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漢愕然抬起頭,看向頭戴帷帽的李瑤英,哆嗦了兩下:“貴主恕罪,貴主恕罪!”
瑤英怒氣未平:“誰讓你們強搶良家女的?”
軍漢強笑著道:“貴主誤會了,國法在上,僕怎敢公然擄掠良家女?她們是自願賣身為婢的,文書契約俱全,還有保人畫押……”
三名少女抱頭痛哭。
不等軍漢說完,李瑤英甩手就是一鞭子。
軍漢瑟縮了一下。
瑤英收了軟鞭,摘下帷帽:“不必和我打馬虎眼,你們原是做慣這種事的,知道官府不許強搶良家女,逼迫她們的父母籤字畫押,說她們是自願賣身為婢,即使她們的家人告到官府,也拿你們毫無辦法。”
軍漢聽她道出實情,不敢吱聲。
瑤英一字字問:“誰下的令?”
軍漢汗出如漿,伏地道:“中郎將徐彪。”
王府的中郎將,李仲虔一手提拔起來的下屬。
瑤英秀麗的面孔沒有一絲表情:“徐彪在哪兒?”
“在……在平康坊……胡肆……”
瑤英撥轉馬頭。
“去平康坊。”
第5章 當眾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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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彪在平康坊中曲吃酒。
緊靠著坊牆的北曲是下等妓子聚集之處,付了錢就能辦事。
中曲前十字街多館閣樓宇,佳人以技藝傍身,環肥燕瘦,各有才情,吸引著京中風流公子、紈绔少年遊逛流連,門庭若市,流水遊龍。
南曲則宅院深深,金屋藏嬌,非達官貴人不得其門而入。
新朝建立,時局漸穩,鄭宰相以李德之名頒布《求賢令》,宣布重開科考。
考生不限出身籍貫,不拘門第,天下有才之士,皆可赴考。
詔書一經頒布,舉世皆驚。
南北文士紛紛應詔北上,為躲避戰禍流散各地的名門世家也陸續返京,平康坊一日比一日熱鬧喧嚷。
三曲之中,最為興旺的自然當屬中曲。
還沒到日落時分,酒肆寬敞的門樓前已經掛起一排排燈籠。
重重帷幔掩不住樓裡的笑語歡歌。
琵琶清越,胡琴激昂,金鈴嘹亮,箜篌圓潤。
悠揚婉轉的樂曲聲中,幾名肩披彩帔,身著紫羅衫,腰系長裙的胡姬赤著雙足立於毬毯之上,輕扭纖腰,翩翩起舞。
樂曲時快時慢,舞姿也時快時慢。
快時明快俏麗,剛健有力。慢時婀娜曼妙,輕盈嫵媚。
不一會兒,胡姬便汗透羅衫,雪白肌膚若隱若現。
說不出的柔媚嬌娆。
一曲終了,胡姬聳腰回旋,碧綠雙眸脈脈含情,緩緩褪下衣衫。
樓中酒客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滿樓鴉雀無聲,樓上樓下,所有視線全都凝結在胡姬那雙慢慢挑開衣衫的纖長手指上。
徐彪大張著嘴巴,激動地咽了口口水。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大門被撞開。
數把帶鞘長刀挑開帷幔,金燦燦的日光湧入大堂。
濃厚得化不開的脂粉香和滿溢的酒香被湧進來的風吹淡了些許。
謝青立在堂前,掃一眼大堂。
幾名胡姬嚇得驚叫,攏好衣衫,倉皇退下。
方才曖昧旖旎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空。
抱怨聲四起。
“別停!繼續脫啊!”
“他娘的!老子正看得起興呢!”
徐彪跟著怒吼,拍案而起:“哪來的醜八怪!”
謝青眉毛動了一下,看一眼徐彪。
徐彪破口大罵。
謝青一言不發,幾步跨上樓,蒲扇似的大手一張,揪住徐彪的衣領,把人扯下樓。
徐彪身長七尺,體格健壯,分量不輕。
謝青卻動作利落,跟拎小雞仔似的輕輕松松將人拎出酒肆,扔在地上。
和徐彪一起吃酒的同僚反應過來,手忙腳亂,放下酒杯,追出酒肆,帶著醉意大喝:“放手!他可是秦王麾下中郎將!你……”
一句話還沒喊完,餘光瞥見門前在豪奴健僕的簇擁中騎行而來的綽約身影上,馬上啞巴了。
頃刻之間,幾人酒醒了一大半,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七公主怎麼會來平康坊這種地方?
