地單手扶起他,輕聲說:“不必多禮。”


王丘沉默寡言,他有很多年在東街做管家的經歷,見得多了,一眼就能看出主人家需要什麼樣的服務。高官貴族重規矩,修士相對好說話,但更需要提心,而且他們會有許多古怪的要求。


“姑娘可用過早膳了沒?”


今天霧重,加之王丘年齡大了,眼睛有些看不見,他隻能隱約瞧見眼前女子一個輪廓,隻覺靈氣逼人,當即垂眼沒敢再看,聲音恭敬:“第一次見姑娘,不知姑娘口味 ,商公子叫我來問問姑娘,好請個廚子回府做菜。”


溫禾安怔了下,失笑,而後擺手:“不用,住兩天而已,請什麼廚子。”


“早膳我準備出門去吃,順便逛逛蘿州。”


說到這,溫禾安將院外的木門合上,一副就此出門的模樣,王丘趕忙說:“咱們這條街出去就有許多早餐鋪,再走遠些就是酒樓,這個時間,有些還沒開門,不過睛景樓開得早,他們的早膳做得精巧,姑娘或可嘗嘗。”


溫禾安頷首道好,想了想,朝一直等候的王丘提出疑問:“請問老伯,蘿州可有珍寶閣?在哪裡?”


想來她不是第一個提出這等問題的人,王丘回得不假思索:“有。有一個,在西街。”


說到這,王丘嚴肅的面孔抽動兩下,接著道:“前幾年蘿州貧瘠,大家食不果腹,每年要死許多人,這裡又靠近溺海,修士大人們都不愛來,覺得晦氣,這兩年在禪王的帶領下將日子過好了,珍寶閣才開進來。不過聽大家說,珍寶閣裡賣的東西還是不多,都是些稀疏平常的,跟別的州城裡開的珍寶閣沒法比。”


“無妨,我隨便看看。”


王丘欲言又止地提醒:“姑娘,昨夜西街動亂,聽說今早還圍著兵呢,那邊危險,能不去還是不去的好。”


溫禾安微微一怔,而後恍神朝他笑了下,應了個好。


王丘一看她就沒聽進去,但這個年代就是這樣的。沒本事的日日躲著災難走,仍覺時時提心吊膽,生怕哪天不明不白就死在了哪家兵的刀下,有本事的年輕人初生牛犢不怕虎,提著股勁,哪兒都敢闖,惹了事還有背後的人擦屁股。


本就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溫禾安將庭院逛了一遍,發現這座院子佔地不小,踩著古木鋪就的拱橋往前院走時,像走一段雲繚霧繞的仙宮地階,商淮和陸嶼然住在另一邊,這個時間靜得一點鳥雀聲響都聽不見,連窗戶都閉得死死的。


看來都還沒醒。


天氣不好,這個點出門的人都是各宅院出來採買的小廝,個個目不斜視,徑直奔著街市去了。


走出這條街,眼前開闊,果真見到了許多支起的早餐鋪子,賣什麼的都有,百味羹,頭羹,鹿脯,胡餅,蒸糕,各色各樣的肉臊撈面,粥飯點心,除此外,還有當季鮮果,香糖果子,是最早窺見一天煙火的地方。


溫禾安走到樹下,要了碗熟膾面。


樹下架了張桌子,因為用了不少年,桌面有些不平,但擦得很幹淨。


她吃面的時候不唆,而是將面攪起來繞在筷子上,再一口一口地吃,樣子很文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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