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都阿陵,北戎首領最信任器重的侄子。
傳說他出生於草原上一個以牧羊為生的部落,後來他的部落慘遭屠殺,族中男女全部死在盜匪刀下,他被拋在河流之中順水漂泊,流落到了冰原之上,被幾隻母狼收養,奇跡般地存活下來。
十一歲那年他殺死喂養他長大的母狼,投奔北戎部落,靠著一身過人的騎射工夫得到部落首領的賞識,被收養到首領膝下,跟著首領南徵北戰。
那個首領就是北戎的瓦罕可汗。
李玄貞沒和海都阿陵正面交鋒過,不過去年海都阿陵帶著部族南下搶掠時,兩人曾多次擦肩而過,彼此都聽說過對方的名字。
這幾年瓦罕可汗集中兵力徵服西域,據說在西域北道那裡連吃了幾場敗仗,傷了元氣。
李德、李玄貞曾和朝中大臣一起討論北方的布防。
他們一致認為北戎近幾年不會發兵南下,北戎現在的目標是統一整個西域。
所以魏朝才急於收復涼州,以免將來北戎大軍南下,魏朝無力反抗。
……
沒想到海都阿陵就是別木帖。
李玄貞咬牙,牙根泛起一股腥味。
那個他和李德深深忌憚的北戎王子,一直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甚至還曾和他把盞言歡,比試武藝。
這半年來,海都阿陵以葉魯部人的身份和魏軍並肩作戰,是不是已經把魏軍的部署摸透了?
自己應邀去了葉魯部,回來的路上遇到伏擊,不可能是巧合,下手的人肯定是海都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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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他那天留在葉魯部,或是回來得晚了些,豈不是早就遭了海都阿陵的毒手?
這一切都是海都阿陵的計謀,幾個月前海都阿陵就在布局了。
朱綠芸和胡人來往密切,葉魯部落一反常態,強硬地要求魏朝賜婚……
朱綠芸!
她說過,她想要復國。
誰給了她復國的承諾?
假如當初朱綠芸真的下嫁葉魯部,海都阿陵是不是打算打著朱氏的旗號攻打長安,為朱綠芸復國?
這半年來發生的事情飛快在腦海裡轉了一遍。
李玄貞心驚肉跳,冷汗淋漓,一拳頭砸在城牆上。
他中了計,他們所有人都被海都阿陵玩弄在股掌之間!
現在北戎兵來襲,他遠在涼州,不可能立刻趕回長安,不知道長安那邊的情形,北戎會不會直接繞過涼州?
腳步聲紛雜,將領們紛紛衝上高塔。
李玄貞沉聲問:“我們有多少守兵?”
將領對望一眼,為難地道:“殿下,倉促之下,大約隻能召集兩千人。”
李玄貞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眸中殺意翻騰。
“兩千人守關,足夠。”
海都阿陵這幾年經常和瓦罕的其他兒子起衝突,北戎內部爭端不休,不可能派出所有主力攻打大魏,他隻需要堅守到援軍到來。
戰場之上,不論敵我懸殊多大,他從未怕過。
將領們心頭惴惴不安,但看李玄貞面容沉靜,一身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雄霸之氣,心裡慢慢安定下來,各自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分頭去清點人數。
半個時辰後,哨探趕回來報信:“殿下,河道對岸北邊十裡處果然有動靜!”
秦非後怕不已,從李玄貞看完信到現在短短半個時辰,敵軍已經到了,假如這封信送晚一點,他們還有機會準備迎戰嗎?
他膽戰心驚,緊緊攥住刀柄:“文昭公主怎麼會知道海都阿陵的謀劃?”
李玄貞身子顫了顫。
他也不知道。
她遠在葉魯部,孤苦無依,處境悽涼,察覺到別木帖就是北戎王子,給他送信,提醒他海都阿陵預備分幾路大軍攻打大魏,讓他做好迎戰的準備。
他及時警醒,及時鎖關,她呢?
她遭遇了什麼?
雪夜裡傳來一聲接一聲的號角鳴唱。
敵人來了。
李玄貞拔刀立定,定定心神,望著黑魆魆的天際處那緩緩靠近的戰陣。
他得守住涼州。
唯有打贏這場仗,他才能帶兵去救她回來。
……
北戎和關隘守兵的大戰持續了半個多月。
不論北戎騎兵如何一次次發動衝鋒,城中守軍始終寸步不退,堅守在陣地上。
每當守軍士氣低落的時候,那個大魏太子總是身先士卒、奮勇作戰,守軍的士氣為之一振。
到了第十八天,海都阿陵從金城趕來,騎馬登上河對岸的山坡,看著對岸依然傲然挺立在河畔的雄峻關隘,問身後的謀士:“你不是說大魏太子已經身受重傷了嗎?”