李瑤英翻身下馬,抬起眼簾。
目光從幾個喝得滿臉通紅、腳步踉跄的王府屬臣臉上掃過去。
幾人心驚肉跳,心虛地垂下眼睛。
二皇子粗枝大葉,隻知道打仗,從不管內務,王府所有大小事務都是七公主打理照管。
他們雖然是二皇子的僕從,能決定他們去留的卻是七公主。
七公主看誰不順眼,二皇子問都不會問一聲,立刻就將那人逐出王府,哪怕那人是皇帝李德賜下的奴僕。
幾人心中暗暗嘀咕:尋歡買醉……好像不是很重的罪行吧?
徐彪被扔在泥地上,啃了一嘴的腥泥,沒看見李瑤英下馬,隻聽見馬蹄踏響,周圍出奇的安靜,所有人大氣不敢出一聲,連酒肆裡的樂曲聲和酒客的笑罵聲也停了下來。
他醉意上頭,沒有多想,一個翻身爬起來,怒罵:“找死!”
四周一片緊張的抽氣聲。
李瑤英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尾上挑:“還沒醒酒?”
徐彪猙獰的怒意凝結在臉上,嘴巴半天合不上。
早有機靈的僕從提來兩大桶涼水,哗啦幾聲,往徐彪臉上澆去。
天氣漸暖,涼水並不刺骨,徐彪卻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
他認得七公主。
二皇子的屬臣家將,誰敢不認得七公主?
瑤英知道他清醒過來了,眼神示意護衛。
護衛提著幾個五花大綁的漢子上前。
漢子們滾到瑤英腳下,叩頭求饒:“貴主饒命!貴主饒命!僕等也是奉命行事,就是徐彪指使我們的!徐彪在升平坊有座宅子,他搶來的女子全都關在那宅子裡!”
正是剛才那幾個強搶良家子的軍漢。
他們在來的路上被恐嚇了一番,早已嚇得肝膽俱裂,不等瑤英發問,跪在地上,竹筒倒豆子一樣,把徐彪派他們強逼良家子籤字畫押的事情都交代了。
徐彪徹底酒醒,臉色鐵青。
其他人見狀,明白李瑤英這是衝著徐彪來的,悄悄松口氣。
靜默中,門口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名護衛飛身下馬,扛著一個儒士打扮的中年男人飛跑進庭院,放下人:“貴主,長史帶來了!”
王府長史顛簸了一路,幞頭歪了,袍服亂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卻不敢埋怨,站都沒站穩,先朝李瑤英行禮。
瑤英還了一禮,道:“事出緊急,勞累長史了。”
長史忙稱不敢。
護衛又從懷裡掏出一疊凌亂的契書:“這是剛才從他們身上搜到的契書。”
長史接過契書細看,搖頭嘆息。
他抬頭看向徐彪:“秦王再三嚴令禁止軍中搶掠良家子,你強逼良家子賣身為婢,人證物證俱在,你有什麼話說?”
徐彪臉上紅紅白白,神情變幻不定。
末了,瓮聲瓮氣地道:“老子隨殿下出生入死,不過是搶幾個婢女罷了……”
他一咬牙,抬起胸膛。
“殿下不在京中,我既落到公主手裡,要殺要剐,悉聽尊便!”
其他人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吱聲。
長史看一眼李瑤英。
其實二皇子並沒有下過禁令,真正下禁令的人是七公主。
二皇子不拘小節,帳下多雞鳴狗盜之徒,那些人桀骜不馴,每次打完仗後第一件事就是帶兵掃蕩,經常騷擾百姓。
正因為此,二皇子名聲不佳。
七公主勸二皇子管束下屬,二皇子轉頭就忘在腦後。
去年二皇子帳下的一名校尉調戲婦人,婦人含恨自盡。事情鬧到李德跟前,李德大怒,當眾斥責二皇子。
七公主也很生氣,召集二皇子的所有家將親隨,嚴加警告:軍規如山,再有違反軍規者,軍法處置!
當時二皇子就站在七公主身邊,做小伏低,小心翼翼,七公主說什麼他就應什麼。
二皇子出徵前交代過,不論是軍中事務還是王府中饋,全由七公主裁決。
長史等著李瑤英示下。
徐彪梗著脖子輕哼幾聲,一臉嘲諷。
壓抑的沉默中,四周傳來一片嗡嗡的議論聲,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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