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兒說:“哦。”
馮憑讓人將炙肉撤下去,弄點熱湯餅上來。
宏兒吃著自己食盤裏的炙肉,侍從捧著熱騰騰的湯餅,放在馮憑面前。他看了,說:“媽媽,我也想吃湯餅。”
馮憑用個小碗盛出一些給他。
母子二人用了飯,漱了口,和往常一樣,馮憑問一遍宏兒白天的功課。她像個慈母一樣,陪他溫習一天讀的書,師傅要讓記誦的文章,她考問檢查他背誦。待他全部記熟了,又將學過的字一一重溫,並陪他練習一會寫字。他是太子,他現在要練習學漢文,寫漢字。
宏兒是個聰明孩子,師傅教的東西,他都能當天學會並且記住,學過的文章也能過目不望。他聰明,也認真,喜歡讀書寫字,他在讀書學習上比他父親、祖父都要用功。馮憑覺得這孩子大概是拓跋家歷代皇帝裏最好學的一個了。
宏兒坐在案前,乖乖地執著筆練字,馮憑坐在邊看著,給他鋪紙研墨,糾正他的姿勢。看他寫的不好了,便伸手握著他小手,親自一筆一劃地引導。
馮憑自己讀書寫字,也沒這麽用心過。
然而陪著宏兒,她不厭其煩。
毛筆不好運筆,他寫的很慢,馮憑也告訴他不要急,慢慢寫,一篇字要花半個時辰。每天寫兩篇字。加上溫習功課和背書的時間,這樣下來,寫完已經是亥時了。
宏兒放下筆,揉著小手說:“墨弄到手上了。”
馮憑說:“咱們去洗一下。”
她叫人將筆墨收走了。
宮女端了水來,宏兒站起來,把手放到盆裏,馮憑給他手上抹了一點香膏,替他搓洗。
那墨沾在皮膚上,很難洗,馮憑一點一點用指甲給他刮一刮,又搓了幾下,洗幹淨了,帕子給他擦幹水。
今夜因為議了會事,時間太晚了,也來不及先給宏兒洗澡了,又自己再去洗,實在有些困,馮憑說:“今天跟媽媽一起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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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兒說:“好,我跟媽媽一起洗。”
宮人擡了個大沐桶進來,往裏注滿了熱水,馮憑給宏兒脫光了衣服,先抱去淨室撒了尿。她自己也脫了衣服,先下了水去,感覺溫度適中了,然後再把宏兒也抱進來。
宏兒難得和她一起洗澡,十分高興。他小腳踩在她的肚子上、腿上,雙手摟著她脖子。他人小,在這大沐桶裏,都可以遊泳了。馮憑抱著他小腰讓他站好:“水進眼睛去了。”
她拿香膏替他抹手臂,脖子和身上。
小孩兒的肌膚,沾著香膏,滑滑的,真可愛。馮憑給他搓著搓著,又在他小臉上親了一下,輕輕笑:“小漢子。”
宏兒也回親了她臉一下。
馮憑一邊給他搓身上,一邊笑逗他說:“你是什麽?是不是小漢子?”
宏兒不曉得漢子是什麽意思,說:“我是宏兒,我不是小漢子。”
馮憑笑眼問說:“那我是什麽?”
宏兒說:“你是媽媽。”
馮憑說:“媽媽是什麽?”
宏兒說:“媽媽就是媽媽。”
他說:“媽媽是最疼我最愛我的人。”
馮憑笑。隻要有宏兒在,她便覺得不寂寞,心裏很高興。
宏兒說:“我也幫媽媽洗。”
他伸出兩隻小手來,在馮憑的脖子上,胸上撫摸,學了她的樣子,將香膏抹到她的身上、手臂上,抹的兩個人全身都是香香滑滑的。他帶著一身滑膩撲在她身上,像個小寶貝。
馮憑笑道:“等我先給你洗好了,你先出去。”
馮憑給宏兒洗幹淨,擦幹水,自己也洗淨擦幹,換上了素淨柔軟的單衣,宏兒坐在榻上,馮憑給他頭發梳了梳,把水也擦幹。
她回到妝鏡前,梳理自己的長發。
宏兒不肯一個人呆,也來到妝鏡前,說:“我給你梳頭。”
他跟馮憑要了梳子,赤著白嫩的小腳站在她背後,一副很會的樣子,小手拾起一縷頭發。
媽媽的頭發很柔軟,很長,烏黑光亮。
很漂亮。
在宏兒心裏,媽媽就是美的代名詞。
馮憑關心著朝外的戰事,然而局勢並不容樂觀。
朝廷上,朝臣們是人心惶惶,一面是擔心戰情,同時對拓跋泓的新政也存在著很多不滿,都在紛紛上疏。上面的令頒下去了,下面的人卻並未執行,隻是在伸著脖子觀望,看拓跋泓這仗到底怎麽樣。那些被削權的宗主都護們,除了已經起兵反抗的,其餘的都在看形勢。朝臣們則分了兩派,一派積極支持拓跋泓,力圖通過改革上位,另一派則反對此舉。反對者中一部分是本身政見保守,不贊同此舉,認為削除宗主都護的兵權對朝廷不利。這些宗主都護,本身是忠於朝廷的,但拓跋泓這樣做是逼他們造反。另有一大部分則是利益受了損。因為朝中的各族貴姓,他們本身就和這些宗主都護性質一樣,或與這些宗主都護、地方豪強根連根枝纏枝,自然不肯吃虧。
支持者們日日鼓吹宣揚,信心十足,對戰爭,也大肆鼓彰熱崇。反對者們則日日高聲反對,各自列出一堆理由,朝堂上你爭我吵,互相攻訐,鬧的烏煙瘴氣,不可開交。反對者們背地裏則來撺掇太後,力圖利用太後來阻止拓跋泓。有人積極勸太後,認為太後應該還政,重新擔當起朝廷的重任。
馮憑處在這兩派之中,按兵不動。
她也在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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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腹背
這夜, 馮憑正在睡眠,楊信急匆匆進來, 將她喚醒:“娘娘,中書省剛收到的緊急軍情。”
馮憑披了衣坐起:“是皇上那邊的?”