一個瀕死的人能夠帶著部下撐這麼多天?
謀士低著頭道:“他確實身受重傷,隻可惜當時設下埋伏的人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回涼州,沒來得及預備毒箭,隻備了尋常用來打獵的箭。”
大魏太子的運氣太好了。
海都阿陵撇撇嘴,淡金色眸子斜挑:“既然要設伏,就該斬盡殺絕!不留活口!”
謀士沒有吱聲。
海都阿陵冷笑了一聲:“算他命大。”
他曾經想刺殺李德和李玄貞,後來發現風險太大。轉而打算在葉魯部殺了李玄貞,再直接栽贓到葉魯部頭上,不料李玄貞當夜就走了。
說起來還是他自己大意了。
不過李玄貞怎麼會提前察覺到北戎來襲?
海都阿陵眉頭緊皺。
不止李玄貞,還有金城、蕭關、鄯州……他預備攻打的各個重鎮都像是提前接到了警示。
他派出幾百人假裝成葉魯部人,以文昭公主的名義混進金城,打算出其不意、裡應外合攻下金城,這條毒計萬無一失,結果當晚金城突然城門緊閉,混進城的人全部被城中一個叫杜思南的人下令斬殺。
還有,本該發兵攻打大魏的南楚、蜀地突然間都變了卦,按兵不動,隻有坐擁豐州一地的北齊發兵了。
海都阿陵摸了摸下巴。
到底哪一個環節出了錯呢?
隻有先想明白錯在哪裡,才能避免再犯同樣的錯誤。
他吩咐謀士:“你親自拷問金城俘虜的那個守將,我要知道,通風報信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謀士應是。
這時,東邊方向隱隱傳來一陣陣如雷的馬蹄聲,旌旗飄揚,塵土滾滾,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出現一群密密麻麻的黑點。
海都阿陵眯眼眺望,笑了笑:“他們的援軍來了,收兵罷。”
李玄貞是中原數一數二的戰將,如果不能一鼓作氣殺了他,最好不要戀戰。
海都阿陵撥馬轉頭,馳下山坡。
終有一日,他會親自領兵,帶著族中最英勇的勇士來徵服這片富饒的土地。
這塊肥美的沃野注定會成為他海都阿陵的牧場。
北戎馬蹄所到之處,都將被他徵服。
“回葉魯部。”
海都阿陵嘴角一勾。
這次雖然沒能按計劃一舉挑起中原諸國的紛爭、讓中原再度陷入狼煙之中,但是搶了不少東西,順手滅了幾個小國,攻佔除涼州之外的整個河隴地區,還得到一個絕色美人。
想到美人伏在老可汗床榻邊啜泣時那嬌弱的不勝之態,他手指動了動。
他喜歡看美人垂淚。
中原的美人,細皮嫩肉,肌膚如羊脂,從頭到腳,每一處都恰到好處,溫順,馴服,嬌柔,看到他就嚇得微微發顫,像一頭待宰的羊羔,等著被吞吃入腹。
一定是最銷魂的滋味。
海都阿陵低笑。
這晚,他們翻越白雪皑皑的山巒,正好迎面撞上葉魯部派出的騎士。
騎士立刻飛身下馬,稟報:“大王子被忠心於老可汗的族老殺了!”
海都阿陵大怒:“你們沒攔著嗎?”
他料定大王子那個蠢貨管不住部落,留下幾個隨從隨機應變,大王子怎麼還是被殺了?
騎士羞慚地道:“事出突然,屬下也沒想到會突然降下天罰!”
海都阿陵一愣:“天罰?”
騎士一五一十道出那晚的經過:“大魏文昭公主為老可汗復仇,召來天罰,部落諸人心驚膽寒,族老和其他王子的隨從趁亂殺了大王子,文昭公主不見了。”
海都阿陵面色陰沉,淡金色的眸子裡掠過鷹一般的銳利寒芒。
他上當了。
文昭公主居然會胡語!
一個倉促遠嫁,還能夠不動聲色學習胡語的公主,怎麼可能動不動就哭哭啼啼,一遍遍向侍女抱怨兄長送她和親?
同理,一個隻會哭哭啼啼抱怨兄長送她和親的公主,怎麼可能有膽量裝神弄鬼、假借天罰擾亂整個葉魯部,趁機逃脫?
那些驚懼之態,那些懦弱之舉,全都是偽裝,讓他以為她隻是個嬌貴怯懦的普通女子。
等他離開,她立馬展現出真面目。
好一個溫馴柔順!
海都阿陵冷笑。
“她往哪個方向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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