楊信道:“是。”
楊信將手中的一封信遞給她, 道:“皇上此戰大捷了, 擒了魏桓粱春, 割下了二人頭顱。”
馮憑道:“這麽順利,不知是好事是壞事。”
她快速打開信, 瀏覽了一遍:“現在情況怎麽樣?皇上準備繼續去攻打高曜, 還是什麽打算。”
楊信道:“皇上可能要班師回朝了。”
馮憑道:“他不趁著此戰大勝, 一鼓作氣拿下高曜, 怎麽班師回朝了?”
楊信道:“我也不知道。”
他補充說:“不過消息可靠。”
拓跋泓大敗魏桓粱春的消息傳回來,朝中的態度,再次微妙起來。
有人大唱贊歌。朝廷大勝了, 一出師就大捷, 將那作亂的叛賊給收拾了,可見皇上武功不凡,果斷英明,支持者們興奮不已。而那些反對者,都默默緘了聲。反對者都盼望著拓跋泓此戰失敗,讓他跌個跟頭,碰碰壁, 讓他吃點教訓,免得他一心想著攬權。可他這一仗打的大勝, 少了阻礙,接下來必定要大刀闊斧地推行新政。到時將有更多人利益受損。
大家暗自琢磨:他既然打敗了魏桓粱春,怎麽不直接再去打高曜。高曜如此狂妄,不去打他,實在說不過去啊。
反對者繼續觀望。
拓跋泓打敗了魏桓和粱春就班師回朝,沒去打高曜,因為他生了病,身體不行。然而這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他這兩戰雖然勝了,然而損失慘重,無力再去打高曜了。
然而對外,他不能這麽說,隻說是偶感風寒,要回京中休養,於是就帶著大軍班師了。衆臣到城外去迎接他,他也沒有露面,而是直接讓車駕駛進了宮城,直接住進了太華殿。
衆臣也不知道他病的如何,看這場面,頓生憂慮。元子推李因聚集了一幹大臣,前往太華殿求見,卻被他身邊的宦官擋了駕:“諸位大人先行回去吧,皇上眼下身子不適,暫時不能接見大臣,處理朝務。有什麽事情,過幾日再說吧。”
元子推不放心,悄悄拉了那宦官到一邊,問道:“皇上到底生的什麽病呀?真是偶感風寒?”
宦官同他相熟,說:“皇上說是偶感風寒,這有什麽可懷疑?”
元子推說:“這看著有些嚴重啊。這才剛得勝回來,就生了重病,會不會影響士氣?朝中也人心惶惶啊。你實話說,皇上是不是受傷了?故意瞞著大家?”
宦官道:“京兆王,你就別擔心這麽多了。皇上吩咐你們做什麽,你們按照皇上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元子推道:“我想請求單獨觐見皇上,可否辛苦你替我通報一下。”
宦官道:“好吧,我替你去通報一聲。”
那宦官進去了,不一會兒又出來,道:“京兆王,皇上這會身體不適,不見任何人,你還是先回吧。等過幾日皇上身體好了,他會召見你的。”
元子推等人沒有見到拓跋泓。
宏兒也到太華殿去見他父親,仍舊被攔住了:“太子,皇上現在身體不適,太子今日不用來見駕了。”
宏兒站在殿前:“可是父皇生病了,我想去看看他。”
宦官道:“請太子恕罪,皇上這會不見太子。太子還是去見太後吧。”
拓跋宏也沒能見到他。
馮憑這邊沒出宮去,隻是聽楊信說,也有些驚訝:“皇上是不是真生重病了?該不會是受什麽傷了吧?”
不然怎麽一回來就不見大臣。
楊信道:“我倒覺得不像。皇上一向身體好,不至於突然重病的吧?也沒說受什麽傷,應該不嚴重的。”
馮憑說:“那怎麽連太子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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